漢和帝的時候,東漢王朝發展到了全盛的頂點。那時,帝國的光輝,如麗日中天,照射瀛寰。然而,好景不長。和帝一死,安帝上台,東漢政權便迅速走上了腐爛之路。
從漢章帝以來,幾乎每一位皇帝都是幼年或少年即位;因而,每一朝開始時,總要由皇太後臨朝稱製。那些年輕的皇太後,拘於禮法,不便直接接觸朝臣,她們要掌握國家大權,就隻能依靠兩種人:一是她娘家的父兄叔侄,即外戚;二是後宮裏她身邊的奴才,即宦官。這樣,小皇帝登基後,經常是外戚輔政,竊弄大權,自恃為皇親國戚,驕縱不法。等到皇帝年事稍長,自然不甘心聽人擺布,勢必要想方設法奪回大權。由於外廷大臣,這時已受到外戚的箝製,皇帝就隻好結納身邊的親信宦官,依靠他們來誅殺跋扈的外戚。一旦奪回了大權,皇帝親政,往往會對那些助他奪權有功的宦官大加封賞,予以重用,複又演成宦官專權的局麵。如此惡性循環,未有窮已,外戚和宦官的輪番專權,也就構成了東漢後期政局上的一大特色。正是在這種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的大背景下,張讓等人才被推上了曆史的前台,扮演了極為醜惡的角色。
張讓,也不知什麽緣故,幼年時便淨身入宮當了名宦官。漢桓帝即位後,他升任為內宮的小黃門。按照東漢的製度規定,小黃門隻是俸祿六百石的掖宮小官,手下也沒有屬員,主要的職責就是服侍皇帝,關通中外,接收和轉呈臣民的奏章上書。有時公主或王妃生了病,皇帝也常派他們作為代表前去慰問一下。照常理來說,象這樣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小內官,應當不會對東漢政局構成多大的影響吧。
如果你要那樣考慮,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固然,小黃門作為刑餘之人,為掖庭永巷之職,受閨牖房闥之任,形同寺閽下賤仆役,為一般士人所不齒。但由於他們和人君朝夕相處,出入起居之際,可上通天闕,地位特殊,這就有了弄權售奸的機會。在集權專製製度下,皇帝的一隻小狗都是人民的上帝,更何況皇帝身邊的奴才!翻開中國的二十四史,曆朝曆代,每當政治黑暗腐敗的時候,王朝麵臨崩潰之日,也就是宦官專權之時。封建時代的舊史家,常常指責東漢和唐、明三代,宦官為禍最烈。殊不知,宦官之所以能專權禍國,之所以能在政治鬥爭中興風作浪,之所以能飛揚跋扈、權勢熏天,所倚仗的不外乎是專製皇權的靠山而已。具體到東漢王朝來說,漢和帝時的大漢帝國,已如同一個全身發炎的病人,到安帝時已是濃瘡潰爛,演變到漢桓帝時,便是濃血淋漓,滿身臭氣了。在這種時候,以一位昏君統率著大批庸才蠢才和奸佞之才來治理國家,其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正是在這座黑暗黴朽的人間地獄裏,城狐社鼠們才能彈冠相慶,成群出沒,也才有了他們為非作歹的大好時機。這時的張讓,作為當道豺狼的一分子,其活動能量也就不能按常理來衡量了。
延熹八年(公元165年),張讓的弟弟張朔突然從外地逃到京城洛陽,躲在了他哥哥家裏,這令張讓整天提心吊膽,坐臥不安。原來,張朔在他哥的幫助下,當上了野王縣(今河南沁陽)的縣令。作為朝廷官員,張朔上任後,不思造福百姓,卻倚仗哥哥的勢力,無法無天,凶殘異常。前一陣,一次酒席宴中,他竟乘著醉意,手持利刃,當眾殺了一名孕婦,取小兒為樂。這時,以敢於打擊宦官而聲名卓著的李膺,正擔任著司隸校尉之職。兩漢的司隸校尉,職責就是督捕京畿及其附近奸猾之徒和百官犯法者,野王縣為河內郡郡治所在,正在其管轄範圍之內。因此,張朔殺人後,非常心虛,唯恐李膺會找他算帳,便棄官逃回洛陽。張讓見弟弟犯了大案,就覺得讓他躲在自己家裏也不安全。他家房子裏兩根大木柱之間,有兩間小屋相連,在接縫處修有一個小暗室,他就讓他弟弟終日藏身其中,企圖逃避罪責。
李膺在處理這一案件時,先派人作了詳細的調查,確認張朔藏在他哥家裏,便帶兵上門抓人。搜尋過程中,李膺發覺這兩根柱子間有些蹊蹺,於是命令吏卒劈開柱子,拆開小屋,結果逮住了張朔,押回去關在洛陽大牢中。然後,稍作休息,李膺開始審訊張朔。張朔對殺人之事供認不諱,還幻想著他哥哥能救他出去。誰知,李膺審訊完畢,立刻下令將這個殺人凶手就地處決了。
張讓聽說弟弟叫李膺給殺了,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馬上跑到宮裏,象條急紅了眼的瘋狗,對著漢桓帝又哭又鬧,喊冤叫屈。桓帝便立即召李膺進宮,一見麵,就沉著臉責問道:“張朔即便犯了法,好歹也是國家官員,你怎麽能不作請示就隨便誅殺呢?你眼裏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李膺連忙叩頭請罪,然後侃侃而談:“陛下,當年晉文公派人捉拿亂臣衛成公獻給周王,《春秋》一書都加以稱讚。《禮經》上又說,公族貴戚犯法,即便天子下令赦免,司法官員也有權拒絕聽命,照樣可依據法律條文,懲處犯法者。以此說來,為臣並沒有錯。陛下,您再想想,春秋時孔子在魯國當司寇,上任才七天,就殺了少正卯。現在,臣當司隸校尉已經十幾天了,才幹了一件事。滿以為陛下會責怪臣作事遲緩,怪臣誅殺奸賊太少,沒想到卻因為殺壞人太快而獲罪。臣自知有罪,死不足惜,隻是懇請陛下再寬限五天時間,讓臣把那些巨奸元凶殺光誅盡,然後再任憑陛下處分,死也甘心!”
李膺的這番話,說得漢桓帝無言以對,隻好轉過臉來,對站在身邊的張讓說:“這全是你弟弟不好,要怪就怪他吧,誰讓他行凶殺人呢!司隸校尉又有什麽錯啊?”
打這兒以後,那些大小太監也拿李膺沒有辦法,又懼怕在他手裏犯事,便處處小心謹慎,凡事都躲著李膺。連漢桓帝也感到奇怪,怎麽放假休息的時候,那些平素有頭有臉的大太監也不離開皇宮了呢?於是,桓帝就問他們,這些人便一齊跪下說:“我們怕李校尉啊!”說著,眼淚也都流了下來。
在張朔這件事上,雖說張讓沒有占到上風,但明裏暗裏,我們已約略能看到他的聲勢和影響。李膺敢於打擊宦官勢力,當然深得人心,卻不免使張讓等人在心裏對他記下了刻骨仇恨。這時的張讓,羽翼尚未豐滿,因而還暫時奈何不了李膺。但他卻在窺伺著時機,隨時準備加以報複。
不久,這樣的機會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