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裏去

第四節

　　傍晚，母親第一次沒有出去放羊，羊在後院裏“咩咩”直叫。

宋揚屋裏屋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她，正納悶時，小妹拿了一瓶藥從平房上走了下來，她說：“哥，媽肚子疼，你看這是她從村裏小醫生那兒拿的藥，管用麽？”

宋揚拿過藥瓶一看，上麵用漢字寫著什麽德國靈藥，主治膽結石、腎結石等。宋揚上了平房看母親，她虛弱無力地躺在那兒，見宋揚上來了，勉強地裝著輕鬆的樣子笑了笑。

宋揚說：“媽，我帶你去市裏的醫院看看吧。”

媽說：“沒事的，小醫生說我吃點藥就好了，那不給我開了藥了，挺貴的呢，25塊錢一瓶，他說是香港進口的。”

宋揚說：“那是什麽破藥啊，可不能吃啊，連個批號都沒有，寫著德國進口就是德國進口了？你看這紙盒，粗糙得很，塑料瓶也沒有密封，隨隨便便地寫了個主治，沒準是什麽東西做的呢，可別病沒治好倒吃出毛病來了。”

媽不識字，她跟宋揚倔：“別瞎說！人家醫生說是香港進口的好藥，我認識他才賣25塊錢，賣給別人他都要30塊呢。”所謂的“認識”，是她常去看病，有時候還會從地裏捎帶著一些水果、蔬菜什麽的給醫生。醫生一口一個“大媽”地叫。

前些日子中央電視台還曝光過做假藥的事兒，危害觸目驚心，宋揚後悔當時沒讓媽看一下。

媽媽大熱天地從地裏回來，饞雪榚都不舍得買一根，才五毛錢。但是現在卻如此迷信小小的藥丸，這讓宋揚對小醫生的欺騙行為很生氣，說了半天她都不相信那藥是假的，宋揚又擔心又惱火，說：“我也不和你說了，要麽現在我去把它退了，要麽我現在把它扔了。”

可母親把它抓得緊緊，像護著一個寶貝。

宋揚的火氣忽忽地冒著，尤其是母親一個勁地為村醫生辯護著，說什麽他把脈把得準，說他那兒的藥便宜……

稍有些文化的人一看就會明白，那是盒製作拙劣的假藥。

但這盒所謂香港進口的“德國靈藥”，仍然被母親緊緊地抓著，抓在懷裏。宋揚說我現在陪你去市裏的醫院檢查一下，咱們再去正規藥店拿藥。

母親卻不願意，就是一口咬定她買的進口的藥管用，用不著去市裏花錢。

最後，宋揚不由得大發了一通脾氣。

雖然母親也知道宋揚是在擔心她、是為她好，但是她仍然被宋揚有些過火的話打擊得眼淚快流出來了。她躺著把胳膊支起來，擋著眼睛。

畢竟宋揚是她的兒子，相比起村裏的醫生，她還是相信宋揚。後來，她把藥給了宋揚。

看著她沮喪的樣子，宋揚本想安慰她幾句，可是，宋揚卻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麽說。

她躺在那裏，像個無助的孩子。

家裏還有很多東西都是假的，假的潘婷洗發水，比生麵粉還難喝的假奶粉，假飲料，假紅糖，假電器……而母親，這個淳樸、善良、熱情的鄉下女人，以及千千萬萬的宋揚的父老鄉親，他們，根本無所防備。

宋揚後悔衝母親發脾氣。同時，所有醜陋的、唯利是圖的騙子都讓宋揚感到無比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