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明殺了隻支雞,備上幾樣菜款待眾人,周飛鳳也放下大小姐的架子,大大方方和大家一起用飯。羅光說道:“飯菜不錯,要有酒就好了。”
白世明舍舍得得,拿出白於飛從省城帶來的瀘州大曲,一杯酒下肚,羅光連連稱讚:“好酒,好酒!”羅光是個爽直漢子,幾杯酒喝下去,更是豪氣逼人,隻聽他說:“白老侄,要抓匪首胡大,我看事不宜遲,不如今夜就趕往猛先,如果耽誤了時間,胡大聞訊跑了,下次再抓他恐怕更要費些周折了。”
白於飛思索片刻說:“也好,那就連夜動身捕捉胡大,為母親和阿仙報仇,為鄉親報仇。隻是連累羅大叔黑夜奔波,小侄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去抓匪首胡大,並不是你白少爺一個人之事,這個匪徒在我思普地區為非作歹,燒殺搶掠,哪個百姓不疼恨他,再說他還劫過我的馬幫,殺了我的人,我不抓他報仇,還算什麽哈尼人的頭人?”羅光說。
這時周飛鳳說道:“於飛哥,上次我說我要幫你,你不同意,今晚我是非去不可了,我想從那胡大口中,找出害你的人,那個馬海山不是說他們從石屏來,是被人請來害你全家的嗎,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麽人,怎麽會如此蛇蠍心腸,苦苦地要置你於死地,這種種疑問,我都想弄明白,讓我一起去可好?”
聽了周飛風的話,白於飛也非常感動,但是怎能讓她去冒險。白於飛誠懇地說:“小鳳,黑夜騎馬趕路,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再說土匪頭子胡大可能也有些本事,動起手來,萬一你有個閃失,你叫我怎麽辦?你還是別去為好。”
“白少爺,你是關心我嗎?實際上是看不起人,今晚我周飛鳳一定要去,且去定了。”周飛鳳倔強的說。
羅光說道:”大小姐一定要去,我們多加小心就是了,隻是你應該告訴你爹一聲,免得他為你操心。”
“告訴我爹我就去不成了,這樣吧,你們先在鎮外等我,我去把馬騎來,我們就動身。”周飛鳳說完就離開了白世明家,去騎她的那匹大黑馬。
一行人往鎮外走來,白世明囑咐大家要小心行事,不可大意,自己就在家專候大家的好消息。
羅光手下還有三名哈尼勇士,都是打獵的好手,加上白於飛,不一會周飛風一陣風似地也到了,一共六人六馬。星光下看周飛鳳,身穿皮衣皮褲,腳穿馬靴,紗巾纏頭,腰間抖插兩支手槍,兩肩各挎一條子彈袋,一身勁裝,雖然怪異,倒也英姿逼人。
當晚沒有月色,山高路窄,險峻之處如有閃失人馬俱會粉身碎骨,所幸眾人俱是趕路的好手,借著點點星光向前行進,也沒出什麽差池。周飛鳳那匹黑馬不距不離地跟在白於飛後麵,你快她快,你慢她慢,倒也去了白於飛一份擔心,暗想這個大小姐,好要強的性格,在女娃子中倒是少見。
此去路途不近,第二天日曬三竿方才到達。猛先是個大村寨,有百十戶人家,眾人找了一個離寨子兩三裏地的林子歇息下來,吃些幹糧,恢複恢複體力。
根據土匪馬海山的供述,胡大的匪巢就在猛先寨子後麵一座半山上,手下還有四個匪徒,胡大是個慣匪,凶殘成性,槍法厲害,更有一身拳腳工夫,抓住他不是一件簡單之事,羅光把眾人的馬匹隱藏在樹林中,留下一人看守,白於飛想叫周飛鳳也留下來,避免發生危險,可周飛鳳執意不從,眾人也隻好將就於她,五個人首先檢查武器,紮緊衣袖褲腿,繞過寨子,直撲匪巢而來。
老遠就看見半山上有一個單獨的小院子,一個背槍的匪徒在門前走來走去地放哨,眾人避開正麵,從側麵繞到小院子後麵。羅光對兩名哈尼勇士呀咐道:“把那個哨兵抓來,不要弄出響聲。”兩名勇士領命便悄無聲息地順著牆壁摸上前去,那個放哨的匪徒來到牆邊剛一轉身,兩個哈尼勇士便一左一右地像提小雞似地把他提到牆角後麵來了。匪徒待要叫喊,刀已抵到嘴邊,便嚇得不敢作聲了。白於飛上前沉聲問:“胡大在哪裏?”
“胡大昨晚就去寨子裏跟婆娘睡覺去了,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我們正等著他回來吃飯哩。”匪徒說。
“你們現在一共還有幾個人?”白於飛追問道。
“我們現在一共五個人,胡大沒回來,除去我院子裏還有三個,請問你們是什麽人,饒了我吧”。匪徒說。
羅光上前說道:“少廢話!”轉身讓那兩個哈尼人把這個匪徒四腳四手地捆在一起,提到遠處草叢中藏了起來。
眾人一商量,周飛鳳說:“趁胡大不在,先進院子把裏麵的人解決了,我們就在院子裏守株待兔,等胡大自己送上門來。”
眾人覺得周飛鳳這個主意不錯。
羅光說聲:“那就要快,先把院內的人拿下再說。”手一揮,示意大家跟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入院內。有兩個匪徒正蹲在堂屋門口,每人各抱一個煙筒在抽煙呢,兩支槍靠在牆邊,不等兩人放下煙筒,雙雙已被羅光等人擒下。
此時,一間廂房內有人說:“是不是老大回來了,飯都等涼了,好餓喲!”
說著走出一個人來,腳才邁出門坎,胸口已頂在兩位哈尼人的槍口上了。
院內的三名匪徒,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被白於飛他們生擒活捉了。把匪徒的武器收集起來,一共是三支長槍、一支短槍,還有幾把刀,然後,羅光等人把匪徒們一個個都捆綁起來,關入一間房屋之中。此時白於飛才把這個院子仔細打量了一下,隻見院子中間是三間正房,兩邊各有廂房兩間,左邊廂房關著幾匹馬,右邊廂房是夥房,正房堂屋正中放著一張桌子,熱氣騰騰擺好一桌飯菜;原來這幫匪徒做好飯菜,正等著胡大回來一起吃,胡大不在,肚子再餓他們也不敢吃,這下倒好,白於飛他們一個個正饑腸轆轆,大家望著一桌飯菜,好不高興。羅光說道:“人家飯菜都擺上桌子了,我們不吃就太不給人家麵子了,那就趁熱吃吧!”
眾人七手八腳,盛飯的盛飯,夾菜的夾菜,周飛風也收起挑剔的毛病,端著一大碗飯菜吃起來,邊吃還邊讚道:“想不到這幫土匪做飯菜的手藝還不錯,還頂合胃口的。”
“這頓飯倒是不簡單,我們什麽飯都吃過,就是沒吃過土匪飯。今天算是開洋葷了。”
“吃了土匪飯,我就不是什麽大小姐了,成了女山大王了,你是男山大王,羅光大叔是老山大王,大家都是大王,我們可像水泊梁山上的好漢們,結個忠義堂,大家拜起把子來豈不好玩?”周飛鳳畢竟孩子心性未脫,突遇這新鮮刺激的事,不免浮想聯翩。
羅光笑道:“大王隻有一個,白於飛是大王,我就隻能當夥計,你呢,就隻好做個壓寨夫人了。”
“我要做大王!為什麽女的就不能當大王?叫白於飛做壓寨……啊喲,羅大叔,你做大不尊,盡說些……啊喲,我不說了……”周飛鳳一下羞紅了臉。
眾人說笑之際,一個哈尼勇士眼尖,用手一指門外山腳下,說:“有人來了。”
眾人一看,果然山下走來一條漢子,眾人放下手中飯碗。白於飛說:“我們就在院子內埋伏,等這家夥進來就拿他。”
各人就在院子當中,找隱避處藏好身子,白於飛掏出手槍,藏地院門後,專等那人送上門來。
那人順著山道,向院子走來;透過門縫,白於飛見那人四十來歲,身材不高,長得五短三粗,臉盤發黑,濃眉大眼,黑油綢的上衣,青布褲子,穿一雙細麻編成的鞋子,腰間紮一條巴掌寬的白腰帶,斜插一支手槍,口裏哼著淫穢小調,一步步來到院子前。白於飛心中竊喜,暗想,這家夥隻要一進門,就跑不掉了。
來人正是穿山豹胡大。他來到近前一看,見院門洞開,院內靜消消的,門前放哨之人不見蹤影,就開口罵道:“得瘟病的,老子回來了,人都死到哪裏去了?”罵過以後仍不見有人答應,便就知道有些不妙了,突然一轉身,便要往山下跑去。白於飛見他不進門,反而要下山,忙從門後閃身出來,槍口對準胡大說:“你還想走?進來吧胡大。”趁勢搶上一步,把胡大腰間的槍繳了。
“你是什麽人?是哪條道上的朋友?”胡大驚詫地問。
“什麽人?進來我慢慢說給你聽。”白於飛向身後吩咐:“把這家夥捆了。”
兩名哈尼人拿著繩索衝出門來,胡大一看事情糟糕,不等兩人來到麵前,一窩身一抬臂,撞了一下白於飛拿槍的手,一頭就竄進了旁邊的茅草叢中。白於飛不防胡大這迅捷的一擊,隻一疏神便讓胡大跑了,正欲應變,兩名哈尼人早已拔槍向草叢開了兩槍,白於飛忙叫:“不能開槍,一定要抓活的,我們分頭包圍。”此時開搶打死胡大不難,但胡大一死就會斷了那個幕後主使人的線索,所以白於飛定要活捉胡大。
兩名哈尼人聽白於飛這麽說,已明白其中道理,持槍撒開腿便朝左邊追上去;白於飛從右邊也追入草叢。思普地區的茅草非同一般,長得比人要高,老虎豹子躲在草叢中,根本就看不出來,穿山豹逃入草叢,眨眼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胡大號稱穿山豹,在草叢樹林中奔跑,本是他的專長,三轉兩拐已被他逃到了後山的一片樹林中,回頭一看沒有人追來,他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心中暗叫“好險”,總算自己腳快撿回了一條命,想到此處耐不住自語道:“嘿嘿,抓我穿山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話聲未完,一個聲音說道:“我看不見得,胡大,你跑不掉了。”一棵樹後,白於飛現身出來,相隔不到三尺,槍口已對準了胡大的胸口。原來白於飛估計胡大不會往山下逃跑,隻會往後山去,借著草深林密逃走,所以,自己便直向後山追來,果然碰個正著。
“朋友是誰,為何跟我胡大過不去,硬要苦苦相逼?”胡大問道。白於飛恨恨地說道:“你殺我一家,還派人暗殺於我,還不知我是誰?你我二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看好了,我就是白於飛。”
“你就是白於飛?那我兩個真是冤家對頭了,今天我栽在你手上,也是報應。你開槍好了。”胡大說。
“開槍?我不會這麽容易就要你的命的,你要說出主使你謀害我一家人的人是誰,要不然,我先打斷你的兩條腿再說。”白於飛說。
此時白於飛身後飛出一隻山雞,樹葉嘩嘩一響,白於飛不知是什麽,略一分神,胡大便抓住機會,飛起一腳,正踢在白於飛手腕上,白於飛手一鬆,槍落到了地上,胡大不等白於飛回過神來,左手一晃,右手一拳向白於飛麵門打來,白於飛忙側身避開,還了胡大一拳,二人就在樹林中展開拳腳拚鬥起來。胡大武功了得,加之力大,白於飛不敢硬拚,邊鬥邊退,胡大心狠手辣,步步逼進,又是一腿踢向白於飛心窩,白於飛急閃身退讓,不想腳下一節斷枝絆了一下,身子站立不穩,便倒在地上。胡大見狀一聲狂笑,喊聲:“姓白的,你死定了。”竟然一個身子撲在白於飛身上,從褲腿下抽出一柄牛耳尖刀,向白於飛心窩紮來。白於飛這時被胡大騎在身上,眼見明晃晃一把刀刺向自己胸膛,隻有用盡全身力氣,托住胡大拿刀的手,怎奈胡大力氣比白於飛大。刀尖離白於飛胸膛已不到兩寸,白於飛暗想:“完了,一家人的仇未報成,自己還頭死在此賊手上”正危急時,耳中聽得一句哈尼話:“打這支吃人的豺狼!”跟著“砰”的一聲悶響,胡大一聲慘叫,從白於飛身上滾落下來,原來這兩個哈尼勇士也找到後山來了,看見白於飛正有性命危險,其中一人順手在地上檢起碗口粗的一截木棍,一棍打在胡大右手臂上,把胡大打翻在地,救了白於飛。胡大還要掙紮,兩名哈尼人早已將他牢牢按在了地上,解下他的腰帶把他捆了起來。白於飛翻身起來,謝過二人及時相救自己,兩個哈尼人笑著用哈尼話說道:“都是兄弟,相幫是應該的。”
白於飛尋回自己的槍,三個人押著胡大向前山走來,半途遇上周飛鳳,她一臉憔慮之色,見三個人都平安回來,方始放下心來,臉上也綻出了笑容。“你怎麽來了,羅大叔呢?”白於飛問。
“羅光大叔在看著那幾個土匪,我不放心就來了,人家怕你出事嘛。“周飛鳳說,一臉關切之情。
“還差點出事了呢,如果他二位不及時趕到的話,我怕就見不到你了。”白於飛把經過情形講給周飛鳳聽,講到胡大凶狠處,驚得她花容失色,說到胡大狡猾之處,又氣得她杏眼圓睜。
周飛鳳說:“胡大這賊種真該死!倒是兩位哈尼大哥你要好好謝謝人家,每人送一頭牛吧,感謝人家對你的救命之恩。”
“不錯,按照哈尼人的規矩,我是該一人送他們一頭大怙子牛的。”白於飛也說道,兩位哈尼勇士忙用漢語說道:“小事……牛不要……”
回到前山小院,羅光見大家都回來了,還抓到胡大,非常高興,臨時一商議,覺得現在審問胡大是大事,不能耽擱;再說大夥也確實感到疲乏,前一夜沒睡,今天又累了大半天,也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好在小院子裏有土匪的食物,住一兩天不成問題,於是羅光派人去把馬牽回來,叫看馬人也回到小院子來休息,那個土匪哨兵也被押來和其他土匪關在一起,略事歇息,大夥就來審問胡大。
胡大站立在院子中間,右是羅光,左是白於飛,兩人各坐一條板凳,周飛鳳在一旁觀光。
羅光道:“你這賊頭,從石屏跑到思普區來殺人放火,搶劫過往客商,去年臘月二十九,磨黑鎮十一條人命喪在你手,接著又搶我的馬幫,殺我兄弟,你說,這都是受何人的指使。”
白於飛也道:“胡大,我白於飛跟你有何冤仇,你為何殺我全家,還設下奸計暗殺於我,這是誰的主意?”
胡大雖然雙手被捆綁,但仍一臉傲氣,他說:“我跟你姓白的確實無冤無仇,但有人出錢買你一家人的命,幹我們這一行的,有人出錢,我們就幹事,沒什麽可解釋的,想不到你姓白的命不該絕,我倒栽在你的手上,我胡大把命賠給你就是,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隻是給老子痛快些,要磨折老子,我胡大罵你們的祖宗八代。”
“你說出那個出錢給你,指使你殺我家人的人是誰,我就給你個痛快。”白於飛說道。
“我們這行有個規拒,拿人錢財,為人辦事,我胡大事情沒辦好,殺不掉你那你殺我就是了,我胡大也是一條漢子,不會出賣買家的。”胡大說。
“不說?對你這樣的賊頭,我也不會手軟的,我先打斷你兩條腿,看你說不說,再不說,又打斷你兩支手,讓我看看你的骨頭究竟有多硬!”羅光說。
“有本事就來啊,老子就是死也不能壞了道上的規矩,你們就別做夢了。”胡大一付視死如歸的樣子。
白於飛氣往上衝,掏出槍來說道:“賊骨頭嘴硬,就先廢了他兩條腿再說。”羅光也道:“好個賊頭,還敢拿死來威脅我們,倒好象我們怕了他似的,先打斷他的右腿,看他的嘴還硬不硬,再不說一樣一樣地招待他,我就不信他不開口。”
胡大剛脆閉上眼睛,不管白於飛和羅光說什麽,他都不吭聲,惱得二人真要開槍動手了,一旁觀察的周飛鳳說:“這個山豹子看來還真是個硬漢,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我看大家都先休息一下,過一會他想通了會說實話的。”白於飛和羅光不解周飛鳳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問道:“等下他會說實話?”
周飛鳳神秘一笑說:“我擔保他睡不上半個鍾頭,就會講真話了。”
眾人依著周飛鳳的主意,把胡大推入一間空房內,周飛鳳找來一床蓑衣往地上一放,說道:“請這位胡大俠睡在這裏吧,喲,山豹子的手倒還捆著,但他還有兩支腳會跑,來,小心點,把他的腳也捆上,大家才能放心。”於是拿來繩子又把胡大的腳也捆起了,讓他側臥在蓑衣上。周飛鳳吩咐大家出去,對胡大說:“你就好好休息,想說實話了就叫我,啊喲,怎麽這房裏蚊子這麽多,我去替你拿點蚊香來。”周飛鳳去到廚房裏鼓搗了一陣子,拿來了一盞油燈,去到胡大房內說:“燈也點亮了,想通了喊我一聲。”說完就出來了,出來時還不忘順手把房門拉上關好。
眾人都不解周飛鳳搗什麽鬼,全瞪大眼睛望著她,隻聽她說:“你們別望著,現在想吃飯的去吃飯,想休息的去休息,姑娘我倒要好好洗個臉,我現在一定難看死了。”
她找了一支木盆,打一盆水,自去屋後梳洗打扮去了。
羅光說:“這周姑娘古靈精怪的,她說等一會胡大會講真話,白老侄你信嗎?”
白於飛說:“耍點小聰明,我們不如她,但要叫賊頭胡大自願說實話,我倒真不敢相信。”
二人一邊聊天,一邊休息,餘下幾位哈尼勇士,留下一人看守關著的匪徒外,喂馬的喂馬,做飯的做飯,大家也決定今晚就在這兒住上一晚了,第二天再離開。
大姑娘梳洗時間要長一些,周飛風還沒有梳洗好,就聽見胡大在房內咳嗽,起先斷斷續續,到後來越咳越激烈,還夾雜著咒罵聲:“小賤人,老子……咳……這樣收拾老子算什麽好漢……咳……”恰好周飛鳳梳洗完畢回來,聽見胡大的話,笑起來對白於飛和羅光說:“胡大說我不是好漢,我本來就是姑娘家,好漢是你們男兒的事,你們說對不對?”
白於飛和羅光並沒有看見周飛鳳對胡大做了什麽手腳,羅光說道:“你是個大姑娘,胡大說你不是好漢,你本來就不是漢子嘛……”話還未說完,房裏胡大嘶聲怪叫起來:“老子要嗆死了,咳……姑奶奶,我……我說還不行嗎,快開門放我出來……咳……老子說實話說真話……咳……老子要死了,開門哪。”
“胡大怎麽啦?”羅光問。
白於飛也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周飛鳳。
“這胡大總算還爽快,他願說出真情就是好事,我說他不會超過半個鍾頭就沒超過吧,那就去把他帶出來,聽聽害你白於飛的人到底是誰吧。”
眾人打開房門,一股刺鼻的辣味撲麵而來,忍不住一個賽著一個地打噴嚏,等得一陣氣味稍淡才進屋把胡大抬出來,隻見他張開嘴大口地喘息了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臉上早已全是鼻涕眼淚一大把了,半晌他才說道:“老子一輩子收拾人捉弄人,沒想到今天栽到這個小賤……這位姑娘手上,胡大我認了,讓我洗個臉,我再把實情告訴你們。”
白於飛轉身小聲對周飛鳳說:“想不到你會在油燈上烤辣椒,這個辦法真管用,隻是不夠光明正大,虧你想得出來。”周飛鳳一聽就火了,說道:“你們男人用槍打斷人的手腳,就光明正大了?我用了幾個辣椒讓他聞聞,又沒有傷他一根毫毛,就卑鄙了?你們男子漢的是非標準真是怪怪的,令我這個小女子費解啊。”“我沒有說你的主意不好,隻是你一個小小的主意就讓我們這些做男人的覺得高深莫測了,我承認說你不夠光明正大說錯了,確實比我們男人隻懂蠻幹要高明得多,小鳳,說真的,我覺得你真不簡單,我開始佩服你了。”白於飛誠肯地說。
“佩服不敢當,我隻是覺得不管男人女人,隻要敢做敢為,能分清善惡就是一個真正的人,那些唯唯諾諾,唯命是從的人哪怕是個男人也不算什麽,最多是另一些人駕禦的工具而已,我周飛鳳還看不上這種男人呢;算了,現在還是幹正事要緊,去審問胡大,找出害你一家人的主使人吧。”周飛鳳說。
胡大原先充好漢,死也不願說出主使人,不想一把辣椒挫了他的銳氣,這次審問倒沒費多大力氣,胡大就道出了始末:“我幹這不要本錢的買賣有七八年了,手下有三幾十號人,在石屏建水一帶也闖出了一點名頭,官府對我們也是睜一支眼閉一支眼,去年我打聽得一樁大買賣,是修滇越鐵路的糧餉,要從省城昆明發往河口,要經過我們石屏,有三萬大洋,我帶領弟兄們做了這樁買賣,這下闖了大禍,官府從昆明調來軍隊圍剿我們,道上的朋友也說我不義氣,一個人吃獨食,都來找我分髒,三萬大洋最後在我手上的不到三四千,更糟的是又中了官兵的埋伏;一戰打下來我隻剩下十多個弟兄了,天天還有人在P股後麵追捕我們,此時我的一個同鄉好友寄來-封書信,葉我到思普區來暫避一時,順便幫他一個忙,為他辦件事,幹掉他的仇家,還答應事成後給我五百大洋。去年臘月二十五我領著手下十二個人來到思普區磨黑鎮,見到了我的朋友,他告訴我他的仇家姓白,名叫白於飛,但此時不在,要我們先把他家的一家殺了。臘月二十九,是個月黑風高之夜,我領著手下弟兄,殺了姓白的一家,為了使人看不出是仇殺,我們把周圍幾戶人家一並殺了,搶了東西燒了房子;上個月又聽說你白於飛回來了,四處尋訪我們,還打死打傷我手下好幾個弟兄,為了除掉你,我的那位好友又定下一計,把你誘到磨黑鎮外那個埡口上,從背後向你打黑槍幹掉你,事成後他會另給我二百大洋;我派了手下槍法最好的馬海山和張四二人去收拾你,沒想到居然不能成功,今天我胡大一條船翻在你姓白的手上,我也無話可說,任你處置好了。”
白於飛強壓怒火說道:“很好,看來你說的都是實話,那麽你的那個同鄉好友現在何處,姓什名誰,他與我家不知有何冤仇。”
胡大說:“他與你家有何冤仇我不清楚,隻知他來到思普區已經好多年了,現住磨黑鎮後麵,有座碾房左邊,第二個院子就是,他姓錢叫錢伯雄,排行第二,都叫他錢二,我要說的都說了,最後還是那句老話,你要怎樣處置我。我胡大都認了,隻求個痛快,別磨折我就算好朋友了。”
“胡大,我把你開膛破肚用你的心肝來祭我的親人也不為過,但你為匪多年,欠下老百姓多少血債,我會把你送到官府,對你按律處治,張榜思普地區和石屏等縣,公布你的罪狀,使人人都知道處決你的消息,讓受你欺淩之人都出一口惡氣,被你殺害的人也能含笑九泉了”。白於飛說。
羅光說道:“現在真像已明,下一步我們就返回磨黑去找那個錢二,胡大這個賊頭和他的黨羽,明天就派人押去普洱縣,由官府來處置吧。”即吩咐手下,把胡大帶下去單獨關押,待第二日連同其他匪徒一並送往普洱縣。
把事情料理完畢,太陽已經落山了,將就土匪儲備的食物,弄了六七個菜,大家飽餐了一頓,另收拾了一些菜飯,讓土匪們也吃了,這時天已黑了,找來些柴禾,在院中燒起一堆火。為了不出事故,羅光決定讓白於飛和周飛鳳好好休息,自己和三位哈尼勇士分兩班守夜,白於飛不同意,說道:“說辛苦大家都辛苦,說累哪個不累,要守夜我也算一份。”那麽周大小姐麵色蒼白,像是生病了,你白於飛也是一身疲憊,就讓你兩人先休息,下半夜我們叫你換我們好了。”羅光說。
白手飛一覺醒來,已是淩晨四點鍾,披衣而起,來到院子裏,兩位值夜的哈尼勇士看見白於飛笑道:“白少爺,有我們看著,你可以睡到天亮再起來的,怎麽現在就來了?”
“這幾天大家都累了,我起來值夜到天亮,換你二位去休息一下,沒有什麽情況吧?”白於飛說。
“剛才我們裏裏外外才查看了一遍,沒有什麽情況。”一位哈尼勇士說道。
白於飛不放心,先去瞧了瞧胡大,見胡大被繩索綁著雙手,單獨囚在一間房內,又去瞧其他人犯,那些小僂羅被關在另一間房裏,一個也不少;他又開開大門,查看了一下院子外麵,四下裏黑沉沉靜悄悄的,隻有山林中偶爾傳來幾聲貓頭鷹淒厲的啼聲,一切都在掌控中,白於飛這才放心。
交接完畢,白於飛換兩位哈尼勇士去休息,在火堆邊坐了下來,把槍拿在手中,取下彈夾,把子彈-粒粒退下來,用手帕反複擦拭著,望著火堆那閃爍不定的火苗,心裏湧起陣陣莫明的衝動,像是胸膛裏有一鍋沸騰的油在煎熬著自己,夜色沒有盡頭,令人失去等待的耐心,恨不得天色馬上明亮起來,返回磨黑早日擒住那個殘害自己親人的元凶,嘴裏不覺嘣出一句“錢二,我非拿你的心肝祭親人不可!”話聲未完,隻聽有人幽幽地說:“恭喜你,白少爺,你大仇馬上就能報了。”
白於飛一驚,回頭一看,見周飛鳳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弱不禁風的樣子。白於飛說道:“你應該多睡一會的,怎麽就起來了?你這幾天可是累壞了,去睡吧;天亮我再叫你。”
周飛鳳緩緩來到火堆邊,在白於飛旁邊坐下來說道:“這幾天的日子真夠刺激的,也夠辛苦的,身子感到很累,可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腦子裏,越想睡越睡不著,倒不如陪你說說話,心裏還舒服些。”
“對不起,小鳳,這幾天累你吃苦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對我這樣好,為了我的事情,來吃這種又危險又勞累的苦頭。”白於飛說。
“我也不知道跟著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我隻是覺得命運對你不公平,你應該有幸福的家庭,幸福的生活,可是命運就是跟你作對,把本該屬於你的幸福毀得幹幹淨淨,我為你心痛和難受,我憎恨那些毀掉你幸福的人,你找他們報仇雪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在你困難的時候,我應該幫助你的,你說是嗎?”
周飛鳳說。
“小鳳,你真是個好姑娘,我後悔過去對你存有偏見,想不到我困難的時候幫助我的人是你,了解我的人也是你,我現在才明白你是一個愛憎分明的姑娘,還有著一顆善良的心,我發現我真笨,怎麽會看見金子卻當做頑鐵。你說,我像不像瞎子?”白於飛情不自禁地把周飛鳳摟到懷中。
周飛風靜靜地躺在白於飛懷中,過了一陳子才說:“放開我,火堆要息了,讓我加幾根柴。”
火焰重新燃起來,周飛鳳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不是個好姑娘,經常亂發脾氣,任性胡為,有時還蠻不講理,這都是我的缺點,現在我為你出了一點力;你就把我說得這樣好,我怎麽可能有這麽好,不過隻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說我愛憎分明,我這個人就是敢愛敢恨,別的一個姑娘應該具備的溫柔善良、賢淑端莊等優點,我都差著老大一截呢,說我是個好姑娘,那是你在恭維我了,不過我愛聽。”
“小鳳,你的過去和現在,確實是判若兩人,單憑敢愛敢恨這一點就不得了,別說你是一個大姑娘,就是我們這些男子漢,敢愛敢恨,能夠愛憎分明的人也不多見,相處這幾天,我們一起出生入死,擒拿匪徒,你正在改變著我頭腦中從小就存在的對你根深蒂固的偏見,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闊小姐,能做出不畏艱險,吃苦耐勞的事來,真是不容易,說你好還不夠呢,應該說你了不起才對。”白於飛衷心地說道。
“看你把我都捧到天上了,好,那我問你,我和阿仙哪個好,你比比看。”周飛鳳說。
白於飛沒有想剄周飛鳳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沉默了片刻說道:“阿仙是我心愛的妻子,你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姑娘,我不願拿你二人相比,再說你二人性格不同,優點各異,是不能相比的。”
“我就是要比,我要聽聽你是怎樣評價我和阿仙的。”周飛風固執地說。
“非比不可,這重要嗎?”白於飛說。
“對我來說確實很重要,白於飛,你盡管說實話,那些地方阿仙比我強,你坦率地說好了,我知道阿仙在你心中是完美的,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比不了的,但是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好讓我死了這條心。”周飛鳳說。
“那好,讓我告訴你,阿仙是我最心愛的人,作為我的妻子,她是完美的,是我魂牽夢想的人,我們雖然沒有孩子,但她肯定是一個賢妻良母,她溫柔善良,對我體貼關心,具有女性所有的美德和優點,這也是我深深愛著她,懷念她的理由;而你和她不一樣,我說你了不起,是說你不僅有愛憎分明的好性格,你有魄力有追求,是個敢做敢為的人,這些優點是-般女性沒有的,阿仙也沒有這些優點,所以我才說你了不起,是個奇女子,是個女中丈夫,如說阿仙像一潭清澈的泉水那樣溫柔明亮,那你就像一團火,”白於飛指著熊熊燃燒的火堆說,“在我寒冷的時候,你給我帶來了溫暖。”白於飛說出了肺腑之言。
“阿仙是一潭水,我是一團火,這個比喻真是難為你了,我聽了很高興,我知道誰也代替不了阿仙在你心中的位置,隻求我們能做個好朋友,做個長久的朋友,你說萬一發生了什麽變故,我們會反目成仇嗎?”周飛風憂鬱地說。
白於飛不解地說:“小鳳,你說的話越來越使人費解了,這段時間你已經改變了我對你的那些成見,我答應你,就讓我們做好朋友們吧,我們沒有理由再成為仇人的,我想我起碼不會把你看作仇人。”
周飛鳳認真地說:“你能保證嗎?”
“我保證!”白於飛回答。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周飛風歎了口氣繼續說,“說真的,我真怕我爹再做出傷害你的事來,算了,不說這些了,估計天就要亮了,我去將就做些飯菜,你把火堆燒旺些,吃飽肚子好去幹事,等把飯菜做好,就叫羅大叔他們起來,暖和暖和身子,你要抓那個害你一家人的錢二,看來也不會費多少事,我再一次祝你今天返回磨黑鎮,大仇就可以報了。”
等菜飯做好,東方已經透出縷縷霞光,羅光和他的哈尼勇士,像是休息得很好,個個精神抖擻,特別是羅光,更是顯得老當益壯,催著大家快些吃飯,喂飽馬匹;好去抓那個錢二。眾人從囚房中把胡大與眾匪徒放出來,逐個讓他們方便方便,吃些飯菜。諸事已妥,大家商談今天的行動,覺得匪徒一共有五個人,怕路上發生意外,決定由羅光手下的四位哈尼勇士,持著羅光的焦木令,負責押送諸匪徒交普洱縣黃縣長處理,白於飛也寫了一封信,信上說明胡大等人就是去年臘月二十九日磨黑血案的凶手,也是最近幾起殺人搶劫案的製造者,請縣長黃大人秉公處理,信寫好後交給為首的一位哈尼勇士,要他把信麵呈黃縣長;同時囑咐押送路上一定要小心注意,抓錢二就由自己和羅光親自去,周飛風身體不適,白於飛也不希望周飛風在磨黑鎮子裏出頭露麵,捉拿凶手的事就不要她參加了。商議停當,一把火燒了賊巢,押著匪徒一起上路了。
行得十七八裏路,在一個岔路口,四位哈尼勇士手持火槍押著眾匪徒朝左走,前往普洱縣,白於飛等三人朝右行,趕回磨黑,各自分頭行事。
白於飛三人趕回來路上沒有耽擱,隻在中午路過一個小村子時,找了一家老鄉家吃了一餐飯,白於飛幾次打馬狂奔,都被羅光叫住,羅光道:“白少爺,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不能像你這樣趕路,如果把馬累倒了,靠兩支腳走,隻怕就更慢了,還是慢一點好,晚些到那裏不是更好行事嗎?”周飛鳳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麵,臉色確實蒼白,身子還在發抖,看樣子是累壞了,白於飛心下不忍,打算休息一會再走,周飛鳳倔強地說:“沒關係,你抓仇人事大,就不必休息了,隻是不要錢二沒抓到,倒把自已先累垮了。”白於飛一聽,心下慚愧,暗想自己也太不會體諒人了,羅光雖說身體不錯,但畢竟年歲不小了,周飛鳳是位闊小姐,拖著疲憊的身子跟著自己,而自己隻想早一刻抓到仇人,就不顧他二人的死活,也太自私了,隻好把馬放慢下來,這樣回到磨黑鎮,掏出掛表一看,已是夜裏十二點半了。深夜的磨黑鎮一片寂靜,隻有幾點燈火還在閃爍,人們早已進入夢鄉;進鎮的路口處有兩個持槍的人影在晃動,周飛鳳叫住白於飛說:“兩個人是我爹護鄉隊的人,我先去把他們引開,你和羅大叔再進去。
“也好,省得驚動了人,打草驚蛇讓那錢二跑了,你把他們引開,回去好好睡上一覺,聽我的好消息。”白於飛說。
周飛鳳一下子拉著白於飛的兩支手,慎重地說:“於飛哥,祝你馬到成功抓到那個錢二,但是,你要記住我倆說過的話,我們永遠是朋友,千萬不能反目成仇。”
“你對我的幫助,對我的情義,我白於飛不會忘記的,我不是沒有心肝的人,怎能和你反目成仇呢,你走吧,回去聽我的消息。”白於飛說。
周飛鳳又與羅光告別,然後便催馬先進了鎮子,放哨的護鄉隊員看見大小姐回來了,忙上前問候,周飛鳳說腳摔痛了,要他們送自己回家。
白於飛和羅光,見周飛鳳與兩個護鄉隊員的身影消失後,才進入鎮中,街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行人,到了白世明的家門口,白於飛下馬上前要叫門,羅光說:“不必驚動左鄰右舍了,我們把馬拴在院子後麵就行,一鼓作氣把錢二抓到再說。”
白於飛一想,羅光說得有理,也就照辦了,把兩匹馬牽到院子後麵栓好,就直奔鎮後碾房。磨黑鎮後麵的這座碾房,建在一條河邊,河中有座巨大的水車,河中流水推動水車轉動,產生動力帶動碾米的機械,若在秋收的季節,這裏十分熱鬧,現在更深夜靜,殘月下那架水車像個巨獸蹲在河麵上,發出“吱、吱”的聲音,河水輕輕地流淌著,河對麵雜草叢中,兩團綠色的磷火來回地滾來滾去,透著幾分怪異。羅白二人一前一後來到碾房左側第二個院子,見大門虛掩,裏麵悄無聲息,白於飛拔槍在手,羅光已把短筒獵槍的子彈推上了膛,一推門,院門應聲而開,院內隻有三間平房,沒有燈火,也沒有人聲,兩人閃身進入院中,來到中間那間房的門前,一左一右閃在兩邊,仔細觀察房內的情況,黑燈瞎火沒一點聲音。白於飛飛起-腳,踢開房門,裏麵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見,羅光從身上拿出火石,砰砰兩聲,火花飛濺,把火折點燃,借著火折微弱亮光;隻見屋內桌椅家具都翻倒在地,正梁上赫然吊著一個人,此時一陣山風,把吊著之人吹得晃晃悠悠的,這時剛好羅光手裏的火折也被吹滅了,死屍雙腳正蹬在白於飛胸前,險些把白於飛撞倒在地,二人都是汗毛倒豎,出了身冷汗,待羅光重新打著火折,地上撿起一盞馬燈點燃起來,兩人把吊著之人放下來,發現屍體還是軟的,說明此人才死不久,白於飛提起馬燈照著死者的臉細心端詳,見他麵龐瘦削,臉色發灰,雙眼下陷,鼻梁略高,一張薄片嘴,留著-撮山羊胡須,一看此人麵熟,似曾見過,旁邊羅光一聲冷笑,說道:“原來是他,這個錢二,早就應該想到是他了。”
“這個錢二究竟是什麽人?”白於飛問。
“白少爺真的想不起來了?那年通關酒樓上,策劃周勝先與你比槍的就是他,他是周勝先的賬房先生。”羅光說。
“難怪我看著他如此麵熟,不錯,就是他,難道所有這一切,罪魁禍首是周勝先?”白於飛說。
“周勝先陰險狠毒是出了名的,別的不說,單是我羅光這些年來就吃盡了他的苦頭;但就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周勝先暗地裏指使的,可如今錢二已死,周勝先又沒有直接出頭露麵,他完全可以抵賴不承認的,我們拿他也沒辦法啊。”羅光說。
白於飛再次查看錢二的屍體,發現屍體在耳後邊有一個三寸長的傷口,血漬已經凝固,忙叫羅光來看,羅光端詳了一陣說道:“這事越來越複雜了,有人知道我們會來找錢二,他就搶在我們前麵,把他殺了,然後造成錢二自殺的假象,反正那人知道,錢二一死,我們明知還有一個人是這一切事件的元凶,但沒了證據,這就成了一樁無頭案,我們想要再追查也查不下去了,看來這件事是到此為止了。”
“看來這個幕後主使者真是老謀深算啊,眼看事情要敗露,就殺了錢二,來個死無對證,他就可以逍遙法外了,那些被他殘害的人就白死了,而我們的一切辛苦也就白費了,周勝先,夠狠!”白於飛忿忿不平地說道。
大頭人羅光閱曆豐富,又與周勝先打了一二十年交道,深知周勝先的為人,聽了白於飛的話,歎了一口氣道:“老侄,看來吃啞巴虧我們是吃定了,這就是周勝先歹毒狡作之處、現在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這一切壞事都是他主謀的,但我們拿不出他的一點證據,我們硬要說是他幹的,倒成我們冤枉他了,就是去到普洱縣打官司,隻怕還落個汙陷裁贓,陷害好人之罪,算了,此事隻能到此為止了,認栽吧!”
羅光已經失去了信心,從地上扶起一把椅子,把槍靠在一旁,懷中掏出一支煙袋來,裝上一支老草煙,悶悶地抽起煙來,兩眠微閉,又像在恢複連日來的疲勞。
白於飛還在東翻西找,找什麽白於飛自己也不太明白,隻是不大甘心就這樣算了,但看來殺錢二之人,已經把任何有關的蛛絲馬跡都搜走了,白於飛還想找出點什麽能與周勝先有關的證據來,看來隻能是白費力氣了,三間房又被白於飛翻了個遍,能做證物的東西一件也沒找到。
白於飛泄氣了,拖了把椅子在羅光對麵坐下,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回想了一遍,錢二是周勝先的賬房先生,在通關與周勝先比槍時,這個錢二就在其中搗過鬼,當然不是好東西,但是如果說是錢二自作主張把胡大這幫土匪從石屏叫來,以殘殺自己的家人為目的,又是不可能的,因為錢二跟自已並無直接的仇怨,錢二這樣做,隻能是受周勝先指使。周勝先謀奪羅藝的普洱茶製作茶經,被我阻撓了,霸占阿仙,更被我當眾掃了臉麵,加上從前的積怨,周勝先心裏恨死自己是可以理解的,我白於飛,已成了周勝先在磨黑、乃裏思普區稱王稱霸的攔路石,隻有置自己於死地,才能達到他的狼子野心。現在真相就要大白,周勝先卻搶先一步把錢二殺了,做成錢二是害怕事情敗露而自殺的,當真也隻能像羅光說的那樣到此為止了嗎!白於飛又想到周飛鳳,周飛鳳是周勝先的女兒,應該知道周勝先的所作所為,但和周飛鳳在一起時,周飛鳳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坦然,沒有絲毫偽裝的樣子,如果周飛鳳參與了他爹要殺害自己的陰謀,那簡直容易得很,隨時都可以取自己的性命,但周飛鳳沒有這樣做,而是誠心誠意地關心自己,幫助自己,就在剛才鎮前分手時,態度還那麽真誠,叮囑要做永遠的朋友,不能反目成仇,這樣看來,周飛鳳對她爹做的事情並不知曉,白於飛越想越亂,自己實不甘心就這樣算了。羅光看到白於飛這樣痛苦的神情,隻得開導道:“白少爺,現在隻能算了,這裏已是是非之地,我想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為好,搞不好周勝先再施詭計,說他的賬房先生是我二人殺的,那才麻煩呢,快走吧!”
白於飛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但再不走又有什麽用,三間房都找遍了,就找不出一件與周勝先有關的證物來,最後,他把眼光停在錢二的屍體上。白於飛把錢二的衣服一件件扒開,細心地檢查起來,起先從錢二懷裏摸出幾塊洋錢,接著又在一件衣服的褶縫裏搜出一張字條,燈光下白於飛展開一看,大叫:“羅大叔,周勝先果然是主謀,這下證據到手了!”
羅光也粗通漢文,湊過去一看說:“不錯,我認識這字跡,是周勝先寫的。”羅光和周勝先往來一二十年,自然認得出周勝先的筆跡了。
字條無頭無尾,隻有兩句話:“告訴胡大,三天內定要殺了白於飛,另付酬金二百大洋。”雖未署名,但筆跡就是周勝先的,兩人捧著那張字條興奮不已,白於飛鋼牙一挫,吐出一句話:“明早上去問這惡城,看他還有何話說!”
證據有了,膽也壯了,心情也高興起來,白於飛道:“這張字條就煩羅大叔暫時收藏,現在先到我叔父家睡一覺,明早我們去找周勝先算賬,新仇舊恨一起了結!”
羅光把字條藏在懷裏,二人離開錢二家,去到二叔白世明的住處,見二人深夜歸來,白世明吃了一驚道:“發生什麽事了?”
白於飛道:“二叔不必操心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娘和阿仙的仇,鄉親們的仇,指日可報了,所有的一切罪惡,都是周勝先所為。”於了粗略的說了這段時期的經過。
白世明聽了非常高興,說:“老侄不愧是經過大陣仗的人,能把這樣凶險複雜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真讓人不敢相信,隻是這個周勝先,怎麽會如此狡猾毒辣,做出這諸多傷天害理的事來,還把整個磨黑鎮的人都蒙在鼓裏,不是老侄親口說出來,誰會相信元凶會是他呢?”
“拔開漫天迷霧,能抓住周勝先的狐狸尾,我一個那有這個能耐,多虧了羅大叔鼎力相助,才可能查清真相。”白於飛說。
羅光道:“我可沒有幫助你,你是為你娘和老婆報仇,我是為自己的馬幫被人搶了找線索,隻是我們碰巧追到同一個債主身上,所以說我們誰也沒幫誰,隻是在幹各自的事而已。”
白世明要去弄菜飯,被二人止住,羅光道:“現在隻想睡一覺,吃飯等天亮了再說。”
白於飛道:“不錯,我的眼皮不拿根子撐著,都要睜不開了,還是先睡覺吧。”
二人草草洗了臉腳,倒頭睡去,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在太陽當頂的時候了。
話說周飛鳳由兩個哨丁護送,回到家裏,見書房裏還透著燈光,推門一看,父親周勝先正與三四個心腹商議密謀著什麽,這兒個心腹都是護鄉隊的小頭目,胡作非為,欺壓百性,都是些幹盡壞事的家夥。
周勝先見女兒一聲不響推門進來,忙吩咐道:“就照我說的辦,你們先退下。”
等幾個小頭目走後,周勝先才滿臉堆笑地說:“鳳兒,這幾天你都跑到那裏去了,當爹的真為你擔心啊!”
周飛風沒好氣地回答:“沒被你買來的土匪打死,真是命大了。我問你。殺白於飛一家的土匪是不是你叫錢二花錢從石屏叫來的?”
“你這丫頭滿嘴胡說些什麽,白於飛一家被土匪殺害,我心裏一直十分難受,責怪自己沒有盡到保護全鎮老百姓安全的責任,我怎能叫錢二去找土匪來幹壞事,這話要是傳揚出去,你爹才是成了天底下最冤枉的大壞蛋大惡人了,話不能亂說的,懂嗎?”周勝先說。
“我是你的女兒,你應該做我榜樣,但是這段時間你做的一些事,鬼鬼祟崇的,我告訴你,那個胡大和他的匪徒都被白於飛和羅光大叔抓了,送去普洱交給黃大人治罪去了,錢二也跑不了,錢二是你的賬房先生,你怎麽解釋這事呢?”周飛鳳說。
“錢二是我的賬房先生,但他行為不端,半年前就被我辭退了,現在跟我沒有一點關係;白於飛捉到土匪,這很好呀,能夠報了他一家人的大仇,又為地方上的安寧出了力,見到他我都要感謝他哩。”周勝先說。
“好,但願你這個做爹的跟這些事不沾邊,不然的話,那個白於飛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到時上門來找你討公道,你就貓吃糯米粑粑,抓打不開了。”周飛鳳說完,感到疲倦難當,獨自回房休息去了。
女兒走後,周勝先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恨恨地說:“我就等著姓白的小子來送死,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他。”
白於飛和羅光這一覺睡得真沉,白世明一早就做好了菜飯等他們起來吃,菜飯冷了不見二人起身,又去廚房熱過三四遍,午時都過了,二人才醒過來,吃過飯菜,二人都感到一身疲勞一掃而光,精神格外充沛,羅光一抹嘴說:“時候不早,該去會會周勝先了。”
“不錯,今天是揭露他罪行,將他繩之以法的時候了。”白於飛說。
白世明插話道:“老侄,周勝先陰險狡猾,你們還是要小心在意,不要又中了他的詭計。”
“二叔就放心了,他的狐狸尾巴抓在我們手裏,不怕他還有翻天的本事,我們去了。”白於飛道。
白於飛大踏步直奔周府而來,羅光斜背短筒獵槍緊跟其後,來到周府一個門房攔往去路,白於飛道:“煩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通關哈尼族大頭人羅光,與我白於飛請周大爺說話。”
“二位略待片刻,我就進去通報”門房說,轉身入內去傳話。
半晌,門房出來說道:“東家在客廳恭候二位,請!”把二人迎進大門。
客廳裏周勝先端坐在一張雕花紫檀木鋪虎皮的椅子上,見白羅二人進來,周勝先滿臉堆笑起身相迎,口裏連連說:“稀客稀客,快上茶。”
二人坐定後,一個小廝用茶盤托上兩盞香茶,隻聽周勝先續道:“上次與二位別後,已有些時日了,不想二位還沒忘記我這個老朋友,今天到來倒使我周某受寵若驚了。”
羅光沒好氣地說:“客氣話就不必說了,我們今天是有事來找你周老爺討個說法的。”
周勝先依然十分客氣地說:“老朋友光臨,有什麽事盡可慢慢說,待我吩咐下去,準備宴席為二們稀客接風!”
羅光無所顧忌地說:“稀客是不想當了,我與你交往十數年,你的宴席也吃好幾次了,每次吃後,回家去總是要難受好幾天,還是談正經事要緊。”
周勝先“嘿嘿”兩聲冷笑道:“二位是不給我麵子了,要談什麽正事,二位請講。”
白於飛道:“請問周老爺,有個叫胡大的人,外號人稱穿山豹的,不知周老爺可否知道?”
“聽說近來橫行思普區那幫土匪的頭子就叫胡大,可是此人?”周勝先道。
白於飛道:“就是這個惡賊,胡大和他的匪徒被我們消滅了,胡大被活捉,已被送往普洱縣,交由官府治罪去了。”
周勝先接上話題道:“那好哇,恭喜你一家的大仇得報,又為地方的百姓除害,真是可喜可賀,周某人將以地方上百姓的名義,上呈官府,請求對二位給予嘉獎才對。”
白於飛道:“可是這幫土匪是你的賬房先生錢二從石屏請來的,不知周老爺對此事作何解釋?”
“真是嗎?這個狗東西!錢二確是我的賬房先生,半年前他背著我壓榨佃戶,欺侮老百姓被我發覺,已將他辭退了,早知道他竟敢勾結土匪,我定然不會輕易饒他,這確是我周勝先的過錯,慚愧喲慚愧!”周勝先一臉內疚地說。
羅光性格耿直,看不慣周勝先還在演戲,忍不住說:“姓周的,你是說除了慚愧以外,殺害白少爺一家,搶我羅光馬幫,最近發生的那些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和你沒有關係啦?”
周勝先斷然否認:“當然沒有關係了,土匪所幹的樁樁罪惡,我深惡痛絕還來不及,怎麽會跟我扯上關係呢?錢二勾結土匪為禍鄉鄰,那是他的事情,他早已不是我周府的人了,我當然不能承擔責任啦,這一切與我毫不相幹!”
白於飛亦氣憤起來,說道:“周勝先,我們若是沒有你用金錢買土匪幹壞事的證據,也就不會上你周府來興師問罪了。昨晚我們去捉拿錢二,被你趕在前麵把錢二殺了,又把錢二的屍體吊起來,裝成錢二是畏罪自殺的,錢二的住處,也被你翻了個底朝天,殺錢二的人把一切對你周勝先不利的證據都拿走了,這樣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對嗎?但是,不知是鬼使差,還是錢二故意留了一手,把一張你親手寫的字條藏在衣服的褶縫裏,這張字條就是你要謀害我白於飛的性命,勾結土匪的鐵證,這下你害怕啦?要不要我背給你聽聽,告訴胡大三天內取白於飛的性命,另酬現大洋二百元,周勝先,你幹的壞事還少嗎?大丈夫取做敢當,你還不認嗎?”
周勝先身子一震,麵色發白,但隻是片刻時間。突然,聽他一陣大笑:“哈……白少爺枉是咱磨黑鎮的少年英雄,中了奸人的詭計還不知道,公然冤枉好人,汙陷我勾結土匪,真是又可笑又蠢笨,天真得令人可愛,難怪我那個傻丫頭會喜歡你,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她是喜歡你這種傻乎乎的個性,這正好對了她的胃口,哈哈……”
白於飛大怒道:“周勝先,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還不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