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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於飛道:“還有。”“還有什麽?”賬房先生問。

“把羅藝的欠條拿來。”白於飛道。

“是,是,還有欠條,”賬房先生走到周勝先麵前說“東翁,把那張欠條拿給他吧!”周勝先很不情願地從懷中把欠條拿出來,遞給賬房先生,賬房先生轉交給了白於飛說:“看好了,白少爺,你這下該滿意了吧!”

白於飛尚未表態,一旁的黃大人就說道:“現在你們兩家的恩怨已經化解,今後不許相互尋仇生事,本官調停的這件事,你們還有何異議?”

白於飛看過手中欠條,確是羅藝一萬大洋的借據,這才點頭道:“謝謝黃大人秉公處理,也謝過在場的各位鄉親父老,學生無異議了。”

賬房先生也道:“大人居中調停,敝東翁感激不盡,謝過大人了。”

白於飛用手一指周勝先說:“今天饒你不死,盼你今後好自為之。”接著雙手-抱,團團行了個禮,說聲:“謝謝諸位,於飛告辭了。”拉著驚魂未定的阿仙,匆匆離開了周家。

看到女兒從虎口回來,羅藝與阿仙抱頭喜極而泣,白於飛在一旁安慰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周勝先今天當著幾百人的麵,向我賠禮道歉,諒他也不敢再胡作非為了,大家應該高興才是。”說著把那張欠條遞還羅藝,羅藝接過欠條,呆呆地看了一陣,半晌才說:“於飛呀,這小小三寸紙片,幾乎要了我的老命。周勝先呀周勝先呀,你這惡狗的心腸怎會如此狠毒,想害我傾家蕩產不說,還要強占阿仙,你是不是人啊……”

阿仙說道:“爹爹,於飛哥真有本事,一個人去到了周家救我,還把周勝先弄得灰溜溜的,說起來也真夠危險,要是遲來一步,我怕見不到爹了。”轉身對於飛說“你要不來救我,我是不想活了,你看,我準備了這個,周勝先晚上要來逼我,我就跟他拚了。”白於飛一看,阿仙從衣服下麵拿出一把尖刀來。

阿仙又把白於飛闖進喜堂,如何救自己,如何叫周勝先賠禮道歉的經過,細細地講給羅藝聽,講到周飛鳳與白於飛兩支槍互相指著對方時,聽得羅藝驚心動魄,連說:“好險,好險!”看著白於飛奪回來那張欠條,一咬牙撕得粉碎。

白於飛看見羅藝父女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勸慰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也就不必多想了,我回家去看著我媽,晚上有空我再過來看你們。”

羅、白兩家僅是一牆之隔,白於飛急忙向自己家中而來,尚未進門,就聽見老夫人的聲音,“兒呀,娘想得你好苦……”白於飛心中一陣激蕩,進得大門,直向母親奔去,母子見麵抱頭痛哭,再看母親,才過去一年又蒼老了許多,變化最大的是眼睛,變得更加昏暗,連看自己都看不清楚了,怎麽不叫人看著心疼。

母子二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父親離世得早,是母親一手把自己拉扯大,培養成省城講武堂的學生,這些年來,母親為自己操碎了心,身體也漸漸垮下來,有時整夜地哭泣,眼睛也哭壞了,而自己卻常年在外,不能盡到一個兒子的責任,更缺少一個兒子應盡的孝心,想來真是愧疚;所幸還有一個守寡的堂嫂搬來與母親同住,幫助照料母親的起居,又得阿仙隨時過來說些鎮內鎮外的故事,為母親解悶,否則真不知母親怎麽度日。

按照遠古民俗,遊子歸來為報答父母對自己的恩情,於飛去到廚房,燒了一鍋熱水,用木盆盛了端到母親麵前,畢恭畢敬地說:“孩兒為母親洗腳?”便細心地幫母親脫去鞋襪,為母親洗起腳來;老夫人內心感動,撫摸著白於飛的頭說:“為娘的身體不好,去找你爹的時間也不會太遠了,放不下心的事就是你的親事,明兒把羅親家請來,挑個好日子,把你和阿仙的親事辦了,做媽的也就放心了。”娘兒倆就這樣在房中說著體已話,直說到東方發白才安歇。

次日起床,於飛慎重謝過堂嫂,感謝她時時照顧自己母親的恩情。正說話間,堂叔白世明推門進來,口裏叫喚著:“侄兒在哪裏,於飛在哪裏,想煞為叔了。”於飛趕快迎出來,叔侄見麵又有一番親熱;正熱鬧間,門響處,阿仙又端來熱氣騰騰的一籠包子,口裏說道:“爹爹叫我送來給伯母做早點,大家趁熱吃吧,還是肉心的哩。”

“還叫伯母?怎麽還不改口,好個乖巧伶俐的兒媳婦啊!”老夫人笑咪咪地說。

一句話羞得阿仙一張臉象朝霞一般;老夫人吩咐白於飛道:“今天你堂叔也來了,去把你嶽父請過來,商議一下你倆的婚事,早日了卻為娘的心事吧。”

白於飛和阿仙便雙雙去請羅藝,人來齊後,老夫人講出了心意:要為二人盡快完婚,羅藝也怕周勝先節外生枝再生麻煩,便一口答應下來,選定三日後是個好日子,就讓二人成親;白世明自告奮勇,願意備辦結婚所用之物。

消息傳出,全鎮鄉親都為白於飛阿仙感到高興,轉眼三日匆匆而過,到了吉期,幫忙的鄉親送來了床帳被褥等物,全鎮過年一樣歡悅起來,隻等晚上拜堂成親歡宴鄉親了。忙到正午,眼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白於飛坐下來吃了些飯菜,隻說休息片刻;誰知此時一騎馬來到門前,馬上之人說道:“白於飛你出來,我有話與你說。”

白於飛出門一看,來者竟然是周勝先的女兒周飛鳳,白於飛自小對周飛鳳就沒有好感,便冷冷地說道:“周大小姐,今天我有事,有話改日再說。”

周飛鳳翻身下馬,滿臉微笑地說:“今天我是來賀喜的,看,我還拿來了禮物送新娘子哩。”說著打開一個布包,拿出一件十分精致的大紅緞麵披風,說道:“你瞧,阿仙披在身上一定很漂亮的,對嗎!”

“你的禮物我不敢要,謝謝你,請你收回去。”白於飛心想,不知周家父女又要搗什麽鬼,自己倒要小心了。

“別那麽小心眼,你還為那天的事生氣?那天是我不對,不該闖進去跟你大鬧一場,忘了這件事好了,我們不是朋友嗎?從小我倆就是朋友,我雖然不像阿仙,能與你做一家人,但朋友還是可以做的吧!”周飛鳳真誠動情地繼續說“這件披風你不替阿仙收下,就太看不起人了。”周飛鳳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白於飛想不到周飛鳳的態度竟然與那天判若兩人,連衣著打扮也截然不同了,她今天是省城女學生的妝扮:白襯衣,蘭裙子,一雙平底黑皮鞋,一支大發卡束住頭發,顯得樸實純潔,哪裏有一絲刁蠻氣息。白於飛暗想:“這周飛鳳真是不可捉摸啊;真像是天上的雲,說變就變,變得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見周飛鳳說得如此誠懇;也就不便再辜負她的好意,便把那件披風接過來說道:“我與阿仙就謝謝你了,今天確實事情太多,我就不能多陪你說話了,改天有空再說好嗎?”

“多說兩句都不肯?我知道你忙,知道今晚你要結婚當新郎,於飛,你放心,我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讓我再跟你說幾句話都不能夠嗎,是不是你還記恨著那天的事情?”周飛鳳一雙眼睛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真的,我很忙,好吧,你要說什麽就快說嗎。”白於飛耐著性子說。

“這裏我不說,到那裏我再告訴你。”周飛鳳用手指了指鎮外半裏處的一片樹林,也不管白於飛去不去,牽著馬朝前就走。白於飛遲到疑了半晌,還是跟在了她的後麵向那片林子走去,路上誰都沒說話,像是默默的揣度著對方,又像是想著自己的心事。

來到樹林邊上,清風拂麵,四野沉寂,隻有一兩聲鳥兒的啼聲偶爾傳來。周飛鳳把馬拴在一棵樹上;在一塊草地上坐了下來,說道:“請坐。”

白於飛在一旁坐下,心裏嘀咕著周飛鳳要耍什麽花招,便問道;“帶我到這裏來,要說什麽?今天我確實有許多事情,能不能……”

“我知道,今天你是一個大忙人,其實我也沒有話要說,我隻是想坐在你身邊,和你聊聊天,講什麽並不重要,隻要你和我能在一起呆一會兒我就滿足了;於飛哥,我誠懇的請求你原諒我,真的,我太不對了,是個壞女孩……”周飛鳳呆呆地望著天邊的一抹彩雲,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天的事我都忘記了,還提它幹什麽?”白於飛說。

“不,我是說小時候的事,我們一同在一條水溝邊玩耍,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你後麵一推,把你推進水溝裏,全身濕透不說,鼻子還摔破了流出好多血來,我還哭著賴你,說是你打了我,現在想起來,真的對不起你,是我錯了。”

“甭說了,這件事我也有錯,是我對你不理不睬,你叫我,我裝做沒聽見,才惹惱了你的,是我錯在前,不能怪你。”白於飛被周飛鳳的真情打動,覺得她也並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於飛哥,你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噢,今年你畢業了,馬上就是個大軍官了,你什麽時候回昆明?”周飛鳳像是隨口在問。

蔡督軍給了我兩個月假期,再過二十多天我就要動身了,要去督軍府報到。”白於飛說。

周飛鳳一下子激動起來,說道:“聽說蔡督軍這個人很有雄心壯誌,能文能武,是個很的本事的人,前年他還去過我們女子學堂,好威風的!”

“蔡督軍確是一個年輕有為,不可多得的將才,待人也好,他常到講武堂來講課,對刻苦用功成績優良的學生他更是喜愛。”白於飛說。

“那一定喜愛你了,回到昆明他肯定會重用你,於飛哥,你真有出息。”周飛鳳說。

白於飛說道:“我還不知道蔡督軍要我幹什麽工作,但在蔡督軍手下做事,不管幹什麽都無所謂,我會努力去做的。”

“做個男兒好啊,哦,督軍府可有女兵?”周飛鳳問。

“女兵?女兵倒是沒看見。”白於飛說。

“沒看見,就是沒有了;現在都說男女平等,怎麽女的不能當兵?”周飛鳳陷入迷茫之中,癡癡呆呆地過了片刻才柔聲說道:“你去吧,你有事情,耽擱你了。”

白於飛站起身來說:“我們一起走吧,像是要起風了。”

“你去吧,我什麽去處都沒有,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裏呆一會。”周飛鳳說。

白於飛還想勸她一起走,可是周飛鳳把頭轉到一邊去了,不再搭理自己,白於飛遲疑了一會,轉身回家料理今晚的婚事。周飛鳳孤伶伶地留在樹林邊,像在憧憬著未來,又像陷入絕望當中。

婚禮是熱鬧的,自發地來了許多人,有鎮裏的鄉親,也有附近村落寨子的村民。天色剛剛黯淡下來,打穀場上就燃起了一大堆篝火,響起了鼓聲、弦子聲,人們圍著篝火盡情地跳起來,一個哈尼歌手唱著優美熱情的祝婚歌,為這對新人祝福,老夫人臉上又蕩起了失去多年的笑容,也樂壞了勤勞一生的老羅藝;“三跺腳”的舞步伴著人們的歡聲笑語漾溢在整個磨黑鎮,人們玩得好開心,直至深夜逐漸散去。

婚後第二天,為了照顧雙方的老人,白於飛把中間那堵隔牆拆了,兩家人成了一家人,阿仙伶俐賢惠,像支喜鵲似的,一會在這兒照顧自己的父親,-會又在那邊伺候白老夫人,阿仙的笑聲不時在院子中回蕩;有這樣的好妻子,怎不叫人看在眼裏,喜上眉梢,白於飛像是被泡在了糖水裏一般,享受著甜蜜的新婚生活。

這天,羅藝把白於飛叫到麵前,慎重地說:“孩兒,我老羅藝是個製茶匠人,除了這幾間製茶作坊外,也沒什麽財產留給你,委曲你們了,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阿仙也沒有兄弟姐妹,我就把你當兒子一樣,今天我要拿一樣東西給你。”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用手寫成的書,“這是我羅家三代製作普洱茶的方法,也就是傳說中的羅氏製茶秘芨,在你尚在這裏的二十天裏,我要你每天熟讀這本茶經,直到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你可做得到?”

“阿爹,孩兒是個軍人,就算讀熟了茶經也不能幫助阿爹製茶,不如在茶工之中,選一個老實可靠之人傳授於他,豈不比傳授孩兒更好?”白於飛說。

“你說得雖是不錯,隻是一時難找到可以信賴之人。上次周勝先強搶阿仙,目的就是要霸占這本茶經,我把它傳給你也不是要叫你來製茶,而是要你把茶經熟記心中,今後由你幫我傳給能把我羅氏普洱茶發揚光大之人,所以我要你現在背熟記熟,保存在你的心中,今後口授那個人。這本茶經等你熟記之後,我就要把它毀了,它在我身邊,隻能給我帶來不安和危險。”

白於飛還想推辭,可是望著羅藝一臉的期盼之色,也隻好答應下來:“從明天開始,我就開始熟讀它,照阿爹的吩咐辦就是了。”

羅藝這才高興起來,說道:“我知道你會答應的,隻是成天要你背書,攪了你的蜜月,實在難為你了。”

當晚小夫妻在房中,白於飛說起羅藝要自己背茶經的事,阿仙說道:“茶經在爹手裏,確實給阿爹帶來不少煩惱,這一兩年間,就有好幾起盜賊來到家裏,把一個家翻個底朝天,但東西倒沒有被偷去什麽,看樣子就是來偷茶經的了。阿爹成天把它帶在身上又覺得不妥當,藏在那裏也不放心。現在要你背熟記在心裏,再把茶經燒了,這真是一個最好的方法,隻是你不能偷懶,一定要真正記住才行。”

白於飛做事向來認真,既然答應了羅藝,自己也就踏踏實實的背誦起來,才十來天就把全文一字不漏地背出來,又用了四、五天時間,已能貫通,不到二十天功夫,白於飛可一字不漏地把茶經默寫下來了。這天羅藝準備了一桌好菜飯,白家母子,世叔白世明,他父女兩個一共五個人圍著桌子坐下來,羅藝先把每個人的酒杯都斟滿酒,端起酒杯說道:“大家先把這杯酒喝了,我有話要說。”說完先-飲而盡,大家也把酒喝了。

白於飛問道:“阿爹有什麽話,請說出來就是。”

羅藝慎重地說道:“我有兩件心事,第一件是寶貝女兒阿仙的歸宿問題,現已把她的終身交付給你了;第二件就是普洱茶的製作秘方傳人問題,現你也能熟記心中了,兩件心事已了,且都全交托給了你,盼你務必要好好珍惜,莫辜負了我的重托,孩兒,你要切記了!”

白於飛說道:“阿爹請放心好了,阿仙我會一生-世疼她愛她,決不讓她受半點委屈;茶經我已記在心中,空閑時就再背誦幾遍,等將來找到有誌做茶的可靠之人,我就替阿爹把茶經傳授給他,使普洱茶發揚光大,完成阿爹的心願就是。”

老夫人說道:“阿仙這孩子聰明善良,對我十分孝順,你要對他不好,做娘的也不答應,至於你嶽父托你今後傳經之事,切不可粗心大意,人品差的那就不能傳了。”

“侄兒,你今天說的話不要忘記了,阿仙這樣的媳婦,是打著燈籠一輩子也難找到的,真的要疼她愛她,不可辜負了她;茶經之事,既是答應了你嶽父,就要善始善終,不可有負重托,做出令人失望之事。”白世明也是一番叮嚀。

白於飛站起身來嚴肅地說:“大家放心,我愛阿仙至死不渝;茶經之事,阿爹諄諄囑咐,我又豈能當作兒戲,我自當盡心盡力完成阿爹的這一番苦心。”

羅藝聽後哈哈大笑,說道:“有這樣的好女婿我就放心了。”說完,望著堂屋中間燃燒著的火塘,一咬牙把茶經擲入火塘之中,火光閃處,茶經已成一疊灰燼,羅藝眼中隨著滾出一串淚珠。

白於飛:“阿爹怎麽了?”

阿仙說:“燒就燒了,阿爹也不要悲傷了。”

羅藝道:“我怎是悲傷,我是高興,高興今天卸下了這付擔子,身上一下子經鬆了好多;於飛呀,這件事真是難為你了,我把這件事推到你身上,今後你的責任就大了,茶經傳給誠實可信之人,可以造福我思普區的老百姓,如是所傳非人,落入奸人之手,那就為禍不淺了。”

白於飛道:“阿爹的重托,於飛知道份量不輕,這普洱茶的製作方法,雖說是羅家三代人的心血,實則是思普區一代代茶農製茶經驗積累下來的,傳給什麽人,事關重大,於飛自會小心的。”

羅藝一點頭,拉著白於飛的手說:“好孩子,阿爹就是這個意思,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白世明岔開話題說:“於飛,過幾天你就要走了,周勝先會不會在你走後又來搗亂生事。”

阿仙道:“那天你當著幾百人的麵掃了他的臉,這種人好陰險的,肯定會來報複!”

老夫人也麵帶憂色地說:“阿仙是你的人了,你一走,萬一周勝先來鬧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怎麽能對付他?”

羅藝忿忿地說:“周勝先還不放過我們,大不了把這條老命跟他拚了。”

“大家也不要驚慌,與周勝先的恩恩怨怨,當著普洱縣長黃大人的麵算是了結了,我饒他一命,諒他也不會亂來了,你們過自己日子,不去招惹他,想必他也不會再來找麻煩,他該知道再來惹事生非,我白於飛今後自然不會放過他,所以你們不用害怕,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不必整日擔驚受怕。”白於飛安慰大家說。

大家又扯了一些閑話,夜已深了,白世明起身告辭,各人這才安歇。

轉眼到了去省城的日子,這天連老夫人都硬要堂嫂攙扶著,來到鎮口為兒子送行,老夫人對白於飛說:“你要去為國家出力,娘自然不能留你,隻是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公事辦完後一定要回來看看,還有媳婦兒也在等著你哩。”

阿仙說:“於飛哥,你放心去了,母親我會好好侍奉的:隻是你要想著我們,我會天天盼著你,想著你的,公事一完就早些回來。”

羅藝拿出一包茶葉交給白於飛說:“聽說蔡督軍是個英雄人物,這包茶葉就送給他,這茶喝了對行軍打仗大有好處;家中之事你不必擔心,周勝先我們不怕他,照你說的辦,過自己的日子,一切等你回來再說。”白世明也叮囑道:“你去投奔蔡督軍,就要好好為國家出力,若是今後掙得一官半職回來,也為白家人揚眉吐氣了,鄉親看了臉上也有光彩。”

鄉親們各有叮嚀,白於飛謝過眾人的關懷,眼含熱淚,拱手向大家拜別,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白於飛人在馬上急馳,心裏還惦念著親人:

這些年自己總是在外的時間多,不能為家裏排憂解難;阿仙少不更事;怎知世上人心險惡;羅藝是個耿直之人,難以理解奸人陰謀詭計;堂叔白世明也是個忠厚的漢子,多數時間也是趕馬幫在外麵,想起這些事。怎不叫人擔心。

正行間,前麵一匹黑馬擋在山路中間,白於飛急忙勒住坐騎,正要詢問是何人把馬放在路中間,隻見馬後走出一位女郎,不是別人,正是周飛鳳,一張俏臉正對著自己。

“周大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白於飛問。

“給你送行啊,我知道鎮上送你的人多,才來這裏等你,都等了好一陳子了。”周飛鳳說。

“周大小姐為我送行,真叫人受寵若驚,謝謝你了。”白於飛說。

周飛鳳噘起嘴說:“別再周大小姐周大小姐地叫了,叫得怪難聽的,我喜歡聽你叫我小風。”

“好,小鳳,害你等我老半天,我從心裏謝謝你。”白於飛真誠地說,一麵從馬上下來。

“先不忙謝,我還有東西送給你,”周飛鳳伸出一支手,張開手指,手心上一隻金晃晃的金掛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於飛哥,送給你。”白於飛吃了一驚,這不是一件普通的物品,是件十分貴重的東西,遲疑著不肯接受,並說:“這不能……”周飛鳳打斷白於飛的話說:“於飛哥,前年我在省城女子學堂畢業時,用平時積蓄的零花錢去法國人開的洋行裏,買了這兩塊表,一隻送給了我爹,一隻準備送給自己心愛的人,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不要推辭了。”白於飛有些惶恐,說道:“不!這表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再說我已是有妻室的人了,怎麽能再要你的這隻表。”

“我知道我不能嫁給你,我也不管你有沒有家庭,但我已認定你是我一生鍾愛的人,隻要你心裏知道,有個任性刁蠻的姑娘死心塌地地愛著你就夠了,我也就不求什麽了。”周飛鳳一鼓作氣地說出來,臉上顯得既興奮又嬌羞。“這怎麽能成?恐怕……”白於飛說。

“能成的,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麽,也不要求什麽;表你帶在身邊,都要做大軍官了,怎麽能沒有一塊表?”周飛鳳說著把表鏈仔細地掛在白於飛身上,把表輕輕地放入衣袋裏,神情異常虔誠。白於飛心中湧起了一陣莫明的激動,兩人四目相對,複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白於飛想把周飛鳳摟在懷裏,但最終還是沒有這麽做。

良久周飛鳳說:“時間不早了……還要走很長的路,動身上路吧!”

白於飛像是想起了什麽,拉住周飛鳳的雙手說:“小風,我求你一件事,答應我。”

“你求我?你說是什麽事,我都答應,要我跟你一起上省城?”周飛鳳真誠地問。

“不,我要你回家去,告訴你爹,願我們兩家人能夠和睦相處,彼此不要找茬了;我不在家裏,你有空時也去我家照看一下,可以嗎?”白於飛說。

周飛鳳略略有些失望,還是點頭答道:“你放心地走好了,我會告訴我爹,不要再幹壞事了,於飛哥,我愛你,正因為愛你,我就不準我爹再做對不起你家的的事情,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阿仙,但我還是會去看她,看伯母的,我會照你說的去做的。”

“小風,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多了,謝謝你,我要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我也帶件禮物回來送你。”白於飛上了馬,深深地望了周飛鳳一眼後,扭頭催馬走了。

耳邊響起周飛鳳的聲音:“記住你說的話,帶個禮物回來……”

白於飛從小就不喜歡周飛鳳,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嬌生慣養,蠻橫不講道理,但是這種幼年時就種下的思想現在有些動搖了,白於飛感覺到她也有好的一麵,她坦誠,敢恨敢愛,甚至有一種別的女性所缺少的果敢潑辣的性格,白於飛騎在馬背上,一邊趕路一邊想,心裏泛起了一種自己從未體會過的滋味,嘴裏不由自主地說出一句話:“怎麽我從前就沒有正眼看過她哩?其實她也沒有那麽壞!”

白於飛匆匆趕回省城報到,這日中午來到昆明,在小西門找了一家熟識的客棧安頓下來,略事梳洗後用了些菜飯,就向督軍府而來,督軍府的值日官與白於飛相熟,-見麵就熱情地拉著白於飛說:“好小子,你怎麽今天才到,督軍昨天還提起你哩,說不定要委你什麽重任,待我進去稟報一聲。”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白於飛說。

值日官進去半晌出來,神神秘秘地對白於飛說:“督軍說你趕路辛苦了,今天就不見你了,叫你回去好好休息,”說著遞給白於飛一封信說“督軍叫你照信上說的辦。”

白於飛接過書信說:“那好吧,我就先回客棧休息,改日再見。”

“你走好!”值日官說。

回到客棧吩咐店家沏了壺熱茶,送到自己房裏來,關上房門,在窗前取出書信觀看,信上隻有兩句話:“明日下午二時大觀樓見,滇池泛舟。”白於飛想不通蔡鍔怎會有此好興致,要去遊覽滇池,總是更有什麽深意,一時也想不明白,又一想,反正明天便知迷底,也就不去多想,這一路也確實辛苦了,身上感到困倦得很,索性睡它一覺,好好休息休息。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就近到“馬興仁”馬回子的牛菜館,要了一盤冷片,一碗雜碎,一碗紅燒肉,二兩高粱酒,飽餐一頓,又到翠湖畔上了一趟步,九點鍾就回客棧歇了。

次日起得早,專程跑到端仕街吃鹵餌塊,在講武堂讀書時,白於飛也經常邀約幾個誌同道合的同學光顧此處。上午,反正沒事又去看了幾位相熟的朋友;午飯是一位家住昆明的學員請客,到景興街“義和園”吃燒鴨,這家的燒鴨皮穌肉嫩,每人要了一支,邊吃邊談,倒也吃得暢快。吃完午飯已是一點鍾,雇了輛馬車直奔大觀樓而來。

大觀樓始建於明代,木結構,分上下四層,巍峨壯觀,登上頂樓可看盡昆明全貌,轉身眺望則茫茫滇池景色盡收眼底,當時曲靖名士孫髯翁新著一副對聯,號稱天下第一長聯,文筆秀麗,氣勢輝宏,借滇池的萬千景色,詠歎古往今來之事,堪稱一絕,遠近騷人墨客,無不慕名而來。白於飛來到大觀樓,還提前了十多分鍾,有三四個文士打扮之人,站在長聯前指指點點;搖頭晃腦吟詠長聯佳句:“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白於飛一旁負手觀望。

忽聽蹄聲“達達”,一匹火炭馬由遠而近,馬上端坐雲南總督兵馬使蔡鍔,隻見蔡鍔氣宇軒昂,儀表堂堂,未著戎裝,長衫折扇,一副讀書人的打扮,後跟著副官隨從三四人,俱著便裝,蔡鍔是當時的儒將,風華正茂,年僅三十二三歲,精通音律書法,扮個文士倒也像模像樣。

白於飛急忙上前相迎,欲行大禮,卻聽蔡鍔沉聲道:“免了,今日郊遊,可不必拘禮節。”一麵翻身下馬,隨從把馬牽走,白於飛上前詢問:“恩師把學生叫到此地,恐怕不是玩耍,不知有何事情?”

蔡鄂笑道:“江山如此壯麗,景色又是如此迷人,先信步漫遊一番,其他事待到船上再談。”說著當先走上河堤,一路穿花拂柳,撲蝶戲蜂,雅興盎然,誰會想到這是一位手握雲南十餘萬軍隊的大將軍。

一條畫舫靜悄悄地停在岸邊,劃船的是父女二人,蔡鍔帶白於飛和副官上船後,吩咐餘人在岸上等候;船漿輕搖,畫舫向滇池深處劃去,船艙中隻擺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蔡鍔三人於艙中坐定,那個船姑走了進來,擺上三副杯筷,一壺清酒,幾碟下酒的素菜,料理停當後,輕聲說了聲:“大人慢用。”便走出艙外去了;副官拿起酒壺,替蔡鍔白於飛斟了酒,說道“督軍有事與你商談,我在外麵伺候。”說完放下酒壺也到艙外去了。

隻見蔡鍔一臉愁雲,與剛才在岸上玩耍時判若兩人,隻見他端起酒杯-飲而盡,半晌並無言語;白於飛多次要想說話,都把話咽了回去,相對良久,蔡鍔一聲長歎說道:“你可知道今日叫你到這裏,所為何事?”

“學生不知,請恩師明示。”白於飛說。

蔡鍔說道:“有件事情困擾為師多時了,叫我一時不知所措,平時見你才思敏捷,故爾喚你來幫為師出個主意。”

白於飛頓感惶恐,說道:“學生哪能給恩師出什麽主意,恩師說出來,學生參詳參詳,何許能解除恩師心中的愁煩。”

蔡鍔沉思片刻,像是下了決心似地說道:“好,那你聽好了。滿清已經推翻四年了,但老百姓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現在國內情況是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國家似危壺倒懸;縱觀環宇,隻有孫文其人可以信任,他提倡民主,講究民權,注意民生,欲使天下耕者有其田,這些主張上合天意,下順民心,為師立下報國之誌,欲舉義師,幫助孫文削平群雄,統一國家,使我中華繁榮富強起來。”說至此處,又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白於飛說道:“恩師為國為民,一片赤膽忠心,學生佩服萬分,引為楷模。”蔡鍔揮手叫白於飛不要打岔,繼續說道:“可恨袁世凱身為大總統,不思安邦定國,竟然異想天開,打算廢棄共和,恢複封建專製,自己來當皇帝,對外喪權辱國勾結東洋人,對內鎮壓老百姓,拉攏各省軍閥助其稱帝,欲借日本人和中原諸省之力,一舉複辟恢複帝製,並派來一個人打算說服我,同意袁賊做皇帝,為師一時拿不出好主意,所以好生為難。”白於飛少年氣盛,拍案說道:“恩師,此事不難;這個袁賊的說客來得正好,把他抓來殺了祭旗,恩師舉義旗兵伐中原,幫助孫文掃蕩天下,削平群雄,正是施展宏圖大誌的機會,讓袁賊到陰朝地府去做他的皇帝夢吧,豈不快哉!”

蔡鍔搖頭道:“不妥。”

“恩師何言不妥?”白於飛問。

隻聽蔡鍔說道:“此時兵伐中原,時機尚不成熟,我已派人到四川、貴州、廣西諸省聯絡他們共同舉事反袁,怎奈此時尚未得到確切信息,如我雲南一省舉兵,沒有其他省份的響應,不能成功事小,恐反而壞了大事;舉兵反袁雖成定論,但還須準備一兩個月,此時若是露了風聲,打草驚蛇,倒叫袁賊提防我了。”

白於飛:“原來是時機尚未成熟,還須等上一兩個月,那麽恩師隻須等那個來使到來,委以虛蛇,口頭上答應助袁,暗中準備反袁,拖過一兩個月不就行了?”

蔡鍔一聽斬釘截鐵說道:“不行!”

“委以虛蛇,有何不可?”白於飛不解問道。

蔡鍔一臉嚴肅地說:“於飛,為師雖是一介武夫,但生平不打誑語,不說假話,陽奉陰違為師所不屑為之!”

“這就難了,公開舉兵反袁,尚須時日,敷衍袁賊幾句假話恩師又不願,這就難了,難了……”白於飛道。

“確是難事一樁,故爾才叫你至此,替為師想一良策,如若想不出什麽好辦法,為師也不難為你,以後再議罷。”蔡鍔道。

隻見白於飛陷入沉思之中,動也不動,連眼珠都不轉一下,良久良久不見動靜,倒嚇了蔡鍔一跳,輕輕拍了一下白於飛的肩膀說:“於飛,你怎麽了?”

白於飛臉上露出笑容,猛地站了起來說道:“恩師,學生思得一計,可收一石三鳥之功,解去恩師心中愁煩。”

聽說白於飛有了妙計,蔡鍔喜上眉梢,一笑過後正容道:“來使吳正綱,非等閑之輩,乃是兩河名士,是個能言善辯之徒,現居袁賊的國務秘書之職,倘無幾分能耐,袁賊也不會派他來做說客,你的計策能對付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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