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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曆史不由小人說

  一朝一代,凡是建國,凡是亂世,都是名將輩出的時代,東漢初期也不例外。

在新莽亂世、東漢伊始的十數年間,誕生了以“雲台二十八將”為代表的諸多名將。這些名將或者嗜殺(以吳漢、耿弇為代表),或者仁愛(以朱為代表);或者有獨當一麵之能(如馮異),或者善於衝鋒陷陣(如賈複);或者……不論如何,他們都在曆史上留下了屬於自己的一筆。

由於篇幅和寫作構思所限,這些名將除了個別特別有名的以外,而有的甚至連一次露臉的機會都沒有。這倒不是因為吝嗇筆墨,而是因為吝嗇心情。

心情因人而異、因事而異,許多人和事讓我們沉浸其中、流連忘返甚至不能自拔,同樣,許多人和事讓我們不得不吝嗇心情。譬如吳漢就是一位足以讓筆者吝嗇心情的人,在他身上,除了看到能征善戰外,就是嗜殺、善於和劉秀搞好關係。又譬如馬援,包括發生在馬援身上的事,則能激發筆者產生大量的心情。

“茂陵馬氏”

馬援,字文淵,扶風郡茂陵人。

在數百年前的戰國時期,馬援的祖先不姓馬,而是姓趙,屬邯鄲趙氏,其中最有名氣的代表就是趙奢以及趙奢的兒子趙括。

改姓是件大事,但在有些時候,這也是件迫不得已的事。

老馬家的祖先之所以放著好好的趙姓不姓而改姓馬,這要拜趙括同學所賜。

我們知道,趙括同學幹的最出名(臭名)的一件事就是紙上談兵,而紙上談兵的最大惡果就是導致長平之戰趙軍慘敗,數十萬趙軍士兵被坑殺。

長平之戰後,由於某些特殊原因,趙氏家族雖沒有因此遭受牽連,但老趙家的人都是好麵子的人,為了出門跟別人打馬虎眼以及讓子孫們不因這件爛事而傷及顏麵,一番合計之下,老趙家決定改姓。

因為趙奢曾被賜封為馬服君,為了弘揚正麵、打擊反麵的需要,趙奢的子孫們一致改姓馬。

老趙家集體改姓後幹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集體從邯鄲搬遷至扶風郡茂陵縣成歡裏。

這件事發生在漢武帝年間,自此,邯鄲趙氏徹底演變成了茂陵馬氏。

變形、轉身成功的茂陵馬氏族人積極工作,努力奮鬥,終於出了一位叫馬通的人物。馬通即馬援的曾祖父,因功被漢武帝封為重合侯。

在馬通的身上,茂陵馬氏的曆史本可以添上濃濃的一筆,但天不遂人願,在關鍵時刻,馬家又出了不肖子孫。

不肖子孫乃馬通的哥哥馬何羅,時任漢武帝的侍中仆射。西漢時期的侍中仆射相當於皇帝的秘書,是十分吃香的工作,但不知何故,馬何羅並不安心於現狀,竟然和當時的頭號壞人江充勾結在一起,參與謀劃了曆史上駭人聽聞的巫蠱事件,步入了“壞人”行列。

江充事發被誅後,馬何羅不甘心失敗,竟然前去遊說弟弟馬通謀反。

所謂謀反,在其他時期還有希望成功,但在漢武帝時代基本上等於白日做夢。結果不難預料,馬何羅的謀反計劃還沒有投入實踐,就被大將軍霍光等人率軍剿滅。馬何羅死於亂軍之中,受馬何羅的牽連,馬通亦被處死。在當時的情況下,茂陵馬氏沒有因此事的牽連而被誅殺九族,實在是一件值得燒高香的事。

懲罰還是有的,漢武帝曾經下詔:今後,不管茂陵馬氏有多麽優秀的人才,都“不得為顯任”,即不得受任重要和尊貴的官職。

一人造反,殃及子孫,老馬家的人要恨死馬何羅了。

許多馬姓族人又張羅著改姓,這是老祖宗留給他們的經驗。

鑒於全族人改姓實在太麻煩,聰明的馬家人想出了一個簡單有效的辦法,即大家不改姓,讓造反的馬何羅改姓。為了表示對馬何羅的痛恨之心,馬家族人一致同意將馬何羅改姓莽,叫莽何羅。

成者王侯,敗者寇。如果馬何羅造反成功,那麽馬家人對他的態度可能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如果歸如果,現實歸現實,在漢武帝“不得為顯任”的條款約束下,馬家族人的仕途遭到嚴重的限製。在漢武帝至新莽年間的近百年裏,馬家出的最大的一位領導就是馬仲,任玄武司馬。

玄武司馬,官六百石,相當於今天的縣處級。

馬仲,即馬援的父親。

“奇才”

馬仲在馬援12歲時去世。除了馬援外,馬仲還另有3個兒子馬況、馬宇、馬員,馬援是其中最小的一個。

馬援早年喪父,是在3個哥哥的撫養下長大的,生活看起來似乎很慘,但實際上他基本沒吃什麽苦。

這一點,馬援包括整個茂陵馬氏都有必要感謝一下王莽。自從王莽篡漢自立後,這位仁兄似乎有意和劉姓皇帝作對,他基本上把漢武帝茂陵馬氏“不得為顯任”的詔命視若無物,相反,他大力提拔馬氏族人為官。馬況、馬宇、馬員三人相繼被王莽任命為河南太守、中壘校尉(兩千石)、上郡太守。茂陵馬氏搖身一變,成了當時的名門望族。

哥哥們的家境都如此優異,少年馬援活的很安逸,最起碼他的衣食是無憂的。

安逸的馬援此時最驚人的表現就是胸懷大誌。馬援的誌向是什麽?曆史沒有明確記載,我們也不得而知,隻知道馬援的諸位大哥得知此事後亦是十分驚奇,一致認為馬援是個人物。為了不耽誤馬援的前途,哥哥們合計之下,決定送馬援到潁川郡拜滿昌為師,學習《齊詩》。

不知是滿老師教的不好還是其他原因,在學習《齊詩》這件事上,馬援失敗了。無論馬援怎麽努力,其結果都是“意不能守章句”。

學習搞成這個樣子,胸懷大誌的馬援很憤懣,他告別滿老師,準備到邊郡去放羊。

《東觀漢記》在記述此事時說,馬援是位懂事的孩子,他之所以要到邊郡放羊,是因為家裏窮,他想通過放羊來貼補家用。

雖然《東觀漢記》在幫助我們了解東漢史方麵有彌足輕重的作用,但就此事的記載來說,它基本上在胡扯。道理很簡單,如果說太守家裏都沒有餘糧,那麽其他人隻能餓死了。在我看來,馬援這是在使性子,他是位任性的少年。

少年任性是很正常的。對此,馬援的大哥馬況看得很明白。馬況在工作之餘,專門抽了個時間,來開導這個任性的弟弟。

馬況告訴馬援:你學《齊詩》沒學好,這不要緊,因為你是大器,而大器是要晚成的。

言外之意,所有的罪過都是馬援太年輕的緣故,等到馬援老了,年紀大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這真是一套奇妙的理論。

除此之外,馬況還建議馬援:現在學習其實沒有什麽好處,因為你不知道這個社會需要什麽,等到你知道這個社會需要什麽時,再學習也不晚。

如此教育開導自己的弟弟,馬況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正是馬況的這番教導,塑就了一個資曆豐富、多才多藝的馬援。

因為不知道這個社會需要什麽,所以馬援什麽都學,什麽都做。等到馬援知道這個社會需要什麽時,他才驚喜地發現,他所學的、所做的都是這個社會需要的。

“落難潛逃”

馬援最終放棄了到邊郡放牧的夢想,這不僅僅是因為馬況的開導,還因為馬況的去世。在開導完馬援後不久,馬況就去世了。

長兄為父,馬援要為馬況守孝3年。

奇人做奇事,在平凡的守孝崗位上,馬援做出了成績,做出了名氣。

按照古人的要求,古代漢族在埋葬死亡親屬後,還有居喪守孝之俗。居喪期間,要嚴格遵守以下規矩——一、不能唱歌跳舞,不能娶妻納妾,不能行房事。

二、上層貴族出入不能走正門,上下門階不能走中階。

三、孝子應在父母墓旁搭棚而居,不能到處晃悠。

四、在棚居期間,要求做到言而不語、對而不答、不與人座。

五、在棚居期間,前3日不飲食,前7天內隻能吃粥,7天後才能吃蔬菜水果,14天後才能吃肉。

六、一般認為,居喪3年之內都不宜飲酒;3年期滿,要舉行一次隆重祭祀,然後方能起靈除孝。

上述規矩,不但滅絕人性,簡直就是要人性命,所以規定歸規定,在當時很少有人能做到。

但馬援做到了。

這件事證明,馬援是一位有恒心和耐力的人,這樣的人,蒼天是不會讓他做冷板凳的。於是,靠守孝出名的馬援很快被舉為孝廉。

一番輾轉下來,馬援出任扶風郡督郵。

依漢製,州設刺史,郡設督郵。督郵的職權和刺史差不多,主掌刺奸、刑獄、監察,隻不過二者管轄地域有所區別罷了。

根據上述職能,督郵的權力很大,但也是件很難幹的差事,猛人張飛就曾經把某督郵狠狠地捶了一頓,所以想在督郵任上幹出成績是很難的。

馬援似乎沒有打算在督郵任上好好工作,因為他上任不久,就故意幹了一件性質很惡劣的事情——私放重犯。

按照馬援的說法,他之所以這麽幹,是因為他覺得罪犯很可憐。

馬援可憐罪犯,但上司不會可憐馬援,王莽時期主管刑獄的司命府很快下發文書,捉拿縱囚犯馬援。

關鍵時刻,馬援沒有犯軸,他很及時的逃往北地郡。

在北地郡,馬援實現了當年到邊郡放牧的夢想。

馬援放牧是很有天賦的,在北地郡,他除了擁有大量的牛羊之外,還擁有大量的打工仔。這些慕名而來的打工仔聚集在馬援周圍,漸漸聚集到數百家之多,若放到今天,馬援應當算是大型私有企業的老板。

馬援的放牧事業越做越大,小小的北地郡似乎容不下他的發展,他拓展放牧的範圍到了隴西郡、漢中郡。

在遊牧生活中,馬援順帶考察了當地的地理風貌、物俗人情,而這些讓他日後能在對羌戰爭中屢戰屢勝,成為一代名將,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丈夫為誌,窮且益堅,老當益壯”,這句話是兼有逃犯和實業家兩種身份的馬援的真實寫照。

這句話,後來被王勃所引用,寫在著名的《滕王閣序》中,為後人所熟知。

就此看,馬援是一位能夠扭轉劣勢、絕處逢生的人。

當然,馬援能在邊郡安心放牧,還要感謝莽末農民大起義和各方造反勢力,在這群大巫麵前,王莽及其大新政權那還顧得上馬援這個小逃犯?

時也?勢也?在社會這個大環境麵前,人生常常是很喜劇的。

“棄商從政”

改變馬援命運的公元24年到來了,這年,更始軍攻入長安,王莽新政權宣告退出曆史舞台,馬援也徹底丟棄了他的逃犯身份。沒有了逃犯身份的馬援也沒有了放牧的激情,麵對這可遇而不可求的亂世,馬援迸發了久違的豪情壯誌。

在天作穹廬地做床的牧場上,馬援慨而歎曰:凡殖貨財產,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奴耳。

不願意做守財奴的馬援決定放棄他的財產,到亂世中去建立他的亂世功業,追尋他的理想。

據史料統計,馬援放棄的財產計有牛馬羊各數千頭,穀物數萬斛(漢朝一名太守的月俸為120斛)。如此一筆巨財,馬援說不要就不要了,說明他是一名有魄力敢於舍棄的人。

敢於舍棄的人是最有資格獲得的人,曆史將證明這一點。

當然,馬援放棄財產並不是指把財產變成無主物,而是把財產散於親朋故舊,畢竟東西雖然不要了,拿來做人情還是好的。

一夜之間主動變成窮光蛋的馬援身著羊裘皮絝,離開北地郡去尋找他的夢想去了。這年,馬援37歲。37歲放棄優厚的家業出來混江湖,還真有點大器晚成的意思。

在亂世裏混,無兵無權,就必須找一個主人。根據就近原則,馬援找的第一個主人是盤踞在涼州的隗囂。

對於馬援,隗囂還是很識貨的。隗囂知道這位37歲出來混江湖的仁兄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他非常敬重馬援,每逢大事必定請馬援來商議。為了留住馬援這位人才,隗囂封之為綏德將軍。

對隗囂的禮遇,開始馬援還受寵若驚,但漸漸的就不以為然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馬援認為,隗囂並不是一個可以終生追隨的人,特別是在隗囂不顧眾人反對執意到長安做官後,馬援就更加堅定了這一認識。

巨萬家資都能放棄,更不用說隗囂這麽沒有發展前途的領導了,很快,馬援就迎來換老板的機會。

“遨遊二帝間”

公孫述在巴蜀稱皇帝後,出於禮節和政治上的需要,隗囂決定派人去看看(往觀之),這件出差的任務就落到了馬援身上。

馬援和公孫述同為扶風郡茂陵縣成歡裏人,從小就認識,而且玩的不錯,可謂是發小的關係。

這次到成都出差,馬援是懷有私心的,他要對公孫述做一番考察,如果這位發小符合自己心目中老板的要求,那麽他就準備“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遺憾的是,剛到成都不久,公孫述的一係列舉動就寒了馬援的心。

見到公孫述後,馬援很激動,“他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何況是久別重逢的發小,馬援激動地迎上前去,準備拉著公孫述的手寒暄幾句。

公孫述拒絕了馬援的握手禮。公孫述的眼色很冷,冷冷的目光中有別樣的東西,這些東西,馬援一時沒有看懂。但看到宮殿兩邊盛裝陳列的侍衛後,馬援突然明白了,公孫述是在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要注意公孫述的身份,人家是皇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自己隻是個使節;一切要按照規矩來,僅此而已。

清醒過來的馬援知道,這不是當年一起和尿泥、幹壞事的時候了。時間的遷移,地位的變化,已經讓當年的情誼蕩然無存。

清醒過來的馬援的第一判斷就是:公孫述絕對不是自己期望中的老板。既然不準備委身於公孫述,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馬援像使節一樣給公孫述下跪,像使節一樣幹完了所有需要使節幹的工作,之後到驛館休息去了。

此時的公孫述應該感覺很有麵子,讓他始料不及的是,正是他的這一舉止,讓他與一代名將擦肩而過。

公孫述並非不知馬援是位人才,相反,多年的交往使他比隗囂還明白馬援的重要性,在過足了麵子癮後,公孫述開始通過自己的方式來拉攏馬援,希望馬援能夠跳槽到自己身邊工作。

首先是送衣服,公孫述專門為馬援量身定做了答布(一種布料)禪衣和交讓冠(帽子)。在馬援穿上這身衣帽後,公孫述召集百官於宗廟,向大家隆重介紹自己當年的這位發小。

其次是請客吃飯,宴席很豐盛,場麵很大,來了很多人,算是一頓很隆重的外交國宴。

最後是封官,按照公孫述的打算,準備授馬援以“封侯大將軍位”,即擁有侯爵的大將軍,不但有在食堂長期吃飯的飯票,地位還很尊顯(大將軍位列三公之上)。

待遇比隗囂那邊好得多,按理馬援也該跳槽了。

可惜馬援從來就不是一個按理出牌做事的人,麵對公孫述如此一通拉攏,傷心後的馬援答複很簡單,隻有一句話:出差的時間到了,我們該回涼州了。

在馬援看來,在找到一個理想的老板之前,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緊跟現在的老板隗囂。跳槽,是不能衝動的。

在馬援的隨從們看來,馬援的舉動純粹有病,放著這麽好的待遇你不要,非要回涼州那鬼地方吹風?你回去,我們不回去。史載:賓客(馬援隨從)皆樂留(成都)。

麵對這幫見異思遷的隨從,馬援講出了自己不跳槽的原因:天下雌雄未定,勝負未決,公孫述不學習周公顧不上吃飯(周公吐哺)也要招攬人才,反而喜歡搞那些虛的,跟著他是很沒有前途的。

在馬援的努力勸解下,隨從們最終跟隨馬援返回涼州。

在涼州,出差歸來的馬援向隗囂提出了第一個具有殺傷性的建議:子陽(公孫述)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

這一建議,使劉秀有機會將隗囂、公孫述各個擊破。

結束益州的差事後,公元28年冬,馬援又接到赴洛陽出差的任務。在洛陽,馬援見到了神交已久的劉秀。

劉秀接見馬援於宣德殿。

與喜歡繁文縟節的公孫述不同,劉秀見到馬援後就開起了玩笑。劉秀不懷好意地對馬援說:你“遨遊”於二帝間,今天我能見到你,倒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劉秀的話是反話,他在提醒馬援,做人要專一。

見劉秀故意埋汰自己,很機靈的馬援當場就跪下了,馬援誠惶誠恐地答複劉秀:這個社會不但老板選擇工人,其實工人也選擇老板。我和公孫述是發小,本想公孫述會給我禮遇,誰知他竟然不待見我,還要跟我擺譜。今天我到洛陽來見您,您怎麽就不知道我是刺客,不做任何防備就接見了我呢?

馬援的最後一句話成功轉移了劉秀的話題,被奉承了一番的劉秀也就不好再揭馬援的傷疤,他接著馬援的話題道:你不是刺客,充其量是個說客罷了。

拍馬屁奏效的馬援再接再厲,繼續對劉秀歌功頌德:天下大亂,起來開公司當老板的不可勝數,唯有您恢廓大度,就像當年的劉邦劉老板一樣,算是個真正的老板。

話說到這個地步,劉秀已經完全明白馬援想要幹什麽,麵對這位送上門來的人才,劉秀不可能不動心思。為了進一步加強對馬援的考察,劉秀攜馬援到黎丘、東海一帶搞調研,以拖延馬援返回涼州的時間。

在調研過程中,馬援堅定了追隨劉秀的信念,劉秀也打定主意要接納馬援。

因為當時還沒有跟隗囂撕破臉,劉秀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挖隗囂的牆角,他隻得封馬援為待詔,遣其返回涼州。在後來的西北戰爭中,馬援起到了良好的潛伏作用。

“潛伏”

政治招撫失敗後,劉秀終於決定出兵討伐隗囂了。潛伏在涼州的馬援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他提前將家眷隨被迫做人質的隗恂(詳見第十七章)遷至洛陽。

在兩軍交戰的最初幾個月裏,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馬援基本上是什麽事都沒幹,或者說他隻幹了一件事,就是在長安以西的上林苑種地,等待著需要他發揮作用的時機。

隨著西征漢軍的節節勝利和隗囂軍的節節失敗,隗囂集團內部漸漸發生了分化,除了隗囂的個別死黨外,很大一部分人都有了跳槽到劉秀這邊工作的打算。

這時,潛伏已久的馬援就忙起來了。

為了讓本就分崩離析的隗囂集團瓦解得更快一些,馬援發揮他常年在涼州工作地麵和人頭都熟的優勢,開始個別遊說其中的不堅定分子。

馬援的遊說工作是有成效的,隗囂部將高峻、任禹等人先後向劉秀投降,甚至連雄踞一方的西羌少數民族集團,在馬援的離間下也與隗囂產生了極大的隔閡。

當然,有上進心的馬援是不會滿足於現狀的,在取得上述工作成績的同時,馬援還向更高的目標挺進,即勸降楊廣。

楊廣是隗囂手下少數能打仗的將軍之一(詳見第十七章),勸降了楊廣,就意味著砍掉了隗囂的左膀或右臂,是大功一件。

遺憾的是,作為隗囂的死黨,楊廣任憑馬援怎樣遊說,怎樣忽悠,就是不動投降的心思。馬援絞盡腦汁、筋疲力盡之後,隻得把這一情況向劉秀如實匯報。

接到馬援的密奏後,劉秀及時地召回了馬援。劉秀還是很體諒深入敵營的馬特工的難處的,他知道,此時再不把馬特工撤回來,能不能勸降楊廣還另說,搞不好已經有所察覺的隗囂就會先下手把馬特工滅了。

在劉皇帝的關心愛護下,馬援安全撤離涼州,撤回洛陽。在洛陽,馬援被拜為太中大夫,作為來歙的副手,參與西征涼州的軍機謀劃。

至此,跳槽成功的馬援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那年,馬援已經45歲了。45歲的馬援在劉秀的領導下,終將成為一代名將。

馬名將的成長史告訴我們,年齡不是問題,隻要你想成功,且敢於成功。

馬援優秀的軍事指揮才能,最早展現在東漢王朝與西羌少數民族的戰爭之中。

“西羌”

漢時的西羌,即羌族,主要生活在今天的甘肅、青海、四川北部一帶。

羌族之所以和東漢王朝結怨,並成為東漢王朝立國200年久治不愈的邊患,卻是拜隗囂所賜。

新莽末年,東漢初年,趁著中原地區政權更迭頻繁無暇西顧之際,羌族的一支燒當羌在其領袖滇良的率領下,結束了在西海地區(今環青海湖地區)的流蕩生活,進據至金城郡(今甘肅蘭州西)、隴西郡(今甘肅臨洮)一帶,與當地漢族雜處,開始了定居生活。

作為涼州的實際統治者,隗囂對這群不速之客沒有表示絲毫敵意,這倒不是因為隗囂胸懷寬廣有博愛之心,而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隗囂的打算曆史上用八個字概括了,即“懷其酋豪,遂為得用”,翻譯成今天的話就是:隗囂給燒當羌的首領以恩惠,借此來利用他們。

隗囂利用燒當羌的目的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既不需要燒當羌給自己種地,也不需要燒當羌給自己放羊,他需要燒當羌來給自己當兵,以增加在群雄逐鹿中的資本。

燒當羌還是比較實誠的,隗囂給好處,他們就辦事。很快,在隗囂的大力支持下,燒當羌建立起了自己的隊伍,並在隗囂對抗劉秀的戰爭中投入實戰。自此,羌族算是和東漢王朝結怨了。

漢軍擊敗隗囂及其殘餘勢力收服涼州後,沒了雇主的燒當羌倒也真不含糊,他們及時倒向了東漢王朝的懷抱,並給自已贏得了一個新名號——燒當降羌。

遺憾的是,東漢政府似乎不準備利用燒當羌,所以也不怎麽待見他們,沒有向隗囂一樣給他們好處還不說,個別地方政府官吏還利用燒當羌言語不通、民智未開的特點,在語言上侮辱欺淩他們,在利益上坑蒙拐騙他們,幹盡了破壞民族關係的惡事。

要知道,此時的燒當羌雖然因條件所限,在語言和頭腦上有所差距,但架不住被欺負的次數太多,他們很快從被忽悠中反應過來,並很有力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窮恚無聊(憤怒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在精神上窮恚無聊的燒當羌在行動上更加直接有效,他們切斷與東漢政府的一切聯係,修砌營塹自守,準備與劉秀分開單過。

這就由不得劉秀動粗了,畢竟誰都不願意在自家土地上平白無故又多個主人。為確保身份和地位的獨一無二性,劉秀下達了針對燒當羌的戰鬥命令。

公元33年,來歙率部將蓋延、劉尚、馬援等進擊燒當羌於金城,此戰,漢軍大獲全勝,斬殺燒當羌士卒數千人,繳獲牛羊萬餘頭,穀物數10萬斛,元氣大傷的燒當羌西遷大允穀(今青海共和縣東)。

在這次戰役中,馬援的軍事才能得到來歙的賞識,有識才之能的來歙上疏劉秀,稱:隴西侵殘,非馬援莫能定。

在來歙的大力保舉之下,馬援出任隴西太守。

“戍邊”

所謂: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公元35年,繼燒當羌之後,羌族的另外一支先零羌強大起來。強大了的先零羌的胃口也變得更大,他們不滿足於在荒山野嶺中喝風,向隴西重鎮臨洮縣發起攻擊。

對於一個專門放牧、不事產業的少數民族來說,中原的手工業製品及其鹽茶等生活必需品有著十足的誘惑力,而這些靠放羊放牛是放不出來了,要想解決需要,就隻有一個途徑——去搶!這也是先零羌攻擊臨洮的目的所在。

沒有好處,誰願意打仗?

要搶劫就要打仗,長期的搶劫生活也極高地鍛煉了羌族的戰鬥素質,也形成了羌族特有的民族習性,與漢族好死不如賴活著的人生信條不同,此時的羌族皆“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

總之一句話,要死就死在戰場上,不能死在炕上。

和這麽一群武裝搶劫分子打交道,馬援的工作難度可想而知,接下來的一條情報則會讓他更加頭大。

據偵察員報告,此次前來搶劫的並不隻是一個先零羌在行動,本著有錢大家賺、有活大家幹的精神,先零羌還糾集了其他一些羌族部落,組成了人數眾多、士氣高漲的武裝搶劫集團。據有關部門統計,該集團員工有數萬人之多。

問題是,馬援所部僅有步騎兵3000人。

3000對數萬,拿腳趾頭都能數清楚:要想成功,有戲,但很難。

此時,從別處調兵顯然是來不及了,沒準等漢軍大兵們氣喘籲籲趕到的時候,人家已經大包小包的已經提回家了。

就這3000人,多了沒有,馬援要拿他們來解臨洮之圍。

名將的本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揮出來的。

馬援認真分析了戰場形勢後發現,所謂的數萬羌兵,其實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有組織無紀律先不說,個別發財願望過於強烈的部落甚至毅然拋棄了組織,他們脫離大隊,紮頭猛進,率先進入臨洮腹地進行搶劫。

這就不要怪馬太守手黑了,3000步騎對付數萬人有困難,收拾你們這幫冒失鬼還是很容易的。

在馬援的指揮下,漢軍及時捕捉戰機,調集優勢兵力,將這一要錢不要命的搶劫小團夥擊潰於臨洮城下。史載:此戰漢軍斬敵數百,繳獲牛馬羊數萬。需要說明的是,這數萬頭牛馬羊不是贓物,而是羌部落的私有合法財產。

出來搶劫還帶著這麽多牛馬羊,也難怪不敗。

不過這也似乎是沒辦法的事情,對一個遊牧民族來說,基本上是居無定所,所謂走到哪算哪,貴重財物要隨身攜帶,把這麽多馬牛羊攏在一個地方,萬一丟了怎麽辦?萬一我回不來了怎麽辦?還是趕在身邊安全牢靠些。

臨洮一戰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動靜很大,一心想到臨洮發家致富的羌軍被當頭棒喝,終於清醒了下來,他們開始認識到,強行到漢人那裏去拿東西還是很危險的,為了降低成本,提高收益,他們放棄了當初一哄而上、搶了就跑的計劃,改而玩起了策略。

其策略就是,把數萬人集中到一個叫浩亹的地方安營紮寨,準備以此為根據地,漢軍來了就打,漢軍走了就搶,堅決杜絕再離開大隊擅自行動。

這一策略的核心內容就是,搶劫犯不當了,改行當土匪。

但馬援卻用實際行動告訴羌軍兄弟們,跟我玩策略是不好使的,改行當土匪,是沒有前途的。

“窮追猛打”

亶,作為一個生僻字,它的含義是:水流峽山間,兩岸深若門的地貌。

浩亶,就是在浩水上的這麽一種地貌。這樣的一種地貌在軍事上的特點就是:地形險峻,易守難攻。

選擇這麽個地方做據點,證明羌軍當中還是有明白人的,但他們顯然忽視了一個問題,就是這麽個地形,漢軍攻不上去,但他們的馬牛羊也爬不上去。

千裏搶劫隻為財,東西沒搶到,再搭上自己的私有財產就不值得了,所以,待數萬大軍齊集浩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上山,而是立馬轉移。

這番折騰,也算是吃了沒有提前偵察地形的虧了。

羌軍轉移的目的地是允吾穀,據浩亹的圖上距離約有100裏,數萬人趕著馬牛羊走這麽長一段路是需要時間的。所以,在羌軍抵達允吾穀之前,馬援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並提前率軍前往允吾穀,在那裏布下了死亡陷阱。

結果不難預料,人馬牛羊混雜在一起且走了100裏路的羌軍是很難形成戰鬥力的,麵對漢軍的突然襲擊,他們隻有扭身就跑的份兒,此次羌軍逃跑的方向叫做唐翼穀。

好不容易伏擊了羌軍一把的漢軍是不會輕易讓他們跑掉的,在馬援的率領下,漢軍尾追羌軍到了唐翼穀。

在唐翼穀北山,羌軍不跑了,再跑就丟人了。

此時的羌軍終於從被打蒙的暈眩狀態中恢複過來,他們驚奇地發現,原來追擊自己的漢軍隻有3000步騎,數萬對3000,用下半身都能想明白,這仗打起來是穩有勝算的。

況且,此時的羌軍還占據了地形上的優勢,由於漢軍一路猛追,羌軍一路猛跑,在到達唐翼穀北山的時候,羌軍跑到了山上,漢軍恰好追到山下,而山上打山下是有優勢的。

占據了地利和人和(人多)的羌軍毅然決定,就在此地和漢軍幹一場。

有決心是好的,可惜,他麵對的是馬援。

尾追羌軍至唐翼穀北山下後,馬援就知道壞事了。

拜當年在隴西郡的遊牧生活所賜,馬援對隴西的地裏風貌可謂了如指掌,而唐翼穀正是他曾經數次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

對唐翼穀很熟的馬援知道,此處的地形,尤其是北山的地形,特別適合於被追趕的軍隊反戈一擊。

事實上,策馬至北山下的馬援也很快發現,羌軍正在山坡上約兵勒馬準備反戈一擊。

大意了,一心追著老虎跑,沒想到老虎是會咬人的。

現在並不是後悔做檢查的時候,深知這一點的馬援很快冷靜下來,他急速(不急不行啊)在腦海中搜索破敵方案。

沒有方案,冷酷的現實告訴他,這就是兵法上所講的絕地,除非有人所不能為的意外出現。

詭異的是,意外還真出現了。

在唐翼穀北山之戰中,如果說羌軍占據的是地利和人和,那麽漢軍占據的則是天時。

孟子曾經教導我們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但事實告訴我們,有的時候(注意這個條件),天時的作用是要超過地利和人和的。

在危急關頭拉了馬援一把的天時,就是黑天。

就在羌軍準備借助地勢對漢軍發起反攻的關鍵時刻,夜幕來臨了。

有在山穀地帶生活經驗的人應該知道,相對其他地區而言,山穀的夜色來得更早一些,也更黑一些。

按時而來的夜色打亂了羌軍的進攻計劃,因為他們沒有挑燈夜戰的習慣,在放出大量的警戒哨後,他們放棄進攻,決定休息。

休息好了,明天再戰。

但馬援注定讓他們等不到明天了。

作為不世出的名將,馬援知道這是漢軍絕地逢生的唯一機會。

打定主意的馬援很快做出如下部署——一、3000漢軍主力安營紮寨,生火做飯,唱歌跳舞,總之一句話,動靜鬧得越大越好,以此顯示自己的存在,吸引羌軍的眼球。

二、在漢軍主力的掩護下,精挑細選出來的數百驍騎馬勒口、人銜枚,趁著夜色摸上山,之後,集中精力幹一件事情,即放火燒營。

看到山頭上放火成功後,馬援集中他的3000兵馬,下達了總攻令。

沒有戰鬥動員,因為馬援的行動就是最好的動員令。攻擊命令下達後,馬援第一個朝著火點衝去,不是為了去救火,而是為了去砍人。

領導帶頭衝鋒,將士們就沒有理由不玩命了,他們緊隨馬援,向山上的羌軍大營衝去。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準備睡個好覺的羌軍兄弟們顯然沒有料到漢軍會幹這種缺德事,他們從被窩裏爬出來,找工具滅火。

火還沒撲滅,漢軍又來搗亂了。

正是前有漢軍砍人,後有大火燒人,在漢軍和大火的交相夾擊下,羌軍扛不住了。

扛不住的羌軍倒也實在,他們紛紛選擇了做好漢——好漢不吃眼前虧,丟棄所有財物,扭頭逃竄。

很顯然,一覺還沒睡到天亮,一切都變了。

此戰,漢軍大獲全勝,斬首千餘,繳獲穀糧畜產無數。繼此,先零羌步燒當羌之後塵,離開了漢朝邊境,到更加邊遠的地方繼續他們的放牧事業去了。

走了,還會回來的。搶劫不成反離鄉背井的先零羌在臨走之前,迷戀地回望了一眼。

“餿主意”

唐翼穀一戰,馬援光榮負傷,傷得很重,大腿被弩矢貫穿,險些就廢了。

為了表彰馬援在戰鬥中的英勇表現,劉秀親筆為他填發了褒獎令。

先零羌走了,褒獎令來了,很好很好。

但馬援還沒有從很好的氛圍裏走出來,從遙遠的洛陽就傳來了一個值得罵娘的消息。

原來,看著馬援在西北打仗立功,在洛陽的文官集團十分羨慕。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本著這一精神,羨慕馬援的諸文臣在私下裏商議,希望也能為祖國西北的安定立一功。

你指望這幫文臣到西北打仗是不可能的,文臣有文臣的方式,他們立功的辦法就是出主意,史稱:上疏勸諫。

上疏勸諫是好事,著名文臣魏征就喜歡勸諫,並因此名留青史。問題是,這次集體上疏勸諫出的是一個十足的餿主意。

餿主意的具體內容如下:鑒於金城郡破羌縣以西不但路途遙遠,而且羌寇頻出,所以文官集團集體建議劉秀陛下,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咱們就不要了罷(演遠多寇,議欲棄之)。

翻了翻東漢時期的地圖,發現餿主意中所稱的金城郡破羌縣以西地區,大致等於今天的西寧市轄區,有3000餘平方公裏。這麽大一塊地方說不要就不要了,可見這幫小子的所謂愛國純粹屬於扯淡。

意料之中,收到這麽個餿主意的劉秀幾乎要罵娘,由於出餿主意的人實在太多,為了不傷及他們上疏勸諫的積極性,劉秀把這個問題交給馬援處理。

馬援身在其境,是最有發言權的。

如劉秀所願,經過一番實地考察後,馬援遞交了“不宜放棄破羌縣以西地區”的調研報告,報告中總結了3點理由——

第一點理由:馬援認為,破羌以西的各座城池均完備牢固,是可以據守的,沒有理由放棄。

第二點理由:馬援指出,破羌以西地區田土肥沃,灌溉流暢,放棄了實在可惜。

第三點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理由,馬援認為,如果放棄破羌以西地區,讓羌族進據該地,那麽破羌以東地區勢必要暴露在羌軍的攻擊範圍之內,為禍不淺。到那時,東漢損失的就不隻是破羌以西這片土地的問題了,而是整個西北邊境的安寧。

無疑,這是一份成功的調研報告,它在讓劉秀藉此堵住眾文官的嘴的同時,也讓劉秀充分了解了馬援的個人才能,惜才愛才的劉秀決定再給馬援壓些擔子,讓他擔負起整個西北地區的對羌事務。

擔子很重,馬援一個人挑不起,他要找幫手,幫手是梁統。

梁統,字仲寧,安定郡烏氏縣人,時任武威太守。

在梁統的幫助下,馬援的謀羌方略出台了,這一方略成功為東漢王朝的西北邊境贏得了20餘年的安定。

該方略的具體操作方法如下——首先是移民,由梁統擔任太守的武威郡出人,移民至破羌縣以西地區,充實該地區的社會生產和軍事防守力量。

有了充足的人力資源後,馬援又任免了一批長吏,具體任務就是率領移民發展生產,同時協助軍隊修繕城郭,並在要衝險地建設大量的軍事要塞,構築起牢不可破的金城防線。

人有了,防線也有了,但沒必要就此開打,在“以和為貴”思想的指導下,馬援派遣部吏楊封遊說諸羌,希望能交往和親。

諸羌部落也不是天生的戰爭販子,他們也希望過和平安寧的生活,於是在馬援的提議下,諸羌部落積極前來和親(應該是民間通婚或級別較低的政治和親)。

大家都成親戚了,仗也不能打了,畢竟打將起來他二舅三姑四姨媽五表叔臉上都不好看。於是,自此隴右寧靜,東漢與西羌罷兵息戰,開始了長達二十年和平共處的生活。

西北安穩了,在西北立了大功的馬援也隨即調動工作,公元41年,馬援出任虎賁中郎將,由一名封疆大吏變成了皇帝身邊的貼身近臣。

在虎賁中郎將任上,馬援的主要工作是和劉秀討論兵法,充當了皇帝的高等軍事參謀。馬援的參謀工作是稱職的,連劉皇帝都稱讚道:伏波論兵,與我意合。

故此,馬援“每有所謀”,劉秀“未嚐不用”。

世事就是如此奇怪,正是這個“未嚐不用”,在最後時刻害了馬援。當然,這是後話,後話在後麵談。

“伏波將軍”

要說中國實在太大,西北局勢剛剛穩定,西南又亂了。

我們要說的西南地區與今天的西南不同,它的範圍要擴大外延,乃至包括今天的越南在內,東漢時期稱之為交州。

交州所轄七郡,其中,南海郡和合浦郡相當於今天的廣東省,鬱林郡和蒼梧郡相當於今天的廣西,而交趾郡、九真郡和日南郡相當於今天的越南國了。

東漢初期的這場戰亂主要發生在交趾郡,也就是今天的越南北部、廣西南部(一小部)地區。

令人睜大眼球的是,掀起這場戰亂的主角竟然是兩個女人——徵側和她的妹妹徵貳。

徵側,交趾郡錄泠縣(今越南河內西)人士,身高體重容貌不詳,除了知道其性別為女外,曆史上就隻給了她3個字的評價:甚雄勇。一個女子得此評價,那是很說明問題的。

徵側的父親是米泠縣土人部落的首領,徵老爹也沒有把徵側當做貼身小棉襖的打算,在徵側成年後,就把她遠遠嫁到朱鳶縣去了。

離我們遠一點,也好讓我們省省心吧。

遠是遠了,省心是不一定的。不久後,徵側會回來的,用一種讓他們想不到的方式。

徵側的丈夫叫詩索,娶了悍妻的詩索兄或是比較鬱悶,或是自認為有悍妻為靠山天不怕地不怕,總之,在結婚不久,詩索兄就犯了案子,而且犯得很重,需要抵命。

時任交趾太守的蘇定是不管你家老婆是否雄勇的,犯了事就要受罰,蘇太守將詩索繩之以法。

這下徵側不幹了,你蘇定是個什麽東西,敢動我的男人?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雄勇的徵側要給丈夫報仇。要給已被處決的死囚犯報仇,指望上訪翻案是沒有希望的,徵側做事倒也幹脆,直接反了。

徵側的妹妹徵貳也參與進造反的行列,姐妹同心,其利斷金,這場由徵氏兩姐妹掀起的反亂是成功的,她們順利攻占了交趾郡治所在地龍編城。

時年,公元40年2月。

我們有理由相信,東漢政府在交州地區的民族政策是失敗的,此地的官吏估計也沒少幹像對待西羌那樣的惡事,所以徵側在交趾郡造反的消息傳開後,九真、日南、合浦等郡的土著均起兵呼應,前後攻占65城。

事業做大了的徵側自立為王,定都米泠。

當年嫁出去的女兒回來了,而且當了領導,徵老爹的眼神一定是驚訝的吧。

處決個人鬧出這麽大個亂子,這是蘇定始料不及的。由於駐紮在交趾地區的漢軍人數太少,隻能自保,驚魂未定的蘇太守隻得上疏朝廷,請求出兵平叛。

公元40年春,劉秀接到交趾叛亂的消息;公元42年春,劉秀發兵平叛,中間隔了兩年。

這倒不是劉秀存心要陰蘇定,而是沒辦法的事情。

沒辦法,交趾離得太遠,又沒有路,你總不能讓軍隊和軍糧飛過去吧?

要打仗,先修路,這兩年的時間裏,東漢政府命令長沙、合浦、交趾等郡準備車輛船隻,修築道路、橋梁,打通山間溪穀的隘道,並開始大量運輸貯備糧食。

兩年後,車輛船隻備齊了,從長沙郡至交趾郡的道路打通了,糧食也夠吃的了,於是下令:開打。

公元42年春,劉秀以馬援為伏波將軍,以劉隆為副將軍,統率步騎水師合約二萬餘人,南征交趾,在交趾數了兩年星星的蘇定終於盼來了援軍。

馬援率領大軍沿著大海向南攻擊前進,為了保障後勤供給,漢軍邊推進邊修路,前後修路裏程達一千餘裏。

路修到一個叫浪泊的地方,修不動了,因為徵側率領軍隊來阻止了。

雄勇的徵側並不傻,她知道,如果任憑漢軍折騰下去,路沒準就修到自己門口了。迫於無奈,也為了試探一下漢軍的火力,徵側決定率領她的土著軍和漢朝的正規軍幹一架。

仗打得很沒有懸念,這些所謂的土著軍欺負一下交州地方部隊還可以,遇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且有馬援這樣優秀的將領來指揮的正規軍就不行了。

徵側軍敗了,不是大敗,是慘敗。

浪泊一戰,漢軍斬首數千,俘敵萬餘,徵側率殘部向禁溪一線逃竄。

徵側在前麵跑,馬援在後麵追,追到禁溪便追上了,一陣猛打。

徵側繼續失敗,敗了接著逃,馬援緊跟著追,追上了就打。

如此數次下來,徵側不用跑了,馬援也不用追了,因為馬援結束了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他捕獲了鼠竄的徵側、徵貳姐妹,並割下了她們的腦袋。

至此,這兩位傳奇女子結束了她們的傳奇人生。

徵氏二姐妹的腦袋被快馬送至洛陽,劉秀看了很高興,他下旨勞軍,並封馬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

此時的馬援已經56歲了,辛苦了大半輩子終於被封侯,相比難封的李廣來說,馬援還是幸運的。

賞也賞了,封也封了,馬援得接著幹活。

馬援的下一個目標是都羊。

徵側姐妹死後,徵側餘部在都羊的率領下南撤至九真郡,繼續對抗政府。

馬援調集大小樓船2000餘艘,集中兵力2萬,向九真郡發起攻擊。

兩軍交戰於九真郡居風縣。

剛換了領導的徵側餘部一如既往的不經打,在丟下五千餘具屍體後,他們終於認識到,與漢軍尤其是馬援率領的漢軍搞對抗是沒有前途的。

公元43年4月,覺悟了的亂軍在都羊的領導下選擇了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向漢軍投降。

至此,曆時三年有餘的徵側之亂全部平定。

叛亂平定了,但叛亂留下的後遺症繼續存在,那就是因為戰爭而僵化了的民族關係,如果理不順這一點,那麽在叛亂之後繼續發生叛亂隻是個時間問題。

馬援在行軍打仗的間隙裏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很快,他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答案。答案就是對這些土生土長的少數民族,首先,要尊重他們;其次,要用他們的方式約束他們。

道理很簡單,隻有尊重他們,他們才會尊重你;隻有用他們的方式約束他們,才會達到約束他們的目的。否則,說不準他們就會把你強加給他們的規矩當成個屁給放了。

效果也是很顯著的,在馬援的努力下,西南各民族間緊張僵化的民族關係得以緩和,史載:是後,駱越長奉馬將軍故事。

“無妄之災”

折騰了三年多的交州地區總算消停了,馬援鬆了口氣,他清點軍馬,準備班師。還是給養問題,再不班師,等前些年積聚的糧食耗盡之後,漢軍就隻能吃草了。

草沒有吃成,馬援倒吃了一驚。

讓馬援吃驚的是,原先有二萬餘人馬,但打點包裹準備回家的隻有一萬餘人,另外一萬人哪裏去了?

名將率領的隊伍不至於出現一半人當逃兵的現象,所以答案隻有一個,這一萬人是死了。

的的確確是死了,但不是戰死的,土著軍的戰鬥力還達不到那個檔次,而是病死的,病源是一種叫瘴氣的東西。

瘴氣,指熱帶或亞熱帶山林中的濕熱空氣,是古代南方地區的常見病,漢時的交趾就素有“瘴鄉”之稱。西雙版納有幾句民謠:十人到猛臘,九人難回家;要到車佛南,先買好棺材板;要到菩薩壩,先把老婆嫁。這,非常生動地描述了瘴氣對人類的危害。

東漢時期,醫治瘴氣主要靠草藥。對瘴氣有療效作用的草藥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薏苡仁,久服之後,可以輕身辟瘴;還有一種是檳榔子,亦可以勝瘴;其餘如雄黃、蒼術之類,時常拿來燒了熏,亦可以除瘴。

據《後漢書·馬援列傳》記載,當時的南方地區均生長有薏苡,而交州地區的果實較大,尤以交趾一帶更為優良。一般來說,大的東西總能更吸引人的眼球,馬援回師途中,攜帶了一車薏苡種子準備在洛陽試種。

試種有沒有成功不得而知,但馬援這一準備當植物學家的舉動,卻在無意中得罪了洛陽的高官勳貴。

事情實在是一場誤會,像優良品種的薏苡在交趾地區遍地都是,率軍至此作戰多時的馬援屢見不鮮,並不把它當成什麽好東西。

但物以稀為貴,這玩意兒在南方並不起眼,但運到洛陽就成了稀罕物。當時的整個洛陽官場都在盛傳,馬援從交趾運回了寶貝。盛傳之餘,這些見少識淺的大爺們就在家裏盤算著,希望馬援能懂得規矩主動送禮上門。

結果可想而知,本就不怎麽尊敬權貴的馬援連薏苡皮都沒給他們送一個。

勳貴們沒有被送禮,自然很不高興,不高興歸不高興,他們暫時拿馬援沒有辦法,此時的馬援剛剛得勝回朝,事業如日中天,皇帝寵信有加,紅得發紫,現在和他翻臉無異於和自己過不去。

勳貴們是小人,小人是慣於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他們在等待著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這群小人中的代表人物是梁鬆、馬武、侯湛。

馬武大家都見過麵,就不介紹他了,侯湛充其量是個跑腿的,你知道他爹是曾任大司徒的侯霸就行了,我們重點推出梁鬆。

梁鬆,時任虎賁中郎將,是光武皇帝劉秀的女婿,馬援在西北時的同僚梁統的兒子。

正因為是梁統的兒子,所以馬援拿這位紅得簡直要冒火的外戚不太當回事兒。

馬援是這樣想的,當年我跟你爸在西北的時候怎樣怎樣,我跟你爸都怎樣怎樣了,和你梁鬆就不能怎樣怎樣了。在馬援的眼中,梁鬆就是個“小”字輩。

老把別人當小子,就別怪梁鬆想陰你了。

機會很快到來了。

馬援是這樣想的,當年我跟你爸在西北的時候怎樣怎樣,我跟你爸都怎樣怎樣了,和你梁鬆就不能怎樣怎樣了。在馬援的眼中,梁鬆就是個“小”字輩。

老把別人當小子,就別怪梁鬆想陰你了。

機會很快到來了。

“老將之死”

公元48年10月,生活在南益州地區(今雲南)西南少數民族棟蠶部落發兵叛亂,誅殺東漢政府駐任的地方官員。劉秀下詔,命武威將軍劉尚出兵討伐。

討伐大軍途經雋郡(今四川西昌),越雋土王任貴有意見了。

意見的出發點是任貴想當土皇帝,任貴知道,一旦漢軍平息棟蠶部的叛亂,勢必要加強在此地的統治,到那時自己想當土皇帝的夢想就破滅了。

為了不讓夢想破滅,任王爺鋌而走險了。

任貴調集軍隊,築起營寨,釀製了大量的毒酒。任老板的打算很美好,他想先用毒酒慰勞漢軍,然後進襲。

可惜,任貴的陰謀被劉尚識破了。

劉尚辦事很講效率,他即刻分兵先攻取鞏都,之後襲擊任貴,將其誅殺。

劉尚誅殺任貴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任貴大小是個王,是土著公認的領袖,領袖被殺了,土著們自然不幹了,於是繼棟蠶部之後,其他各部落如南郡部、武陵部相繼反叛。

叛了就打,劉尚首先進軍與棟蠶部交戰,連戰連捷,於公元45年1月平定了棟蠶部落。

公元47年1月,劉尚再次率軍出擊,擊敗了南郡部。但在平息武陵部的戰事中,劉尚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公元47年6月,武陵部首領相單程率部反叛後,東漢政府派劉尚發兵一萬餘人,沿沅水逆流而上,進討武陵部老巢武谿。

屢勝之下,必生驕氣,劉尚輕敵冒進了。

武陵部據險迎戰漢軍,深入蠻地的劉尚全軍覆滅。

大敗漢軍的武陵部膽子和胃口也大了,公元48年秋,武陵部離開他們的根據地沅陵,主動出擊攻打臨沅(武陵郡郡治所地)。

兵來將擋,東漢政府派遣李嵩、馬成率軍應戰,但均無功而返。

國家有難處,馬援就閑不住了。

公元48年7月,馬援主動上疏劉秀,要求率軍出征。

此時的馬援已經62歲了,擱在今天是個退休在家看孫子的年齡,這樣的年齡要求帶軍出征,馬援很自信,但劉秀卻不能輕易相信,劉秀以年邁為由,拒絕了馬援的請求。

馬援急了,他懇求劉秀:我還能夠穿盔帶甲,上馬馳騁。

劉秀笑了,他讓馬援試試看。

馬援試了,他跨上馬鞍,擺了各種POSS,以示仍可征戰。

劉秀感動了,笑道:好一位精神矍鑠的老翁啊。

被感動的劉秀總算滿足了馬援率軍出征的願望。

滿足歸滿足,但馬援的年齡就在那裏,你讓劉秀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他為馬援配備了兩個助手:中郎將馬武和耿舒。

馬武是我們前麵提到的那位時刻準備陰馬援的小人,耿舒則是耿弇的弟弟。

在出征之前,麵對前來送行的友人杜愔,馬援說出了自己的人生誓言,讓馬援始料不及的是,這個誓言也成了他的生命遺言。

他說:我受皇恩深重,但年事已高,去日無多,總是擔心不能為國而死。

他又說:今日得遂所願,我心甘情願,死也瞑目。

他還說:男子漢隻應當戰死在疆場,馬革裹屍還,怎麽能躺在床上,死在女人手中呢?

公元49年4月,馬援所部漢軍四萬餘人抵達臨鄉,與蠻兵發生交戰,大破之,斬殺、俘獲2000餘人。

之後,漢軍進逼下雋。

下雋過去就是武陵部的聚居地了,曆史上有專門的名稱,叫做蠻地。

從下雋到蠻地,有兩條路可走:一條從壺頭進出,這條路的特點是路近但水勢深陷;一條從充縣進出,這條路是坦途,但運輸線太長。

耿舒主張走充縣,馬援主張走壺頭。

馬援認為,走充縣會消耗時日和糧食,不如進軍壺頭,扼住蠻人的咽喉,這樣充縣之敵將不攻自破。

馬援是此次出征的主將,意見有分歧,自然以馬主將為準了,於是漢軍進兵壺頭。

但這次馬援失算了。

武陵蠻部的首領相單程是位沒有載入史冊的傑出將領,他準確判斷出漢軍進占壺頭的意圖,並及時調整蠻軍部署,準備在壺頭據險與漢軍一搏。

漢軍碰上硬茬了。

漢軍向壺頭發起攻擊,蠻軍則把守險要,漢軍的艦船不能上行,兩軍陷入僵持狀態。

這對漢軍是極其不利的,不利因素有兩個:一個是糧食不夠吃;一個是天氣炎熱。

史載:適逢酷暑,很多士兵患瘟疫而死,連馬援也被傳染。

所謂僵持,就是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陷入這種情況的漢軍,就隻剩下一個任務,即沿河岸鑿窟棲身,以避暑熱。

相單程是不會讓漢軍安心挖洞的,他命令蠻軍爬到高處擂鼓呐喊,以擾亂漢軍的軍心鬥誌。

每逢這個時候,馬援便蹣跚跛行察看敵情,以穩定軍心,左右隨從都被馬援的舉動感染的哀慟流淚。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感動,馬武和耿舒就是例外。

終於找到了陰馬援一把的機會,這兩個孫子早就快控製不住自己了。

耿舒在給劉秀的奏疏中稱:當初我就建議先打充縣,盡管糧草運輸困難,但兵馬前進無阻,大軍數萬,人人奮勇爭先。而如今竟在壺頭滯留,官兵憂愁抑鬱,實在令人痛惜!……前在臨鄉,敵兵無故自來,如果乘夜出擊,就能予以全殲。但馬援就像是個做生意的西域商人,所到之處,處處停留,這就是失利的原因。現在果然遇到了瘟疫,完全同我預言的一樣啊。

事情不小,劉秀不敢怠慢,他馬上派梁鬆前往前線查探實情,並代理監軍事務。

如果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那麽三個死小人就是個魔鬼了。魔鬼張開大口,時刻準備吞噬馬援。

可天不遂小人願,關鍵時刻,馬援死了。

馬援是病死的,先前的瘴氣已經嚴重損害了他的健康,此時的瘟疫加之戰鬥生活的無比苦累,終於奪去了他的生命。

時年,馬援63歲。

出征時的誓言,至此全部實現。

正如馬援所願,他沒有死在炕上,死在了戰場上,這也是這位舉世名將的最好歸宿。

“遲來的昭雪”

馬援死了,小人們並沒有因此放過他,梁鬆乘機陷害馬援,陷害的內容和耿舒的上疏差不多,把大軍失利的責任過度誇大後安放在馬援身上。

對自己的女婿,劉秀還是信任不疑的,接到梁鬆的匯報後,劉秀怒了,他下令收回馬援的新息侯印信。

鑒於馬援的境況還不夠慘,於是接著陰。

洛陽勳貴們紛紛出動了,他們集體上疏劉秀,稱馬援當初從交趾運回來一車東西全是上好的珍珠和犀角。

一向清廉自守的馬援還有這麽一手?劉秀更怒了。

皇帝怒了又怒,馬援的遺孀子女們受不了了。馬援的妻子兒女又慌又怕,不敢將馬援的棺柩運回祖墳,隻是草草葬在城西。

一代名將混了這麽個下場,還真算荒草裹屍了。

馬援靈柩安葬之後,他門下的賓客舊友沒有人敢來祭吊,馬援的妻子把自己用草繩捆綁起來,到皇宮門口請罪。

劉秀還是念舊情的,他拿出梁鬆的奏疏給這位剛剛失去丈夫的老人看。

看完了才明白原來是梁鬆等人搗的鬼啊。於是老馬家開始上疏鳴冤了,前後共上疏6次,情辭十分哀傷悲切。

這6次上疏基本上沒有效果,有點效果的是由朱勃發起的第七次上疏。

朱勃,扶風郡人,與馬援自幼相識,關係不錯,可謂是發小。

馬援做了將軍並封侯的時候,朱勃的官位還不過是個縣令,此時的馬援身居顯位,雖然仍念舊情照顧朱勃,但又常在言語中鄙視和怠慢他。

好在,不論馬援說什麽,朱勃本人的態度卻愈發親近,及至馬援受到誣陷被草草葬到亂草崗的時候,唯有朱勃能夠念舊情講義氣替他出頭申冤。

鑒於朱勃的申冤文書較公正和全麵地總結了馬援的一生,為祭奠馬援這位千古名將,特全文摘錄如下(白話文係本人友情提供):

已故伏波將軍馬援,從西州(即涼州)崛起,他因為欽慕皇上的聖明仁義而投入麾下效命,其經曆艱險,萬死一生,在隴冀兩地征戰。馬援的智謀如同泉水一樣噴湧不絕,行動如轉動的圓規(原話如此)一樣靈活迅速。

馬援用兵戰無不勝,出師攻無不克(有出入),剿伐先零羌時,飛箭曾射穿過他的小腿;出征交趾時,以為此行必死,曾與妻兒訣別。不久後(指從交趾回師後)又再度南征,很快攻陷臨鄉,大軍已經建立功業,但出師未捷而馬援身先死。

軍官士兵雖然遭受瘟疫,但馬援也沒有獨自生還。戰爭有以持久而取勝的,也有因速戰而敗亡的;深入敵境未必就正確,不深入也未必就不對。試論人之常情,難道有樂意久駐危險之地不生還的嗎?

馬援南征北戰22年,最後卻觸冒瘟疫,死在軍中,名聲被毀,失去爵位和封國,更讓人不得而解的是,至今為止,天下不知他所犯的過錯,百姓不知對他的指控。

已經死了的人,不能自己剖白;活著的人,不能為他分辯,我(指朱勃)為此感到痛心。

聖明的君王重於獎賞,輕於刑罰,請將馬援一案交付公卿會審。

接到朱勃的奏疏後,劉秀總算了解了馬援一案的真相,但劉秀沒有表態,他把奏疏讓梁鬆看。

梁鬆看了,也明白了。

梁鬆明白,劉秀已經得知了馬援的冤情;梁鬆還明白,劉秀並不打算為馬援翻案。因為馬援的冤案和劉秀的偏聽偏信有很大的關係,一旦為馬援翻案,就說明劉秀當初錯了,而當了這麽多年皇帝的劉秀是不會輕易認錯的。

因為明白了,梁鬆就裝傻。隨後,梁鬆推薦南陽人宋均為監軍,統率漢軍繼續與武陵軍作戰,之後梁鬆返回洛陽。

事實證明,梁鬆人品雖然不行,識人卻還有一套,由他舉薦的宋均不負所望,在其率領下,公元49年10月,漢軍突入沅陵縣,斬殺相單程,平定了武陵部之亂。

戰鬥打得並無特色之處,我們就不詳細介紹了。

我要介紹的是:小人雖然偶爾做了件有利於國家的好事,但歸根結底他還是個小人,他做的那點爛事,遲早要大白於天下的。

至於馬援的冤情,若幹年後,劉秀以立馬援小女為太子妃(劉莊)並大封馬氏宗族的方式,算是替這位老將軍翻了案。又是若幹年後,繼位為帝的劉莊以“勾結藩王、圖謀不軌”的罪名誅殺梁鬆,算是為這段冤案畫上了句號。

正義雖然來得遲了些,但總歸還是到來了。在名將如雲的中國曆史上,馬援的形象並未因梁鬆等人的陷害而受損,相反,馬援卻以他傳奇的人生和卓越的功績而名留千古。

還是那句話:好在曆史不是小人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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