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不是傳說之曆史的岔路口

第十六章 重整山河之赤眉

　　在從事關東統一之戰的同時，劉秀也展開了進軍關中的軍事行動。

起初，劉秀也嚴格遵循一個拳頭打人的原則，在把注意力放在統一關東之戰的同時，僅派鄧禹出左馮翊，負責監視和牽製關中的劉玄，以安心關東作戰。不久後，劉秀卻發現自己的這一軍事部署雖然十分穩健，但可能會錯失良機。

這一天賜良機用成語來形容，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這一食物鏈中，劉秀是黃雀，螳螂和蟬分別是赤眉和更始（從前的綠林）。更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劉黃雀是該食物鏈的最頂端，在其身後沒有一個拿著彈弓搞瞄準的人。

當然，劉黃雀要成功幹掉螳螂，還需要一個先決條件，即螳螂捕蟬。

我們先來看螳螂捕蟬。為了更好地了解這段精彩的曆史，我們把時間上溯得遠一些。

“赤眉之呂母”

公元14年，王莽統治下的琅琊郡海曲縣（今山東莒縣東），有一喚作呂育的縣衙小吏，其父早逝，家中唯有一母，人稱呂母。

呂育雖然早年喪父，但因家境殷富，資產百萬，又在國家機關上班，所以日子倒也過得瀟灑自在。

在工作閑暇之餘，呂育最大的愛好是旅遊。與今天的大多數驢友不同，呂育不喜歡名勝古跡，反之更愛人少獸多的荒山野嶺，正是哪裏荒僻野蠻，偏向哪裏去。一句話概之，呂育的旅遊觀很有原生態意識，擱在今天，他一定是青藏高原上的常客。

但正是這種意識，讓呂育惹上了大麻煩，並最終因此喪命。

原來，某日呂育又外出旅遊，因為過於追求原生態，結果誤入邊境被巡邊的士兵拿獲。很顯然，邊防軍們把呂育當成探子或偷渡客了。好在，呂育及時說明了真實情況，加之又及時在暗處使了錢，呂育沒有被邊防軍法辦，而是交由其單位所在地海曲縣處理。

一般來說，犯了事不走司法程序而交由單位處理，基本上等於不處理。但事情擱在呂育身上卻出了意外。

呂育的案子回歸海曲縣後，海曲縣負責此案的縣宰（官名）卻堅決要對呂育法辦，任憑呂家使了多少錢，托了多少人說情，縣宰都是油鹽不進，一副青天麵孔。

由此看來，再富的人家，也萬不可招惹上官司。

嚴辦就嚴辦吧，呂家對此似乎不太在乎。他們知道，公務員私自到邊境旅遊雖是罪，但畢竟是小罪，其嚴辦的結果無外乎就是開除公職，另外再罰點錢（以罰代刑）。到那時，咱呂育反而有時間去旅遊了。

令人大吃一驚的是，縣宰嚴辦的結果不是要清除呂育出公務員隊伍，也不是罰款，而是幹脆要了呂育的命。

如此一來，呂家的人徹底慌了。

海曲縣宰是位辦事極講效率的人，他不等呂家的人從慌亂中反應過來，就對呂育執行了死刑。

對自己的同事下如此黑手，我們不得不懷疑他和呂育之間定有血仇大恨。但鑒於曆史對此毫無記載，我們就不憑空猜測了。

卻說呂母得知獨苗呂育身首異處後，反而從最初的慌亂中冷靜下來。她冷靜地收斂了兒子的屍體，並為他辦了一場體麵的喪事。細心的人一定會發現，呂母在操辦兒子喪事時，眼睛是幹的，沒有淚痕，隻有滿臉的平靜。殊不知，在平靜的表象背後，又有著怎樣的一腔仇恨呢？呂母把自己的血和淚埋在了心底。心中有恨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複仇者。

處理完呂育的喪事後，接下來的事情很明顯——給兒子報仇。

一個老太太要為自己冤死的兒子報仇，根據我們看電視劇的經驗，其方法不外乎逐級上訪直至告禦狀這一條途徑。於是，在欣賞完老呂家的喪事後，不少好事之人又天天打聽呂老太太何時出門告狀的消息，借以打發無聊的時光。

遺憾的是，曆史告訴他們，別再瞎打聽了，呂母壓根就沒有長途跋涉找人喊冤練嘴皮子的打算。呂母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你縣宰把事情做絕了，那麽就不要怪我也把事情做絕。

做絕的具體方法是造反。呂母要把縣宰捉住，之後扒了他的皮，要他的命。

根據我們讀史的經驗，造反不是請客吃飯，是件大事，也是件要掉腦袋的事。基本上，除了個別亡命之徒外，很少有人願意平白無故冒著腦袋移位的危險去參加造反工作。所以，呂母要造反的第一個難題是不好招工。難題要解決，不然造反報仇的事得黃，你不能讓老太太一個人提著刀上街砍人吧？

為解決招工難的問題，呂母準備了數年的時間，具體解決措施是收買人心。

呂育死後，老呂家尚有幾百萬家資，呂母將之一分為二，一部分建了酒店；另一部分買了大批的衣服以及造反用的刀劍。刀劍尚和報仇有些關聯，酒店、衣服於造反何益？列位莫急，且聽俺細細道來。

原來，山東人自古嗜酒如命，呂母所在的海曲縣尤甚，正所謂：一日可以不吃飯，但不可一日無酒。

喝酒，擱在今天都是一份不小的開支，更何況是糧食匱乏、釀酒技術落後的兩漢時期？不過不要緊，馬上就有免費的喝了，做這種善事的人正是剛剛喪子不久的呂母。

與別家酒館懸掛的“概不賒賬”的招牌不同，在呂母開的酒店裏，有這樣一塊無字招牌：凡來喝酒之少年，一概予以賒賬。（請注意少年與賒賬二字）看到這裏，大家應該品出點意思了吧？

不僅如此，呂母看到前來賒酒喝的許多年輕人連衣服也買不起，某些人還衣不遮體，便拿出先前購買的衣服送給他們穿。

如此這般，數年後，好麵子、講義氣、知恩圖報的山東好漢們覺得不好意思了，他們找到呂母，問呂母有什麽事需要自己幫忙，而且拍著胸脯作保證：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隻要呂母提出來，都在所不辭。

麵對這些熱心腸的山東漢子，呂母哭了。呂母哭著向他們講述了自己遭遇的不幸和為兒子報仇的願望。

完了，好喝好穿了數年的這群漢子們這才徹底明白，“世界上沒有免費的美酒，更沒有免費的衣服”這句話真是大實話。知道完了，也晚了，好漢們不會不明白覆水難收這一道理。為了報恩，為了那句話，好漢們決定，跟著呂母幹，替呂母報仇。

如此下來，呂母身邊聚集了近百人。在這百人當中，有一位名叫徐次子的猛男，此猛男自稱“扼虎”，意為有扼死老虎的猛力。由於太猛，徐次子成了這百十人中僅次於呂母的二當家。

這下，呂母當初買的刀劍也就有人用了。

在這百十人的幫助下，呂母又從流亡海上（今日照沿海）的亡命徒中召集了數千人。

有了這班人馬，呂母可以報仇了。於是，呂母自稱將軍，引兵攻克海曲縣，抓住了當初判處自己兒子死刑的海曲縣宰。呂母割下縣宰的腦袋，在呂育的墳前祭奠後，率軍流亡海上（島嶼）。數年後，呂母病死軍中。

呂母，是位值得尊重的英雄母親。在當時，她的事跡還起到了很重要的垂範作用。

“螳螂捕蟬”

在呂母流亡於大海後，又過了數年，為了吃飽肚子，同時間接表示對王莽新政的強烈不滿，在呂母光榮事跡的垂範下，還是在琅琊郡這片土地上，一位叫樊崇的猛人掀起了一場震驚全國的大起義，史稱“赤眉大起義”。

赤眉，顧名思義，即紅色的眉毛。赤眉之所以叫赤眉，是因為他們的士兵都把眉毛塗成了紅色。他們之所以把眉毛塗成紅色，是為了在戰場上砍人方便：在砍人的忙亂之際，打個照麵，看一眼眉毛，紅色的，自己人，喊一聲兄弟保重；看一眼眉毛，不是紅色的，二話不說就砍他姥姥的。甚為便捷實用。

赤眉軍起義後，在樊崇的統領下，數次擊敗前來進剿的王莽大軍，聲勢如日劇上，到公元24年，赤眉軍已經擁有部眾數十萬人，駐紮在濮陽一帶。

公元24年，更始皇帝劉玄已經在洛陽住了幾個月了。為了表示對這位劉皇帝的尊敬，順便給自己撈點政治外快（如官職和爵位），樊崇率部將20餘人前往洛陽拜見劉玄。

樊崇的舉動，充分表達了自己歸順更始政權的誠意，但問題是，劉玄壓根就把樊崇等人當成了要飯的。劉玄打發這群叫花子的方式很簡單，封樊崇等人為列侯。

列侯，在兩漢的爵位中位列第一，原本是個很光宗耀祖的職位，但人與人有異，侯與侯不同，樊崇等人的列侯沒有封地和食邑。沒有封地、食邑的侯，相當於不是侯，給劉玄捧上如此大禮（數十萬軍隊）的樊崇熱臉貼了個冷P股。為表示對劉玄拿P股待客的強烈不滿，樊崇等人從洛陽又溜回濮陽。在濮陽，樊崇調集軍隊，誓師西進。

在樊崇等人的領導下，赤眉軍愈戰愈勇，連戰克勝。公元25年1月，赤眉軍分兩路大軍自武關、潼關進入關中，並會師於京兆郡華陰縣。

華陰縣，即今天陝西華陰縣，距長安僅有200華裏。

出人意料的是，赤眉軍沒有繼續西進，而是就地駐紮下來。原來，樊崇自恃進入長安隻是個時間問題，但長安是個大城市，在進入長安之前，樊崇要做一下準備工作。

首先，樊崇對匯集在華陰的赤眉軍進行整編。樊崇把赤眉軍整編為30營，每營1萬人，總計30萬人。每營設三老、從事各一人為正負營長。

其次，在整編完軍隊後，樊崇去找人算了一卦。

算卦的人告訴樊崇，要想吉利，有一件事是必須做的，那就是抓緊擁立一位皇帝。而且，根據算卦人的研究，該皇帝必須姓劉，且為西漢城陽景王之後。

看來樊崇是十分相信那位算卦先生的，因為在得知此重大天機不久，樊崇就派人去尋找那位所謂的西漢城陽景王之後了。

想當皇帝的人永遠都不是少數，在尋人啟事發出不久，先後前來自稱是城陽景王之後的人員就有70餘位。經過認真辨別篩選，樊崇從這些人中選出兩位作為皇帝的候選人。

這兩位候選人，一位叫劉盆子，年僅15歲；一位叫劉孝，在王莽篡漢前就已經被拜為西安侯，據此推測，年齡應當不小了。

與劉孝相比，劉盆子除了年幼好受控製外，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喜歡哭，膽子特小，為人懦弱。如此一位貨色，在樊崇看來，不當皇帝實在可惜了。劉盆子，好歹就是你了。

於是，公元25年6月，在劉秀稱帝的同時，樊崇擁立劉盆子在京兆郡華陰縣稱帝，自號建世元年。

樊崇擁立劉盆子為皇帝後，因為不識字，不得已把丞相之位讓給了既識字又懂得周易八卦的徐宣，自己屈身做了副丞相禦史大夫。

準備工作完成後，赤眉軍拔營西進，攻占長安城北部憑依高陵。之後，更始軍將軍張卬向赤眉軍投降。在張卬的引導下，赤眉軍自東都門攻入長安。更始皇帝劉玄在城破前及時逃走，後被部將劉祿勒死。自此，維持了3年之久的更始政權徹底滅亡。

螳螂捕蟬成功後，接下來劉秀這隻黃雀該現身了。

“黃雀在後”

早在赤眉軍圍攻長安之時，劉秀即委任鄧禹為西路軍總司令，從左馮翊郡衙縣一帶（今陝西澄城、白水間）南渡洛河，進入關中地區。

在關中，鄧禹所部漢軍軍紀嚴明、秋毫不犯，與動輒縱兵劫掠的赤眉軍形成鮮明對比。

與此同時，鄧禹還大力開展政治攻勢，全力安撫因戰亂而無家可歸的關中百姓。據曆史記載，每日前往鄧禹處的關中流民數以千計，最後達到百萬之巨。鄧禹從百萬流民中擇其精銳編為軍，成為其經略關中的中堅力量。

赤眉軍攻占長安之後，得到關中流民支持的鄧禹也瞬即率軍逼近長安。

看這架勢，西路軍的將領們都一致認為，自己的鄧總司令要下決心進攻長安了。為了在領導麵前好好表現一下，許多將領紛紛向鄧禹請戰，要求攻打長安。

但鄧禹卻詭異地告訴自己的部將們，其實擺開打長安的架勢，隻不過要嚇唬一下長安城內的赤眉軍，自己壓根沒有此時攻打長安的打算。

為什麽呢？鄧禹解釋說，答案很簡單，簡單如下——原因一，自己軍隊人數雖不少，但大都是新兵蛋子，沒有作戰經驗，缺少戰鬥力。

原因二，赤眉軍剛剛攻克長安，士氣正壯，且人多勢眾，此時攻打長安城無異於自討苦吃。

原因三，關中地區雖然以前很富庶，但經過多年戰亂，如今已變得殘敗不堪。這麽一塊地方，無論如何是養不活赤眉30萬大軍的，所以赤眉軍會不戰自亂。

不打長安，但總不能這樣耗著吧？

當然不會，向長安虛晃一槍的鄧禹隨即統軍北上，攻占右扶風郡栒邑縣，西河郡太守宗育舉郡投降。此後，鄧禹又先後攻占上郡、朔方等郡，平定了今天的陝北地區。

果然不出鄧禹所料，公元26年2月，占據長安僅半年的赤眉軍吃光了城中所有積蓄，開始挨餓了。

為了能在餓死之前找到吃的，赤眉軍收拾細軟，打點行囊，向一直以來未受劫掠的隴東地區（今陝西寶雞、甘肅天水一帶）進發。

在到隴東吃飯之前，赤眉軍還做了一件很不地道的事情，那就是把自己居住了多日的宮殿一把火燒掉了。宮殿失火，殃及民房，餓肚子的赤眉軍不僅沒有得到同情，反而為關中百姓所憤恨。

讓赤眉軍失望的是，在隴東不但沒飯吃，反而有刀子在等著他們。

史載：公元26年2月，占領長安的赤眉軍因糧秣不繼而西出隴東尋求出路，結果為當地武裝勢力隗囂所擊敗。公元26年3月，赤眉軍折返關中。

在折返途中，赤眉軍在北地郡（今陝西與寧夏交界）慘遭大雪，凍死士兵無數。更讓赤眉軍上火的是，在他們筋疲力盡到達長安時才發現，長安已經被漢軍鄧禹部趁虛攻占。

為了敗敗火，同時惡心一下自稱是劉邦之後的劉秀，赤眉軍把長安近郊的西漢皇室陵墓給扒了。

在扒死人墓、搶死人錢的同時，赤眉軍還幹出了更惡心的事情，那就是順帶把呂後的屍體給輪奸了。該呂後即劉邦的老婆呂雉，我們且不管她死時的容貌，單算她的死齡就已經200餘歲了。赤眉軍的兄弟們仍有此雅興，真是令人驚訝不已。

除了呂後外，其他妃子若遺體保存完好的，也慘遭赤眉軍奸淫。真是活著時威風八麵，死後卻被人戴綠帽子，這些西漢皇帝們若地下有知，估計會氣得活過來再死一次。

看到赤眉軍在城外胡來，兵不血刃拿下長安的鄧禹坐不住了。鄧禹知道，再不教訓一下這幫盜墓賊兼奸屍癖患者，自己沒準就要被劉邦的後人劉秀給廢了。

正道是：打勝打敗是能力問題，打不打就是態度問題了。

結果卻是鄧禹勝了態度，但輸了能力。

鄧禹率軍一出城才知道，這幫染著紅眉毛的盜墓賊兼奸屍癖患者簡直就不是人，竟然經過如此一番折騰仍舊戰鬥力十足，剛一交兵，即被赤眉軍擊敗。

初戰失利的鄧禹隻得放棄長安，率軍向雲陽（今淳化北）一帶撤退。公元26年9月，赤眉軍重新占領長安。

此後數月，鄧禹幾次企圖重新奪回長安，但均被赤眉軍所挫敗。公元27年春，鄧禹率車騎將軍鄧弘再擊赤眉，結果被赤眉軍設伏全殲，鄧禹僅與24名騎兵逃脫。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逃到宜陽的鄧禹很識趣地上疏劉秀，主動請求辭去大司徒的職位及梁侯的爵位。仗打到這個份上，再不表示一下也不行了，劉秀撤掉了鄧禹大司徒之職，但保留了他的封爵。數月後，鄧禹改任左將軍。

由於吃飯問題仍未獲得解決，重占長安的赤眉軍再度陷入饑饉，不久被迫放棄長安，引兵東歸琅琊老家。吃了沒有根據地的虧的赤眉軍，希望在自己的發祥地喂飽肚子。

問題是，長安離琅琊郡兩千多華裏，想回老家，得問問早已平定琅琊多時的劉秀是否同意。

為了阻止赤眉軍東進，劉秀調兵遣將，改任馮異為主將，取代鄧禹，急速西進，抵華陰阻擊赤眉軍。同時，劉秀還命令耿弇部集結，準備會同進攻。

新上任的馮總司令為一舉撲滅赤眉軍，決定憑借崤函險道，以逸待勞，以飽待饑，對赤眉軍實施截擊。

此戰，我們且稱之為華陰阻擊戰。

華陰阻擊戰共打了六十餘日，漢軍略占上風，殲滅赤眉軍五千餘人，俘獲赤眉軍劉始、王宣等多名將領。很顯然，華陰阻擊戰沒有起到劉秀預期的目的，鑒於赤眉軍人數眾多，加上思鄉心切、士氣高漲，馮異率軍退守湖縣（今河南靈寶）。

赤眉軍尾追漢軍至湖縣。在湖縣，兩軍再次交戰。結果，一向足智多謀的馮異被赤眉軍算計，慘敗。

詳情大致如下——赤眉軍至湖縣後，馮異下令出城迎戰，結果兩軍剛一交手，赤眉軍就潰敗撤走。由於事發突然，名將馮異深恐當中有詐，並未率軍追擊。正在馮異詫異赤眉軍為何做此舉動時，部將來報，說是繳獲了赤眉軍的大批輜重。

憑著名將在戰場上特有的感覺，馮異知道，快餓死的赤眉軍絕不會丟棄輜重不管，這隻能說明赤眉軍一定在憋什麽壞。但正當馮異命令全軍提高警惕、不要隨意搬動赤眉軍物資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原來，連續作戰僅三個月的漢軍的後勤保障也好不到哪裏去，說句實話，在赤眉軍挨餓的同時，漢軍的弟兄也很長時間沒有吃頓飽飯了。如今見繳獲了這麽多軍事物資，猶如餓鬼托生般早已搶著圍上去，翻看是否有可以拿來充饑的東西。

這一翻看，令人大跌眼鏡。赤眉軍和漢軍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所謂的輜重竟然是一堆堆用布蒙著的土。

至此，馮異什麽都明白了。明白了，但也晚了。趁著隊形混亂、放鬆警惕且圍著土堆發愣的漢軍兄弟們思考問題的機會，赤眉軍殺了個漂亮的回馬槍。這一槍，捅死了漢軍數千人。幸好馮異反應快，及時跳馬跑路，方才躲過這一劫。

“賭場戰場”

順利逃亡的馮異在一個叫回溪阪的地方收攏被捅散的軍隊，同時又招納當地豪強武裝，總共拚湊了數萬人。

賭場如戰場，戰場如賭場，重新積聚了賭資的馮異寫信給赤眉軍，要求再賭一場（與賊約期會戰）。剛剛贏了一把的赤眉不好推辭，應邀而至。結果，上次靠出老千取勝的赤眉軍發現，自己的對手馮異卻是十足赤金的老千王。

在賭場上，馮老千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出千絕技。開賭前，馮異派主力化裝成赤眉軍（很簡單，就是染紅眉毛），潛伏於賭場兩側。正式開賭後，馮異先以少數賭資（兵力）誘使赤眉軍押上老本（主力）。之後，再不斷示弱，待赤眉軍嚐到甜頭認為自己穩操勝券後，賭場上常見的一幕發生了——伏兵四起，要黑吃黑了。

結果，赤眉軍因無法辨認敵我而陣腳大亂。

這也不難理解，因為按照赤眉軍的習慣，在砍人之前首先要辨認一下對方的眉毛，紅色的是自己人，不是紅色的則是敵人，但現在卻麻煩了，到處都是紅眉毛，真是拿著刀子看看誰都不好下手。漢軍則趁著赤眉軍辨認眉毛的機會，對赤眉軍大下黑手。

此戰後，赤眉軍8萬餘人投降，餘部潰退至崤底（崤山一帶）。看來，防偽技術該加強了，都是吃了技術落後的虧啊。

在馮異大展老千絕技的同時，劉秀親率大軍，與先期部署的耿弇部會合，包圍自崤山向東南方向潰退的赤眉軍餘部於宜陽。

於是，漢軍與赤眉軍的最後決戰在宜陽展開。

宜陽決戰，不激烈，也不血腥，說穿了就是一場投降與接受投降，以及如何安排投降後的官兵的戰役，過程不值得一看，我們直接來看結果。

宜陽一戰，劉秀全殲赤眉軍，赤眉軍首領樊崇等十餘萬人投降。至此，劉黃雀終於將赤眉這隻螳螂徹底叼入嘴中。

值得一提的是，被饑餓困擾了很久的赤眉軍終於在投降後吃了頓飽飯，而他們投降時丟棄的盔甲刀劍堆積起來，其高度竟和當地一座名為熊耳的山峰相持平。

“整人天賦”

在徹底降伏赤眉軍的第二日，劉秀於洛水河畔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儀式，劉盆子及樊崇等赤眉降將受邀登上閱兵台觀禮。期間，劉秀突然向劉盆子發難道：你覺得自己不該死嗎？這事要擱在兩年前，膽子小又愛哭的劉盆子估計會嚇得尿褲子，但當了兩年傀儡皇帝的劉盆子到底鍛煉出來了，他既沒有哭，也沒有尿褲子，而是沉著且又狡黠地應對道：本來是該死的，但僥幸的是皇帝您赦免了我的罪過啊。

此回答意義非凡，可謂一舉兩得，在拍了劉秀馬屁的同時，還苟全了自己的性命。雖然劉盆子隻有17歲，仍然算是個孩子，但很顯然，他已經擁有了同齡人所不能擁有的人生經驗和語言智慧。從這點來看，當皇帝，哪怕是個傀儡皇帝，都是件很鍛煉人的差事。

聽到劉盆子做出如此受用的回答，劉秀笑了。劉秀笑著對劉盆子道：你小子挺狡猾的嘛，看來我們劉姓宗室之中沒有白癡啊。

打趣完劉盆子後，劉秀又開始惡心樊崇等人。惡心這個詞，意在讓受惡心對象的胃難受，但樊崇等人聽到劉秀的一番話語後，不但胃難受，估計腦袋還不好受，定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

劉秀問樊崇及徐宣等人道：投降了我，你們是不是很不服氣啊？要不兄弟把軍隊還給你們，咱們再幹一架試試？

劉秀這句話，很有點得了便宜賣乖站著說話不腰痛的意思。

樊崇是個粗人，麵對劉秀的惡心無言以對，隻有自認孫子暗地裏生悶氣的份兒。倒是徐宣腦袋靈活反應得快，他很及時跪倒在劉秀的麵前，在猛叩了一通響頭後，道：自從我們離開長安後，我們就打算向您投降了。現在，您老人家不計前怨收納了我們，我們的感覺就像脫離了虎口見到了自己的親娘一樣。如此這般，您趕我們走都不走了，更何況是再次舉兵反叛呢！

聽完徐宣這通猛拍，劉秀舒服得全身都快酥了。劉秀表揚徐宣道：你說話還蠻中聽的嘛。

把赤眉降將依次損了一遍後，接下來該辦正事了。

劉秀知道，當前並不是找赤眉軍晦氣的時候，否則那10餘萬剛剛吃飽飯的赤眉軍鬧將起來可不是好玩的。目前，團結和穩定是壓倒一切的任務。要完成這一任務，就必須首先安撫好劉盆子等赤眉軍降將的心。

劉秀很嚴肅地對劉盆子及樊崇等人道：你們這幫人，可謂無惡不做，逆行天道，在殺戮百姓、搶掠民財之時，還幹出了有損江山社稷尊嚴的勾當（盜墓奸屍）。就憑這一點，我恨不得殺了你們。但我卻不能殺你們，為什麽呢？

劉秀接著把原因一一道來：

原因一，你們攻城破邑，自山東一直鬧到關中，可謂都是名人了。但你們在成名之後都沒有借機換老婆，這證明你們還有人性，有良心，是可以改造好的。

原因二，你們擁立劉姓宗室（劉盆子）為帝，而沒有自行竊據帝位，這說明你們心中還想著我們老劉家的江山社稷，可謂還有些忠心。

原因三，其他的反賊（武裝割據勢力）在向本人投降時，為了邀功和苟全自己，大都把自己老大的腦袋割下來送給我，而你們卻沒有這麽做，你們把一個活著的劉盆子交給了我，這說明你們還是講義氣的。

總之一句話，既然你們還有這3個優點，那麽就暫時先活著吧。（注意暫時二字）在對赤眉軍進行語言安撫的同時，劉秀還安排好了他們日後的生活，沒有封侯，沒有封官，每人在洛陽分了一套房子、兩頃地。這相當於直接的監視居住，間接的勞動改造。

等到劉秀徹底把赤眉降軍瓦解、整編後，這幾位兄弟連監視居住、勞動改造的待遇也享受不上了。公元27年夏，劉秀隨便找了個借口，處死了原赤眉軍的實際領導者樊崇、徐宣，劉盆子則先後莫名其妙地病死鄉中。

整人，向來是帝王們的天賦，隻不過英明些的帝王在整人時能夠講點技術，喜歡秋後算賬罷了，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