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秀定都洛陽後,雖然基本控製了中原(今河南、河北和山西南部)要地,但是仍處於各方武裝勢力的包圍之中,如東有青州的張步、東海的董憲、睢陽的劉永、滬江的李憲;南有南郡的秦豐、夷陵的田戎;西有長安的劉玄、成都的公孫述、天水的隗囂、河西的竇融、九原的盧芳;北有漁陽的彭寵(彭寵於公元26年反漢自立)。此外,尚有赤眉等農民軍活動於黃河南北。
劉秀根據形勢,采取了“先關東關中,後隴蜀”,先集中力量消滅對中原威脅最大的關東(潼關以東)武裝勢力和赤眉軍,再揮師西向的戰略部署。同時,劉秀還針對各武裝勢力眾多而分散的特點,采取由近及遠、各個擊破,以軍事進攻為主,政治招降為輔的戰略方針。
為實現上述戰略目標,劉秀的第一個打擊目標是直接威脅洛陽的劉永集團。
“劉永”
劉永,梁郡睢陽人。據史料記載,劉永乃西漢梁孝王第八世孫,是又一個西漢宗室中人。
劉永原依附於更始政權,被劉玄封為梁王。更始政權為赤眉軍所敗後(見十七章),劉永占據睢陽自稱天子,其勢力範圍大致在豫州、徐州一帶。
公元26年夏,劉秀以虎牙大將軍蓋延為主帥,以蘇茂為副帥,兵分兩路,夾擊進圍劉永於睢陽(今河南商丘市南)。但大軍剛剛開拔到淮陽就出事了,問題出在副帥蘇茂身上。
蘇茂,陳留郡人。與劉秀麾下的其他將領不同,蘇茂的身份很特殊,他原是更始軍將領,曾和朱鮪同守洛陽。朱鮪投降後,蘇茂也隨之歸順了劉秀。
重用降將統兵,充分體現了劉秀的政治韜略,可惜的是,身為主帥的蓋延卻沒有看懂劉秀的苦心。
蓋延作戰勇猛,性格也頗為粗魯。但凡這樣的粗人,基本看不慣蘇茂這樣的降將。於是,自從大軍出發的那日起,蓋主帥的嘴中便沒有冒出過一句尊重蘇副帥的話。
麵對蓋延的冷嘲熱諷,蘇茂一直忍著,但忍到淮陽境內後,他忍無可忍了。
忍無可忍的蘇茂決定不再忍。趁著在淮陽分兵的機會,蘇茂起兵叛漢,他在殺掉淮陽太守後,向劉永投降。劉永封蘇茂為大司馬、淮陽王,令其率軍駐守廣樂。
幾句話鬧出這麽個大亂子來,這是蓋延始料不及的。為了將功折罪,闖下大禍的蓋延隻好拚命死攻睢陽。
數月後,睢陽城破,劉永率妻兒老小逃亡到虞縣。結果,虞縣的百姓本著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趁劉永落難之際,舉兵殺害了他的母親及妻子兒女。
虞縣待不住,劉永又與麾下數十人逃到譙縣。在譙縣,劉永被蓋延所部漢軍包圍。
奇怪的是,蓋延並沒有下令對僅有數十亡卒的譙縣發起攻擊,而是命令部隊隻圍不打,看架勢像在等什麽人。
蓋延是在等人,他在等劉永的援軍。
在蘇茂看來,劉永是一定要救的,否則自己就真沒有安身立命之地了。但鑒於蓋延實在太猛,蘇茂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與劉永的另外兩名部將佼疆、周建部合兵後,蘇茂才敢率援軍趕往譙縣。
結果,合兵仍然不堪一擊。在譙縣城下,蓋延將蘇茂等人的援軍擊潰。
隻能說,這是一次成功的圍城打援的戰例。
雖然中了蓋延的惡計,但蘇茂搭救劉永的目的卻達到了。趁蓋延清掃亂軍之際,劉永在佼疆、周建的接應下逃出譙縣,逃亡湖陵。
在湖陵,劉永得以收攏殘部,並暫時立穩了腳跟。至此,公元26年的戰事基本結束。
“戰略要地”
公元27年春,劉秀命大司馬吳漢率5萬漢軍圍蘇茂於廣樂。這下,輪著劉永援助蘇茂了。
為了救援蘇茂,據守湖陵的劉永令大將周建調集全部軍隊約10萬餘人增援廣樂。
劉永的意思很明白,他想一戰扭轉戰場上的頹勢,贏得戰爭的主動權。但問題是,他麵對的是比蓋延更富有軍事才能的吳漢,以及吳漢手下的數千突騎軍,要想翻本,不是難,而是難上加難。
閑話休提,卻說周建率領的畢竟是10萬大軍,初戰,吳漢並沒有占到便宜,反倒把自己的膝蓋傷了。
傷了膝蓋的吳漢隻得收兵回營,準備養好傷後再戰。結果,吳漢剛給膝蓋上完藥,就有將領們前來匯報工作。
這些將領們不是來報喜而是來報憂的,他們告訴吳漢,說聽到吳漢受傷的消息後,士兵們很驚慌,已經沒有再戰的士氣了。
得知這些情況,吳漢再也顧不上療傷,他把傷口隨便包紮了一下,之後,提著一把大椎走出了營房。
將領們很納悶兒,紛紛跟了出來,看看吳大司馬要做什麽,結果,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呆了。
隻見吳漢舉起了大椎,向幾頭牛輪番砸去,椎落牛亡,牛血濺了一地。
將領們似乎明白了,他們認為吳漢此舉意在安定軍心:吳大司馬雖然受了點傷,但仍有殺牛的力氣,上陣打仗還是不成問題的,大家就安心等著打勝仗吧。
孰料,吳漢殺完牛後,卻拍拍雙手聳聳肩,之後向圍觀的士兵說:今天大家吃牛肉。
漢軍士兵被吳漢的行為藝術徹底搞糊塗了。糊塗歸糊塗,肉還是要吃的,兄弟們圍在一起吃了餐糊塗牛肉。
牛肉吃完後,許多大兵抹抹嘴準備回帳篷睡覺。然而,自從椎完牛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吳漢說話了。這種場合,吳漢說的當然不是諸如牛肉味道怎麽樣之類的廢話,而是開始戰鬥動員。
至於動員令的內容就不說了,無非是一些敵人很弱、我們很強之類習慣用語。要說的是,吳漢的戰鬥動員很成功,軍隊的士氣一下子飆漲起來,所有的士兵就像被扒了祖墳似的,個個磨刀擦槍,要與敵軍拚命。
見戰鬥動員奏效,吳漢很及時地率軍出戰。
所謂士氣,春秋戰國時期著名軍事家曹劌先生曾有過精彩的評價: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有豐富作戰經驗的吳漢尤是諳習此道,他要在軍隊的士氣衰竭之前,徹底打趴對方。
於是,在剛剛結束戰鬥後,吳漢再次率軍出擊,攻擊認為戰鬥已經結束來不及防備的劉永軍。
突騎軍一如既往地上演著衝得快、衝得猛的神話,在周建反應過來之前突入了劉永軍大營。這一突,徹底突亂了劉永軍的陣腳,在隨後而來的漢軍的一陣掩殺下,10萬大軍瞬間瓦解。
至此,劉永就像一名賭徒一樣,基本上輸光了賭資。不久之後,劉永輸掉的還有他的命。
成功打援之後,吳漢繼而攻克了孤立無援的廣樂,蘇茂逃往湖陵與劉永會合。
之後,劉永潛回根據地睢陽,並在睢陽繼續苟延殘喘。
但吳漢是不允許劉永多呼吸這世上本就有限的空氣的,他隨即率軍包圍睢陽。
劉永知道自己的分量,他不敢同吳漢這種重量級的選手交鋒,於是在漢軍對睢陽形成合圍之前,劉永三十六計走為上,率殘部逃往酂縣。
但劉永在酂縣沒待多久,漢軍又緊跟著追了上來。沒辦法,劉永隻能接著跑路。
問題是,劉永軍中有人不想跑了,此人叫慶吾。
據其名號判斷,慶吾應該是一位時刻都想著自己的人(慶賀或慶幸自己)。
事實也證明,慶吾這個名字真不是白叫的。
在劉永跑路跑得又累又困的關鍵時刻,慶吾挺身而出,用自己的方式幫助劉永結束了跑路。當然,這種方式血腥了些。
史載:諸將追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封吾為列侯。
在劉永的項上人頭被慶吾當做見麵禮送給劉秀之後,蘇茂、周建擁立劉永的兒子劉紆為梁王,繼續著他們的跑路生活。且這一跑,就是三年多。
公元30年,漢軍全殲劉紆餘部於垂惠,從而消滅了關東地區的最大割據勢力,解除了對京師洛陽的最大威脅。
劉秀在以優勢兵力進擊劉永集團的同時,也派軍隊進攻鄧奉和董沂。公元28年3月,漢軍岑彭部迫降董沂,擊殺鄧奉。
爾後漢軍消滅南陽劉玄餘部(詳情後表),進擊秦豐。秦豐堅守黎丘兩年後投降劉秀。在此期間,占據夷陵的田戎曾率兵援救秦豐,但被岑彭擊敗,漢軍攻占夷陵,使之成為日後西進益州的戰略要地。
“彭寵”
在基本平定了南方地區後,劉秀派遣耿弇、朱佑等入河北,集中優勢兵力進攻漁陽彭寵。
彭寵,是劉秀的老熟人,劉秀屬下的突騎軍(一部),曾經歸彭寵所有。讓劉秀遺憾的是,這次彭寵的出場站在了他的對立麵。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彭寵的反叛不是腦袋一熱就發生的事,它是有著深刻的曆史原因的。其深刻的程度要追溯到公元24年。
那年,劉秀和王郎在河北打得死去活來,緊要關頭發生了上蒼拿餡餅砸劉秀的好事,從而讓戰爭的天平向劉秀傾斜。我們知道,這餡餅就是突騎軍。
雖然突騎軍這塊餡餅是由吳漢捧給劉秀的,鑒於當時漁陽突擊軍的實際主人是彭寵,所以劉秀能得到突騎軍這件事,彭寵是暗暗把功勞記在自己頭上的。
除了上麵這件功績外,在圍攻邯鄲期間,彭寵還為劉秀運送過糧食,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劉秀大軍的後勤供給。
綜合突騎軍和糧草這兩件事,彭寵鐵定了心認為自己是劉秀的大恩人。彭寵並不是一位施恩不圖報的人,所以他一直期望著劉秀有一天能夠報答自己。但事實是,劉秀讓彭寵失望了。
劉秀登基稱帝後,大封諸功臣為侯,大小共封賞了365位,為一年之數。可在這一年當中,竟然沒有一天是屬於彭寵的。
除此之外,彭寵的官職也是原地不動,仍然是漁陽太守。如此冷遇,對一心要求進步的彭寵的打擊未免太重了些。尤其是吳漢、王梁位列三公的消息傳到漁陽後,彭寵的心情變得更加陰涼。
要知道,吳漢、王梁當年都是彭寵的部下,特別是吳漢,要不是彭寵提拔他,估計這小子還在販馬。如今,連一個馬販子都位列三公了,自己卻僅能屈居太守之位,彭寵很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發牢騷,彭寵發的牢騷內容為:按照我的功勞是要被封為王的,如今卻混得這麽背,莫非是劉秀這家夥忘恩負義了嗎?
大逆不道,十足的大逆不道,好在這句話是在私處說的,沒有傳到別人耳朵裏去。
心涼歸心涼,滿腹牢騷的彭寵此時尚無反意。相反,彭寵是很理智的,由於劉秀所給的榮華富貴左等右盼都不來,彭寵決定自己動手發家致富。
彭寵發家致富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把漁陽郡盛產的鹽、鐵運到需要鹽、鐵的州郡去賣,從盛產糧食的州郡購買穀米運到缺少糧食的漁陽來賣,從中賺取差價。
這種由官方運營買賣的方式在曆史上有專屬名詞“均輸”。在中國古代史上,均輸是調節經濟區域差異、增加國家財賦收入的重要方式之一。
彭寵的實踐也充分證明,均輸確實是賺錢的不二良方。不出一年,彭寵統治下的漁陽成為了幽州乃至全國最為富庶的邊郡之一。當然,從彭太守無利不起早的性格判斷,我們完全可以認為他是從中拿了好處的。、仇富是人類的傳統心理之一,時任幽州牧的朱浮兄也未能免俗。於是,麵對漁陽郡的暴富,在某種不正常心態的驅使下,朱浮對彭寵越發看不順眼了。
“朱浮”
朱浮,字叔元,沛郡人。
與彭寵曾擔任過王莽治下的安樂令和漁陽太守不同,從出來混的那天算起,朱浮一直就是劉秀的親信,而且一直都跟隨在劉秀左右。
劉秀任大司馬時,朱浮任大司馬主簿,相當於劉秀的秘書。後來,朱浮被提拔為偏將軍,但仍在劉秀身邊,未放任外職。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劉秀攻占邯鄲之前。
我們知道,劉秀攻占邯鄲之後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為了爭奪幽州突騎軍的領導權,吳漢把幽州牧苗曾給殺了。苗曾死後,幽州牧出缺,但安排誰頂這個缺卻成了當時的一件大事。
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從軍事態勢上來看,幽州都地處劉秀河北基地的大後方,是名副其實的後院。為了看好後院,防止起火,劉秀本著任人不避親的原則,任用自己的鐵杆親信朱浮為幽州牧。
一般來說,領導身邊的人大都很有水平,畢竟見多識廣嘛!可這位在劉皇帝身邊呆了很多年的朱秘書顯然是個意外。
朱浮上任幽州牧後,做了幾件很沒有水平的事。
第一件沒有水平的事我們前麵講過了,就是仇富。
朱州牧仇富的表現很特別,就是可勁地花被仇富對象彭寵的錢。據說,朱浮上任後養了很多人,具體有各類賓客、謀士,甚至包括一些王莽時期的官吏。除此之外,朱浮還發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精神,連他們的妻子兒女一起供養著。
總之,朱浮似乎很願意在這些人及其親屬身上花錢。
據史料記載,朱浮這樣做的目的似乎又很無聊,叫做什麽“厲風化”,意思是嚴肅風化(與傷風敗俗呈反義)。
這在彭寵看來,朱浮的行為就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對此,彭太守很生氣。生氣後的彭太守開始表達不滿了,他表達不滿的方式很有個性,就是從此視朱浮為空氣,“不從其令”,更不用說給朱浮錢花了。
作為彭太守的上級,朱州牧本可以通過正常的權力通道解決彭寵不聽話的問題,但令人鬱悶的是他放著正道不走走小道,關鍵時刻又做了件沒水平的事。
第二件沒水平的事——打小報告,向劉秀打彭寵的小報告。
在朱浮向劉秀提交的這份黑材料中,共歸納總結了彭寵的四大罪狀:彭寵上任時所攜家屬是自己的老婆而不是自己的老媽;彭寵在均輸過程中大量收受賄賂;彭寵殺害過自己的朋友(查無實據);彭寵存了很多士兵和糧草(按劉秀的要求做的)。
所謂小報告,就是沒事亂報告,正事往歪曲了報告,小事往大了報告。而朱浮兄所打的小報告,恰到好處地融合了上述3個特點,真不愧是做秘書出身的,好歹沒有辱沒他那一筆文采。
接到朱浮的小報告後,劉秀是置之不理的。不是不想理,而是根本就沒有時間理,此時的他正忙於戰事。
劉秀希望通過自己保持中立和稀泥的態度,以求得幽州地區的安定,但他錯了,一場更大的事件正在醞釀。
一般來說,像打小報告這類事,基本上都是保密的,但出人意料的是,朱浮這次打小報告的內容竟然隻字不錯地傳到彭寵耳朵裏,還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
得知自己被別人陰了一把的消息後,彭寵很是憤怒,他點齊軍馬(壯聲勢),去找朱浮理論(注意不是造反)。
結果,朱浮壓根就不想跟彭寵理論,而是繼續發揚自己筆杆子好的優勢,給彭寵寫了書信一封。
信不是求饒講和信,是挑戰書。在信中,朱浮威脅彭寵,如果再敢領著人來鬧事,那麽請小心你的老母小弟(願留意顧老母幼弟)。
真是太欺負人了,盛怒難下的彭寵恨不得把朱浮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但在關鍵時刻,逼反彭寵的還是劉秀。
“決裂”
劉秀終於想起彭寵來了,為彌補自己封侯時的失誤,公元26年春,劉秀邀請彭寵到洛陽去做官。
對這塊遲來的蛋撻,彭寵是有著不同的看法的。彭寵認為,劉秀根本不是邀請自己去做官,而是準備要自己的命。原因很簡單,劉秀曾經接到過朱浮的小報告,很明顯劉秀是相信了朱浮的小報告,準備把自己騙出漁陽好動手。
更為重要的是,彭寵的老婆和若幹親信也認同他的判斷,他們堅決反對彭寵離開漁陽。
當然,這一切還都是判斷,他們需要最後確定劉秀的態度,確定的方法就是由彭寵上疏劉秀,稱到洛陽工作很好,但希望和朱浮同去。
此時的劉秀並不了解漁陽的玄機,也沒有提拔朱浮的打算,所以他的回答很幹脆:不許。
見劉秀如此態度,彭寵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似乎明白一切的彭寵決定和劉秀決裂。於是,公元26年夏,彭寵率軍在漁陽反漢。
誤會,誤會,都是吃了信息不暢的虧啊。
彭寵起兵叛漢後,親率兩萬餘人圍朱浮於薊(今北京市區)。
彭寵此舉的用意很簡單,他要讓朱浮明白彭寵二字不是一筆就能寫成的,喜歡陰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被包圍後,朱浮深知一旦城破被俘的下場,所以殊死抵抗。同時,朱浮派人向劉秀求援。但直到公元26年秋天,劉秀的援軍才到達幽州。
俗話說救兵如救火,劉秀的援軍走的如此之慢,倒不是存心要看朱浮的笑話,而是大軍沒有糧草。
我前麵講過了,一直以來,幽州都是劉秀河北基地的大後方,是軍輜兵員的重要補充地,如今後院起火,劉秀的吃喝穿頓時出現很大的缺口,導致援軍不能像兵法上所講的那樣“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而是處於半饑餓狀態邊出發邊尋找糧食。
要想馬兒跑得快,就必須讓馬兒吃飽飯。援軍吃不飽,所以就走得慢。在時任遊擊將軍鄧隆的率領下,援軍忍饑挨餓,終於走到了潞縣(今北京通縣東北)。
潞縣,離被包圍在薊的朱浮尚有40公裏。在潞縣紮營後,鄧隆派人去打探朱浮的消息。這一打探,鄧隆才發現救助對象朱浮早已不在薊了。
這倒不是朱浮有意放鄧隆的鴿子,而是薊實在守不住了。
由於對幽州局勢的認識不足,在彭寵起兵之前,朱浮並沒有準備足夠的軍輜糧草,所以自打薊被包圍的那天起,朱浮的感覺和援軍是相通的——餓。
援軍尚能邊走邊尋找食物,被困在薊城裏的朱浮隻剩下一個辦法——忍饑挨餓等援軍。
結果,在援軍到達之前,薊城中糧食包括一切可以用來充饑的東西全部吃光了。不對,眼睛發著餓光的士兵們相互發現,能吃的東西還有,那便是人。於是,在薊城內上演了一部人相食的慘劇。
即使情況糟糕成這樣,朱浮還是沒有開城門投降,他還是有骨氣的(或是知道投降也必死),而有“骨氣”的人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朱浮終於等來了援軍,當然,這支援軍不是鄧隆所部,而是上穀太守耿況的突騎軍。
耿況,字俠遊,是耿弇的父親,時任大將軍、興義侯加上穀太守。
彭寵叛漢後,曾經寫信給耿況,希望他一起來革命,但被耿況拒絕了。原因很簡單,這世界上與父親背道而馳的兒子很多,但置兒子於不顧自奔前程的父親卻很少。
朱浮被圍困後,耿況即刻率突騎軍離開上穀郡,在薊附近轉悠,尋找戰機。
戰機出現後,耿況便命令突騎軍以良好的突發性和跑得快的優勢,直衝進薊城救出早已人如其名餓得浮腫的朱浮兄。
朱浮被救出後,顧不得答謝在危難之際拉他一把的耿況,而是攜帶老婆向南逃竄至良鄉。
良鄉,地處涿郡涿縣,具體地理位置大致在今天北京市房山區東南,距薊大約八十餘裏。一口氣竄出八十餘裏,也難為很長時間沒吃頓飽飯的朱浮先生了。
在良鄉,朱浮喘口粗氣,到處搜集糧食,準備搭鍋做飯。可能是糧食太少不夠分的,亦可能是其他原因,反正在朱浮將要享受食物的美好時刻,其屬下的一名兵長反了。
這位兵長反的雖然蹊蹺,但為人做事卻不蹊蹺,他反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找朱浮,準備拿了朱浮去領賞。
好在,剛剛死裏逃生的朱浮並沒有放鬆警惕,兵長造反後,他反應及時腿腳麻利準備立馬閃人。但正在朱浮心裏默喊一聲“我去也”悄悄溜號時,難題出現了。
製造難題的是朱浮的老婆,這位朱夫人自從朱浮被困薊城至今,一直緊隨在丈夫身邊,不離不棄,現在見朱浮要溜號,自然希望與丈夫繼續患難與共一起亡命。
朱夫人的心情朱浮很理解,問題是,現在根本就不是患難與共的時候。如果說一個人逃走的成功幾率是50%,那麽兩個人一起逃走的幾率則僅有25%(目標太大),加之朱夫人是位上不得馬、彎不了弓的女流。
於是,生死當前,這位垃圾毅然決定,拋棄朱夫人,獨自逃走。臨走之前,為個人安全計,為個人名譽計,這位垃圾毅然幹掉了朱夫人。
哎,剛剛誇獎朱浮有骨氣,誰知現在是這副德行。不說他了,我們暫且把目光轉回到洛陽。
“尋仇”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朱浮在幽州幹的那點爛事很快傳到了洛陽,引發了洛陽政壇尤其是文官集團的廣泛關注。在官場上,曆來是沒事都能找事惡心死你,更何況是朱浮這樣一條落水狗了,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最先動手的是尚書令侯霸。
侯霸瞅準時機,狠參了朱浮一本,具體罪狀有3條:陷害彭寵,敗亂幽州;引發戰事,徒勞軍師;不能死節(幹了這麽多爛事還不自殺以保全名節)。
另外,在總結歸納朱浮上述罪狀的基礎上,侯霸還順帶著提出了解決方案:
朱浮“罪當伏誅”。
大家如此一通猛踩,加之朱浮確實有可踩之處,所以人人都以為,朱浮算是玩完了,即使其肉體還能夠苟且偷生,但其政治生命也應該基本沒戲了。
應該那樣,但常常不那樣,這就是曆史的精彩之處,又是在關鍵時刻,劉秀改變了事態的發展趨勢。
和曆史上的許多皇帝不同,劉秀是講交情的,麵對自己的鐵杆親信朱浮,劉秀決心拉他一把。
這一把,具體的拉法是再給朱浮一支軍隊,讓他協助鄧隆平定幽州,戴罪立功。
問題是,朱浮作為文筆小吏寫寫材料還可以,讓他帶兵上陣,無異於浪費士兵的性命。
事實將很快印證我們的判斷。
重新擁有了一支生力軍的朱浮並沒有士氣昂揚地找彭寵尋仇,相反,薊城之圍讓他患上了“恐彭寵症”,在整場戰事中,他基本躲在鄧隆軍的後麵。具體方位是鄧隆軍駐紮在潞縣,朱浮軍駐紮在雍奴(今河北安次東)。
從潞縣到雍奴,圖上直線距離是100裏。兩軍相距100裏紮營,在通信不暢的當年,基本算是各自為戰。
朱浮卻似乎很自信,他在上報劉秀的奏表中稱其與鄧隆兩軍互為依托、前後呼應,消滅彭寵指日可待。意思是,敬請劉秀放心好了。
在沒接到朱浮的奏表之前,劉秀可能還會放心,但接到朱浮的奏表後,劉秀隻剩下擔心了。打過很多惡仗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劉秀一眼就看出了症結所在:
兩軍相隔百餘裏,如何談得上相互呼應?其結果,隻能是被彭寵各個擊破。
問題發現了,但也晚了,你總不能夜裏托夢給朱浮報信讓他改變部署吧?劉秀隻能很悲哀地對前來送奏表的信使道:等到你回去的時候,可能我軍早已經兵敗了。
果然不出劉秀所料,在軍事指揮上很有些天賦的彭寵很快通過自己的情報係統捕捉到了這一天賜良機,他迅速調集軍隊,兵分兩路,合擊鄧隆部於潞縣。
鄧隆軍大敗。
彭寵繼而揮師南下,痛擊還在打算援助鄧隆的朱浮部,結果朱浮軍被擊潰。
之後,彭寵趁機占領右北平郡及上穀郡數縣。
公元27年春,彭寵以大批美女、絲綢賄賂匈奴,與匈奴締結和親,匈奴亦派8000騎兵遊走於邊境,時刻準備為彭寵助戰。同年,彭寵自稱燕王。
仗打到這個份上,連外人都攪了進來,劉秀無論如何不能再等閑視之了。公元28年,劉秀詔令耿弇取代鄧隆、朱浮,率上穀郡突騎軍出征彭寵。
在軍事強人耿弇和上穀突騎軍麵前,彭寵就隻剩下挨打的份兒。公元29年春,彭寵在漢軍進攻麵前,節節敗退,隻得龜縮於漁陽城內。
在收拾彭寵的同時,耿弇還順帶著教訓了前來助戰的匈奴軍。匈奴軍在犧牲2000騎兵及兩名王爺後退走。
現在,該輪到彭寵感受一下被圍困的滋味了。這種滋味,耿弇沒有讓他品嚐太久。
“燕王之死”
公元29年2月某日,燕王彭寵的祭日到來了。
這日,一直疲於城防工作的彭寵趁漢軍攻城的間隙回家休息。結果,彭寵剛躺下睡著,其貼身侍衛長子密等三人就起了壞心思。
子密等人瞅著躺在炕上睡覺的彭寵,越看越像塊寶貝疙瘩,他們知道,向漢軍邀功請賞的機會來了。
侍衛造反,說幹就幹,他們趁彭寵熟睡之機,將彭寵捆成了“粽子”。這時候,彭寵再嗜睡也得醒了。醒了,世界也變了,瞧這覺睡的。
子密等人並沒有顧得上搭理剛剛睡醒的彭寵,他們冒用彭寵的名義,先後收拾了其他侍衛以及彭寵的老婆。
要說彭寵的老婆還是很有幾分膽量的,她見子密等人造反,破口就大罵“狗奴才”。結果,被子密痛毆了一頓。
其實,子密本可以一刀解決掉這位彭夫人,之所以沒解決,是因為彭寵的所有財產都由彭夫人保管,也隻有彭夫人知道這些財產放在什麽地方。
抓到彭夫人後,子密留下一人看守彭寵,自己率其他人押解彭夫人去收取珍珠財寶。
領導忙著發財去了,彭寵有了一線翻盤的機會。
彭寵及時把握住了這個機會,他聲色並茂地對看守自己的侍衛說:你這個小孩子,我一向愛護你,沒想到你會在子密的脅迫下幹出這種事情來。罷了,罷了,你替我解開繩索,我就把女兒彭珠嫁給你,家裏的財寶全都給你。
在彭寵花言巧語的誘惑下,該侍衛明顯喪失了造反派的立場,他剛準備解開繩索,這時子密他們回來了。
就差這麽一步,彭寵的點還真背啊。
子密等人隨彭夫人照單全收了彭寵的財產後,回到彭寵所在的便室。等到天黑後,子密解開彭寵的手,命令他給守衛城門的將軍親筆下令:今派子密等人外出公幹,不要留難。
這是彭寵對子密的最後用途,命令寫好後,子密等人便斬殺了彭寵和他的妻子,並把人頭放到口袋裏,之後一手拿著彭寵的手令,一手提著彭寵和他老婆的人頭,騎馬疾馳出城到洛陽領賞去了。
彭寵死後,漁陽城內發生內部分化,尚書韓立等人擁立彭寵的兒子彭午為燕王。不久,國師韓利(與尚書韓立不是一個人)誅殺彭午,砍下人頭,帶到東漢征虜將軍蔡遵處請降。至此,漢軍遂占領漁陽,統一了幽州地區。
“關東統一”
公元29年6月,在平定幽州彭寵之亂後,劉秀親征東海郡董憲,將其大破於昌慮。董憲退守郯。漢軍吳漢部跟蹤追擊,於8月攻下郯城,全殲董憲主力,董憲逃往朐城。公元30年1月,吳漢破朐,擊殺董憲。
公元29年10月,劉秀遣大將耿弇進擊張步。耿弇率所部漢軍先後攻占祝阿、鍾城,誘殺大將費邑,奪取了濟南、臨淄兩郡。張步為挽回敗局,傾全軍號稱20萬反攻臨淄。耿弇以城為依托,誘敵開進,然後出動奇兵迂回襲擊張步軍,連戰皆捷。張步逃至劇,走投無路,被迫降漢。
接著,漢軍又在舒消滅獨據一方自立為天子的李憲。
至此,漢軍在短短的4年中,將關東地區各個割據勢力全部鏟除。
關東地區的統一,有力地鞏固了東漢政權,為劉秀徹底擊滅赤眉,奪占隴、蜀,贏得統一戰爭的最後勝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