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年8月,更始軍王匡部攻占洛陽。
洛陽被攻克,劉玄很高興,高興之後做的一件事就是準備離開較大的城市宛城,前往很大的都市洛陽,繼續做皇帝。
劉玄要去洛陽,劉秀沒有理由不同去。
於是,選了個黃道吉日後,劉玄率部眾浩浩蕩蕩朝洛陽進發。
從宛城到洛陽,中間必然要經過潁川郡。
潁川郡對劉秀來說,是老相識了。按今天的話來講,可以算得上是劉秀的第二故鄉。讓他“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昆陽大戰,就是在潁川境內(昆陽屬潁川)打的。同樣,劉秀周圍一批後來賴以奪取天下的人才也主要是在潁川網羅的。把劉秀忽悠了一通就不見蹤影的馮異正是這批人才中的佼佼者。
這次途經潁川,劉秀將再次邂逅馮異。馮異將用實際行動向劉秀證明,自己不是個大忽悠,而是個講信譽的人。
“再見馮異”
卻說馮異和劉秀分別後,當日趕回父城,準備實現自己的諾言。
馮異無兵無權,要想實現“歸據五城以報光武”的諾言,唯一的憑借就是那張三寸不爛之舌。當然,馮異對自己的口才也是很有信心的。
馮異找到父城縣長苗萌,向他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當然也包括自己的被俘,以及劉秀是如何相信自己而把自己釋放的。故事講完後,馮異對劉秀進行了總結: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這樣的人,是值得我們去投靠的。
苗萌亦深以為然。
雖然當時通信不發達,苗萌還是從各種途徑得知,洛陽已被攻克,而更始軍另一路大軍已經兵臨長安城下,看來王莽政權基本上到頭了。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再繼續為王莽賣命,而是在眾多的造反隊伍中選一隻績優股,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上,搞一次風險大投資。
對投資這門技術活兒,苗萌一向相信馮異的眼光,既然馮異認為劉秀是一隻績優股(實際上是潛力股),那就買劉秀吧。
父城拿下,馮異接著去做另外4城的工作。
做工作,尤其是做這種勸人造反的工作是很有難度的,具體表現為需要大量時間。時間,經常給人造成錯覺,甚至產生誤會,留下遺憾。誤會和遺憾就是,馮異實現自己的諾言後去找劉秀,劉秀卻不見了。
劉秀不見了,可以去找,畢竟那時候科技還不發達,肯定沒有到月球上去。
問題是,在劉秀找到之前,另外有人來了。來的人有十幾撥,都屬於更始軍,因為撥數比較多,所以每一撥的人數都很少。
人數雖少,但這十幾撥的將領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進城。雖然父城城小民窮,但畢竟是個縣城,向上級邀邀功請請賞還是有用的。
但馮異很是一根筋,他固執地認為,父城是我許諾給劉秀的,沒你們的份兒,除非劉秀來,否則妄想進城。
將領們很生氣,什麽劉秀李秀,都是更始軍,誰進不一樣?不讓進,就打。
打了,圍攻十數次沒有打下來。
馮異很自信:當年大名鼎鼎的劉秀都打不下父城,就憑你們幾個?小樣兒!
好在,劉秀終於來了。
劉秀途經父城時,馮異打開了城門。
劉秀收納了馮異,以及苗萌。
曆史上,在談到光武時期的名臣時,常把鄧禹(後麵會出場)譽作西漢時的蕭何。在我看來,如果把鄧禹看作蕭何,那馮異就是張良。而且與真張良相比,這位馮異兄不但能運籌於帷幄中,更能親率一旅雄師決勝於千裏之外。
“司隸校尉”
公元23年10月,劉秀抵達洛陽。
很快,劉秀接到新委任狀,被授為司隸校尉。
司隸校尉,兩漢官職名。最早由漢武帝設置,其主要任務是代表皇帝率領京師諸官吏(三公以下),捕巫蠱(武帝時發生了曆史上有名的巫蠱之案),以及視察重大非法活動。巫蠱之案結束後,司隸校尉並沒有撤銷,而是隨著曆史的演進漸漸成了正式官員,其職責也變成糾察京師及附近地區,與各州刺史十分類似。
鑒於此時的刺史遠遠沒有後來那麽大的權利,還僅僅是代表中央巡察地方的特派員,所以,劉秀的實際工作不過是代表劉玄對洛陽地區進行糾察巡視而已,是件出力不討好的苦差事,除了必要的治安管理權外,沒有軍權。
說白了,我們更始政權也不養吃白飯的,無論是誰,隻要還沒死,都得出來幹活。雖然不能讓劉秀帶兵,但讓劉秀代表自己在眼皮子底下搞搞視察,還是可以的。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無原因的結果,之所以給劉秀安排這麽一個職務,卻要從另外一件事情說起。
“洛陽走秀”
事情發生在劉玄等人剛剛進洛陽城的時候。那個年代,因為沒有電視,也沒有冗長的韓劇可供消磨時間,所以閑得無聊至極的洛陽百姓聽說皇帝要進城,而且還有進城儀式,那真比自己親爹剛死了又活過來還高興。一時間奔走相告,地裏的莊稼也不種了,店裏的生意也不做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劉玄進城表演兼時裝走秀這件事上。
好在當年不用買門票,雖然是皇帝大人親自登場,但隻要你去得足夠早,或者說你的體力足夠好,都能占個好位子,一飽眼福。
市民甲就是這樣一位既去得早、體力也好的觀眾,自然占據了上佳的觀賞位子。好戲,就在市民甲以及數萬洛陽市民的熱切期盼中開演了。但洛陽市民們很顯然高估了自己心髒的承受能力,因為演出太精彩了。
看點有三個——第一個看點:更始大小官吏所戴的帽子。
古代人,尤其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對戴帽子這個形象問題都有較高的要求,不但要戴,而且要戴出水平,符合標準。比如,劉邦就曾經自製了一種顏色發綠、以竹子為主要材料製成的帽子。這種帽子隻有權貴榮勳才可以戴,一般的士大夫都隻能望帽興歎。
劉玄手下這幫子人很明顯沒有受過戴帽子的專門訓練,不但沒有按規製戴帽子,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沒有帽子,拿塊布巾把腦袋一纏了事,且纏得花樣百出,色彩紛呈,引得很見過些世麵的洛陽市民們嬉笑不已。
第二個看點:更始大小官吏們所穿的衣服。
和上麵一樣,在古代,什麽樣的人穿什麽樣的衣服,連怎樣穿衣服都有一定的標準和要求。很顯然,劉玄的這一幫子手下不但沒按要求戴帽子,也沒按要求著裝。而且同戴帽子相比,著裝更是五花八門,真是穿出了特色,贏得了很高的注目率。
問題就在這時發生了。
一隊更始官吏迎麵而來,遠遠看去,這隊官吏都是女官,因為她們都穿著女人的衣服。走近了,才發現這隊官吏卻個個都長著一副男人的麵孔,有胡須,很陽剛。任憑洛陽人見多識廣,一時也沒有弄明白這到底是一群什麽人。好在,市民甲兄老家在建寧郡,曾有幸到國外考察,他給出了答案:人妖。
人妖,他們是人妖。這句話在圍觀的洛陽市民中迅速傳開。於是,膽子大的為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如此精彩的西洋景而哈哈大笑,膽子小的呢,就跑回家去了,膽子更小的連家都沒有回,幹脆跑出洛陽到別的地方躲避妖魔鬼怪去了。
沒衣服穿,不是你的錯,但穿的奇形怪狀出來嚇人,那就是你的不對了。洛陽市民很生氣(畢竟讓心髒受了考驗),後果不很嚴重,因為我們還有第三個看點。
第三個看點:超級名模劉秀走秀。
劉秀及其部屬是最後一批入城的。這個次序,也充分顯示了劉秀在更始政權中的地位。
不論地位如何,劉秀及其部屬的出現,卻給夾道而觀的洛陽百姓耳目一新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源於劉秀及其部屬的衣著,即一律西漢官吏、士大夫的服色。
這種感覺,已經多年不曾有了,讓人激動之餘,還有點懷舊的憂傷。
有幾位在西漢政府當過差的垂暮老吏,憂傷得不能自拔,當場哭泣起來,邊哭邊道:沒想到今天終於又見到漢室的官員了。意思是:漢室複興有望了。
總之一句話,洛陽市民對劉秀及其部屬的走秀很滿意。
滿意,代表著人心所向。
這件事看起來荒唐,其實並不難理解。
舉一個例子,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要認識一個陌生人,第一步可能並不是他的才華、能力與人品,而是他(她)的衣著打扮,外貌氣質。與外表邋遢、行為猥瑣的人相比,衣著得體、氣質優雅的人更為人們所接受。
再舉一個例子,大家可能也曾體會到,在一些嚴肅的工作場合,穿製服的人往往比穿便裝的人更加值得人們信任。比如,一個穿警服的警察和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警察,人們肯定覺得在前者的保護下更有安全感。
理解了這兩個例子,我想,大家就足夠理解這件事情了。
“收買人心”
劉玄進城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維護社會治安,安撫人心。畢竟洛陽城是在刀光劍影、流血死人之後歸屬更始軍的,大家畏懼、仇視乃至有趁世道亂撈一把的心理,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可以放縱。安撫人心,是有利於更始政權的統治的。
安撫人心這種事情,一般來講,都應該交給一個在人民群眾中形象好、能為人民群眾所接受的人。
鑒於劉秀在入城儀式上的出色表現,劉玄決定這個人就是劉秀了。
劉秀在司隸校尉任上主要做了3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恢複司隸校尉府建製,充實了各個職位,開始正式辦公。
第二件事情,是恢複了王莽政權以前的政府規章和法製,作為處理政事、解決糾紛、維護社會運行的依據。
第三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重新對洛陽的宮殿進行維修,解決了劉玄的住宿問題。畢竟自從當了皇帝後,劉玄的皇後妃子也有好幾房了,再住一般的民宅,不但住不下,也實在說不過去。
3件事情做完後,洛陽人民很滿意,劉玄很高興,劉秀本人也很有成就感。
但有一個人卻固執地認為:人民滿意了,皇帝高興了,對劉秀來講,還遠遠不夠。
這個人,就是我們的老朋友馮異。
到洛陽後,馮異一直在做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留心觀察劉玄身邊的每一個人。
說的粗俗一點,就是看看哪個人對劉玄很有影響力,而這個人又可以為自己所利用。
這個人,馮異找到了。準確地說是兩個人,便是時任左丞相的曹竟,以及曹竟的兒子、時任尚書(和後世的尚書不同,當時是皇帝的內侍官吏)的曹詡。
能從一堆廢柴裏淘出這麽兩塊寶貝,馮異辛苦了。但他顧不上稍做休息喝口茶,而是馬上把這個重大發現向劉秀匯報,並建議:結交曹竟父子,以備利用。
這個建議,劉秀采納了。於是,在忙著處理公文、搞建設之外,劉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與曹竟父子搞好關係。
有理由相信,這種關係絕非君子之交。但更有理由相信,這種關係遠遠要比君子之交實用得多,因為不久以後,這個理由將會得以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