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安聚一戰,劉演、劉秀兄弟失去了多位親人,但兩兄弟畢竟逃了出來,否則我們後麵的故事便沒有主角了。
劉演、劉秀的勝利逃亡,如果用陰陽學說來論證的話,應該叫“天不滅劉”。因為,在逃亡的關鍵時刻,上天下了一場大霧。霧很濃很密,以至於人站在對麵都看不見。在那個雷達不知為何物的年代,遁入如此一場大霧中,也就等於逃過一劫。
沾劉氏兄弟的光,許多柱天軍兄弟也借這場大霧逃過一劫。
劉演很及時地收攏了逃過一劫的諸位兄弟,統計之下,雖主力已毀,但餘部尚在。特別是幾位領導如王匡、陳牧等,活得還十分旺盛。
“兵臨城下”
劉演率殘部退守棘陽。
幸虧當初沒把事情做絕,乃至自己尚有一席容身之地。劉演這樣想。
然而,甄阜和梁丘賜卻不這樣想。本著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兩位隊長調集本部10萬軍馬,渡過黃淳河,直撲棘陽,準備把柱天軍徹底滅掉。而且,為了表明自己與劉演反賊勢不兩立的革命立場以及不滅劉賊誓不還鄉的革命精神,兩位隊長還做出了更加驚人的舉動——舉動一,軍隊隻帶幾天的幹糧,把大批的輜重糧草放置在一個叫做藍鄉的地方,隻留少數老弱病殘人士看守。
舉動二,軍隊渡過黃淳河後,把河上所有的橋梁拆掉,把所有渡船燒掉,自絕後路,以示決心向前,絕不後退。
這就有些小題大做了,10萬大軍對付一夥被打得如同驚弓之鳥的烏合之眾,似乎不用這樣折騰。這就像要捏死幾隻螞蟻,其實用兩個手指頭就夠了,現在反而派出一群大象準備踩死螞蟻,而且威脅大象說,若踩不死螞蟻,第一你甭吃飯,第二,你也甭回來了。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因為在甄阜、梁丘賜看來,能不能消滅反軍是小事,而能不能借機獻媚、取悅王莽是大事,傳說中的打“政治仗”便是如此。所以,借攻打棘陽、剿滅劉演來表表決心,作作秀,不但是可以的,而且是必要的。
然而,打仗畢竟是打仗,作秀,是要不得的。
麵對10萬大軍壓境,逃到棘陽的柱天軍將領們想了很多。想來想去,其實隻有一個問題,10萬大軍壓境,我們該怎麽辦?
在眾將領為這個問題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早先過來搭夥的王匡、陳牧二人提出了一套很不地道的解決方案。
該方案簡單明了,便於執行,因為說到底隻有兩個字:散夥。正是打不能打,逃無可逃,幹脆散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為了不給其他兄弟添麻煩,王匡、陳牧在提出這套解決方案的同時,命令所部士兵打點行囊,準備立馬閃人,意思是大家都不容易,就不麻煩兄弟們擺酒送行了。
“雪中送炭”
麵對王匡、陳牧等人的拆台,劉演、劉秀兄弟很鬱悶很絕望。好在二兄弟沒絕望多久,就有人為他們送來了希望。
這位雪中送炭的仁兄姓王名常,字彥卿,豫州潁川郡舞陽縣人,是綠林起義的領導者之一,後經努力奮鬥,成為東漢開國功臣和一代名將。柱天軍慘敗小長安聚,退守棘陽時,王常正率所部在宜秋聚一帶打秋風。宜秋聚與棘陽縣城相距不遠,正屬於能夠救近火的近水。
更為重要的,則是這位王仁兄還有個特點,就是正統觀念很強。王仁兄固執地認為,天下原本是劉家的,應該由劉家的人來做皇帝,所以在起兵造反的過程中,王仁兄一直想找一位劉氏皇族予以輔佐,聽其調遣。而不久後發生的一件史事還將證明,王仁兄的這種打算是誠心誠意的,絕非是找個傀儡掛羊頭賣狗肉之徒。
這就巧了,劉演、劉秀不僅姓劉,還是漢長沙定王劉發之後,正符合王常找大哥的條件。所以,當劉演派人前來邀請王常搭夥吃飯的時候,王常答應了。當然,劉演等人在與王常洽談搭夥業務的時候,還是大談特談了一些合作愉快、不合作則唇亡齒寒之類的話題。特別是劉演,為了打消王常的疑慮,還拍打著胸脯發誓,有了好處大家賺,自己絕不吃獨食。
在成功邀請王常入夥後,王匡、陳牧又不打算走了。畢竟,拖家帶口的,想走也不容易,再說,四下裏都是敵軍,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留下的,早已抱定死戰的決心;回來的,要想活命,也隻有死戰。於是,原本鬆散的殘軍,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活命,空前團結起來。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這是柱天軍能與王莽前隊大軍一戰的第一大資本。另一大資本,則是王常入夥時帶來的5000生力軍,號稱下江兵。
這5000下江兵,有兩個特點,一是有組織有紀律,內部團結,號令統一,不像動輒就鬧散夥的王匡、陳牧所部。二是大多士兵都是身經百戰,死後餘生,打仗猛。在王常的指揮下,這5000下江兵曾屢次擊潰前來進剿的朝廷軍,算是一支勁旅。
“絕地逢生”
大戰在即,為了不讓兄弟們在戰場上做餓死鬼以及有力氣砍人,柱天軍大擺筵席,先大吃大喝一通。酒足飯飽之後,柱天軍又連續休息了三日,以養足精神,防止將來砍人時打盹。
在柱天軍修整備戰的這三天裏,甄阜、梁丘賜的前隊大軍做什麽去了,已無從查知。但值得表揚的是,劉演等柱天軍將領們著實沒有閑著。鑒於上次吃了沒情報的虧,劉演決定派出探子深入敵後,搜集情報。
蒼天不負有心人,不久後,一條很有價值的情報擺在了柱天軍將領們的辦公桌上:甄阜、梁丘賜軍的輜重盡在藍鄉,且僅有少數老弱病殘人士看守。
得到這條情報後,靠直覺,劉演知道,反敗為勝的機會來了。
管你是幾十萬大軍,隻要你沒後勤供應,隻要你沒飯吃,人再多也是白搭。
深思熟慮之下,劉演決定偷襲藍鄉。
為保證行動的隱秘性和進攻的突然性,除留少數老弱留守棘陽迷惑敵軍外,劉演把柱天軍分為6部,分批潛至藍鄉附近並迅速完成集結。
夜色到來,劉演下達了對藍鄉進行攻擊的命令。由少數老弱病殘人士守衛的藍鄉不堪一擊,瞬間被攻破,所有輜重糧草盡落柱天軍之手。
藍鄉被攻克後,夜色尚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中,劉演幾天來緊鎖的眉頭並沒有因藍鄉的勝利而得以舒展。
劉演知道,柱天軍雖然在藍鄉大勝,但前來圍剿的新軍前隊10萬大軍並沒有因此而傷到元氣。10萬大軍對付現在的柱天軍,似乎沒有必要等到糧草不濟餓死人的時候。而且,這囤積在藍鄉的糧草輜重對王莽政府來說,很多,但並非是全部。隻要前隊大軍堅持一下,後方籌集的糧草不日即到。到那時,等待自己和柱天軍的依舊是死亡和覆滅。還有自己所指揮的這支隊伍,說得好聽一點是柱天軍,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一群為了吃飯而聚在一起打家劫舍的亡命徒,得到這麽一大批橫財,會不會因此又鬧內訌?
鑒於此,劉演確信,要想擺脫死亡和覆滅的命運,唯一的途徑就是趁著甄阜、梁丘賜尚未對藍鄉之敗反應過來,趁著兄弟們剛剛打了勝仗,殺得性起,趁著天還沒有亮,發動突擊的時機尚未喪失,對甄阜、梁丘賜大軍奮死一擊。
哪怕是雞蛋碰石頭,也要用蛋黃濺石頭一身。
在如此形勢下,這是最正確的決定。
突擊隊伍兵分兩路,一路以下江兵為主,由王常率領,自東南方發起攻擊,目標是梁丘賜所部。一路以劉演、劉秀、王匡、陳牧所部為主,自西南方發起攻擊,目標是甄阜大營。突擊自淩晨開始,因為這個時間絕大部分士兵正處於酣睡狀態(少數腸胃失控或失眠者不在此列),不及防備,等揉揉睡眼醒過來,說不定腦袋早就搬家了。
果不出所料,突擊開始後,受到突然攻擊的新軍(王莽的國號為新)大亂,許多士兵還沒來得及拿起武器就被砍死在被窩裏,一時間,柱天軍斬獲頗多。
然而,這支部隊畢竟是王莽手下六大主力之一,且人數又多,在最初的慌亂過後,竟漸漸穩住陣腳,並逐步組織起有效地抵抗,柱天軍進攻受挫。
眼看天就要亮了,劉演越發急躁。劉演知道,現在憑借夜色,敵軍不知自己有多少人,所以不敢貿然組織大規模反擊,若是等到天亮,己方部隊暴露於敵人10萬大軍麵前,那自己隻有死的分了。
撤退?劉演否決了,現在雙方軍隊處於膠著狀態,撤是撤不下來了。再說即使撤下來,又能撤到哪裏去?繳獲的大批輜重糧草豈不是白費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和他們拚了。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處處仿效其祖劉邦行事的劉演,關鍵時候沒有拋棄兄弟獨自逃命,而是揮舞兵器朝敵陣衝去。
領導帶頭衝鋒,將士無不用命,柱天軍士氣更加高漲。
這時,新軍可能已經得到藍鄉被襲、輜重丟失的消息。千裏當兵隻為一口飯吃,如今飯沒了(可能隻是暫時的),打仗拚命也就沒了情緒。新軍士氣低落,並開始出現潰敗的苗頭。
然而在最後時刻起關鍵作用的,還是王常率領的下江兵。這5000下江兵果然悍戰無比,在更悍的王常的領導下,發揚不怕犧牲,腦袋掉了權當是碗大個疤的精神,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毫無懼色,死打死拚。終於,受到下江兵猛烈攻擊的梁丘賜在快吃早飯的時候扛不住了,所部潰敗,士兵們展開了逃亡大比賽。
見梁丘賜部潰敗,甄阜所部也奮起仿效,撒開腳丫子就加入到逃亡大比賽中去。
新軍逃跑速度之快,柱天軍望塵莫及,死命地追,直到黃淳河畔才追上。
新軍在黃淳河邊被追上,不是因為新軍兄弟逃跑不賣力,而是實在無路可逃了。因為,黃淳河上的橋早就被甄阜、梁丘賜兩位仁兄拆了,連木板都沒留下一塊。
前有攔路河水,後有索命追兵,何去何從,逃亡的新軍兄弟們做出了3種選擇:
一部分選擇了跳河,河水太深,淹死了。
一部分選擇了抵抗(極少數),追兵太猛,砍死了。
一部分選擇了投降,革命不分先後,好兄弟,以後就是自家人了。
此戰,僅在黃淳河畔戰死和溺死的新軍士兵就有兩萬餘眾。而甄阜、梁丘賜兩位仁兄也終為他們的政治作秀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死於亂軍當中。
此戰,也充分證明:大象是踩不死螞蟻的,而一群凶悍的螞蟻完全可能打敗大象。
“繼續奮鬥”
柱天軍打敗王莽前隊大軍後,既得到了大批輜重糧草,又收納了眾多降兵降將,實力一下子膨脹起來。而經過一敗一勝兩次大戰鍛煉的劉演、劉秀,其作戰經驗得以豐富,軍事指揮能力得以增長。為了擴大地盤,鞏固戰果,劉決定藉勝利之餘威,向宛進軍。
宛乃荊州重郡,宛城失守,意味著南陽不保、荊州危急。王莽清醒地知道這一點,於是命令將軍嚴尤、陳茂率所部星夜向宛疾進。
結果,兩軍相遇於育陽城下,又是一場遭遇戰。
然而,此時的柱天軍已遠非當年小長安聚一戰時可比了。況且,劉演還做了一場別開生麵的戰前動員:把剩餘的糧草輜重燒掉,把吃飯的盆盆罐罐砸了,意思是,要打不贏這一仗,大家就別吃飯了,一起餓死算了。要打贏這一仗,大家到宛城吃肉去,吃飯的家夥事再置一套。
在劉演的動員下,柱天軍兄弟打仗分外用命,嚴尤、陳茂手下兵士士氣不足,又沒有什麽現實利益可撈,消極待戰,兩軍剛剛接戰,嚴尤、陳茂軍便預料中的大敗,被斬首3000餘人。
兵敗之前,嚴尤、陳茂兩位老兄見事不好,三十六計走為上,棄大軍於不顧,提前溜號了。作為將軍,恨不得踹他們兩腳;作為小人,這倒不失為明智之舉。
育陽一戰後,柱天軍將宛團團圍住。
這時,柱天軍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慕名前來入夥者甚多,前後竟達10萬餘眾。
劉演的迅速走紅也引起了娛樂圈圈主王莽的高度重視,為表示自己對這位大牌明星的青睞,王圈主毅然決定,以封上公、賜食邑5萬戶、賞黃金10萬斤的價碼收購劉演項上人頭。
王圈主的本意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拿板磚(軍隊)拍不死你,拿錢也能把你砸死。可是我們這個世界之所以如此精彩,是因為常常有驚喜發生。將要發生的驚喜是,重賞之下沒人去摘劉演的項上人頭,相反,有人卻出義務工把王莽的人頭給摘了(詳情後表)。
王圈主很生氣,後果不嚴重。對劉演,拍板磚不行,拿錢砸不死,唯一的宣泄方式,就是在全國各地,上至中央政府,下至郡縣鄉亭,處處懸掛劉演的畫像,供人民群眾閑時打靶射箭使用,即官方提供弓弩,次數上不封頂,一切費用全免,射中者有賞,射中要害者有大賞。
國之將亡,其政也真夠荒唐,悲哀,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