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劉弗陵初登皇位,依照慣例,要賜給各諸侯王璽書報喪,並曉以新君即位事宜。璽書按製度要在封口上加蓋皇帝的璽印(稱為“璽封”,以璽封之)。一些宗室王侯見新皇帝乳臭未幹的樣子,很是氣不順,準備趁著先皇新喪的時機製造事端,肆行廢立之事。
首先發難的,就是那個充滿非分之想的燕王劉旦。劉旦在接到璽書以後,竟以璽書上所蓋璽印的大小不合製度為由,拒絕為亡父哭喪,反而說:“這次來的璽書規格比以前小,恐怕是長安發生了什麽變故。”這實際上就是表示拒絕承認武帝駕崩、昭帝即位的既成事實,而懷疑其中有詐。
於是,劉旦派遣身邊的近臣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人,以“問禮”(詢問為武帝舉哀的禮儀)為名,到長安打探武帝死因和劉弗陵即位的情況。王孺到了長安,不去見朝廷管理禮儀的官員,反而去找負責京城衛戍的執金吾郭廣意,打聽武帝因何病而崩,繼立的皇子是誰,今年幾歲,王孺等人明知繼位的皇子是昭帝,卻仍要再三追問,那是擺明了不承認昭帝繼統的合法性了。
而郭廣意這個人不知是過於老實,還是對新帝即位心懷不滿,便把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孺,他是這樣說的:“那天我們在五祚宮等待先皇下傳位遺詔,宮裏就有傳言說先皇駕崩了,然後各位將軍們就一起立太子即位當了新皇帝,他今年不過八九歲,連先皇下葬時都沒有出來露麵。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王孺等人一聽,就對郭廣意的話揣測了一番:如果說皇上駕崩的消息開始隻是宮中的傳言,就說明當時並沒有多少人在皇上身邊,因此真實情形大家誰也不知道;而且更主要的是新皇帝是將軍們“共立”的,而不是奉先帝遺詔即位,這不是有篡位自立之嫌嗎?最可疑的是,新皇帝在先帝出葬茂陵時竟然沒有出宮主持送葬,難道是自知得位不正,日夜擔心自己的安全,不敢出麵主持先帝喪禮?看來,此次是不虛此行啊!
王孺等人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又意欲尋見昭帝的姐姐——鄂邑蓋長公主問明詳情。誰知蓋長公主已奉召入宮,住在宮中,不得見麵,此外無從探聽。
王孺便立即快馬加鞭,返回燕國,在長安“問禮”不過是走過場地匆匆敷衍而已。他向劉旦回報了京城“問禮”的情況,並且分析了自己對郭廣意話的理解,劉旦聽後自然對王孺的分析很是讚同,他也懷疑起新皇帝得位是朝中大臣操作的結果來,並更進一步地發展了王孺的看法:“先帝去世沒有留下什麽話來,姐姐蓋長公主連麵都見不著,這個事情確實很奇怪。”於是,又派中大夫到長安去上書稱頌先皇盛德,請求在天下郡國為先皇立廟祭祀,以此試探中央的態度。
霍光接到劉旦的上書,對立廟一事既不表態讚成,也不以昭帝的名義下旨申斥,隻是厚賜劉旦錢三千萬,加封給他一萬三千戶的食邑。按說得到這樣的封賞,劉旦應該非常感激新上任的皇帝弟弟,但由於有了先前認為弟弟即位不正的想法,他反而勃然大怒地說:“我本來應該做皇帝的,哪裏用得著他來賞賜!”
劉旦更加認為朝廷的態度既是心虛更是軟弱的表現,因此便明目張膽地與中山哀王劉昌的兒子劉長、齊孝王劉將閭的孫子劉澤勾結起來,整軍隊、修武事,以備非常之謀。由於漢朝自七國之亂後,對諸侯王控製得很嚴,明令諸侯王不得治理民事、任免官吏,因此劉旦等人為了消除外界輿論的懷疑,便對外詐稱曾於武帝生前受詔“職吏事,領庫兵,飭武備”。
壽西長又為劉旦擬一命令,曉諭燕國群臣。群臣不知,信以為實,於是劉旦遂掌握一國之權。郎中成軫更是趁機邀功慫恿說:“大王本來該當先帝的嗣君,現在卻不能即位。現今唯一的辦法,隻能起兵索奪,不能坐等皇位落到大王身上。隻要大王一起事,國中百姓即使是女子也都願意振臂追隨大王。”
劉旦就接著成軫的話頭說:“以前高皇後的時候立幾個小孩子為皇帝,群臣拱手侍奉他長達八年之久。呂太後駕崩以後,大臣誅除諸呂,迎立孝文皇帝,天下人才知道他不是孝惠皇帝的兒子。現在我作為先帝尚在人世的最年長的親兒子,反而不得立為天子,我上書請為先帝立廟,朝廷又不奏準。當今皇帝恐怕不是劉氏的骨肉。”
這種謠言一出口,燕國大臣們簡直驚駭莫名,但在劉旦淫威之下誰也不敢站出來反駁,大家“唯唯而已”。
見對大臣們造謠卻無人表示懷疑,劉旦賊膽進一步膨脹,他寫信給劉澤重複上麵的謠言,並約其一同起兵,還派人到其他郡國散布以搖動天下百姓之心。
劉澤接到信後立即回信表示返國後從臨淄發兵響應,與燕王劉旦同時起事。於是,劉旦信心十足地在封國內積極準備反叛,他招集國內亡命之徒,檢閱封國軍隊,大肆封官許願並且命令從相、中尉統領軍隊在文安縣(今河北文安東北)內大搞軍事演習。又建了旌旗鼓車,擅用天子儀仗,還命屬下郎中、侍從所戴之冠都飾以貂尾作為冠羽,冠前附以金蟬,僭號皆為“侍中”。貂羽、附蟬都是天子近臣“侍中”的冠飾,劉旦如此做法,自然是以皇帝自居了。
郎中韓義等懷著對劉旦的一腔忠誠認為他這樣做很危險,就勸他收手,但已經昏了頭的劉旦哪裏聽得進去,一怒之下將韓義等15名耿介之士砍了腦袋。
但天不遂劉旦之願,正當劉旦在文安縣大閱兵馬,焦急等待劉澤舉事的時候,公元前86年八月,卻從齊地傳來了劉澤起事失敗的噩耗,致使整個計劃功敗垂成。
原來,劉澤在臨淄的叛亂計劃麵臨著一個很大的障礙,那就是素以精明強幹而聞名的青州刺史雋不疑。劉澤準備在起事之前搶先動手除掉雋不疑,不料事泄,為菑川靖王劉建的兒子缾侯劉成所出賣,其陰謀反為雋不疑所知。大概是劉澤等人聚在一起商量大計時人多嘴雜,計劃難免外泄。劉成知道了劉澤等人的陰謀以後,就向雋不疑告發,雋不疑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收捕、肅清劉澤及其同黨,一邊將案情上報朝廷。中央得到消息,派人對劉澤嚴加審問,像劉澤這樣的貴胄公子哪裏受得了酷刑,很快將劉旦抖了出來。
因為燕王劉旦是昭帝的異母哥哥,昭帝一來不願意背上殘殺兄長的惡名,二來剛剛即位不久,根基未穩,考慮到維持國內形勢安定的需要,也不能就此大開殺戒,因此下詔命令不得窮治燕王之罪,劉旦因此僥幸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