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慧琪
我原先在城裏的一家私營企業做文員,月薪一千元,在我們那樣的小地方,算得上是一份相當體麵的工作了。然而好景不長,這家企業由於家族內部矛盾激化,一夜之間關門了,我不得不另謀出路。可是問遍了整座城市,對方答應的條件都跟我原來的標準有差距,而我又堅持原則立場不動搖,大半年過去,工作依然沒有著落,眼看著在城裏呆不下去了,我被迫灰溜溜地返回鄉下老家。
父親是個菜農,他見我整天不務正業,無所事事,就托熟人介紹我去附近的一家鄉鎮企業打工。我一聽是手工作坊式的小企業,立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父親心裏很是不滿,當麵又不便說我,隻在背後唏噓、歎息不已。
一天早上,他聲稱有事走不開,吩咐我獨自去圩場賣苦瓜,並且再三叮囑我非賣一元錢一斤不可。我很不情願地把苦瓜挑到圩場,發現當天的苦瓜貨源特別充足,不禁起了畏難情緒。好在我家的苦瓜個大、色鮮,質量明顯占有優勢,因此我的擔子剛放下就吸引來了很多顧客。但他們一問價錢,都嫌貴了點,討價道:“今天的苦瓜這麽多,別人都賣九毛錢一斤,為什麽你要賣一元呢?”
我遵照父親的指示精,反複地向他們強調:“我的苦瓜是最好的,以前一直都賣這個價,絕不能降!”
他們見我態度堅決,毫無回旋的餘地,紛紛掉頭而走。
隻有一個大胡子圍著我的攤子久久不舍離去,他對我軟磨硬泡了一番之後,猛地一跺腳,嚷道:“九毛五一斤,全部包銷,怎麽樣?”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斷然拒絕了他。大胡子苦笑著,最後也悻悻地離去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圩場上的苦瓜價格開始下跌,菜農們大聲地吆喝著,競相降價,有的甚至隻賣六、七毛錢一斤了。
這時,又有一夥人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勸我趁早脫手。我有點沉不住氣了,但又實在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索性牙一咬,繼續死撐硬挺到底,期待著奇跡出現,還能賣上個好價錢。
誰知中午過後,苦瓜價格更是一路狂跌,竟跌至四五毛錢一斤了,依然鮮有人問津。間或有幾個老太婆、撿破爛的流浪漢走過來討價還價、摸摸捏捏,企圖渾水摸魚、占便宜,我氣急敗壞地罵道:“去去去,我寧願爛掉,也絕不白送給你們!”
時近黃昏,熱鬧了一天的圩場漸漸地冷落了下來,人去場空,再也無人光顧我的生意了。我望著原封不動的一擔苦瓜,不由得暗暗叫苦。這時,早上那個大胡子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笑眯眯地站在我麵前。我頓時猶如見了大救星,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帶著哭腔央求道:“大老板,苦瓜你全拿去吧,價錢好商量。”
大胡子拍著我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小夥子,做生意跟做人一樣,要靈活機動一點嘛。苦瓜我全要了,九毛錢一斤,不過,你得辛苦一趟,幫我挑到廠裏。”我長籲了一口氣,忙不迭地答應:“行行行!”
當我吃力地挑著苦瓜,跟著大胡子左轉右拐,走進一間簡陋的小廠時,隻見父親正端坐在辦公室裏喝茶,我不由得愣住了。大胡子向我解釋說:“我和你父親是老朋友了,我們廠職工吃的蔬菜,大都是你父親提供的。都怪你死腦筋,不知道進退,讓他在廠裏空等了一天。”父親指著大胡子對我說:“孩子,他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家鄉鎮企業老板,你如果願意就在這裏好好幹,吃不了虧。”
我一聽,終於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眼淚唰地湧了出來。第二天,我拿定主意,愉快地來到大胡子的“小作坊”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