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擔心沿途各部落阻截,一路北上的蚩尤就打著黃帝的旗號,自稱是黃帝派往北嶽恒山的換防人員,再看到他們全副武裝非同一般的樣子,所以沿途還算順利。但是距北嶽恒山越近,蚩尤的心裏就越發虛,他最擔心的是一旦身份暴露而前功盡棄。所以等行進到今太原一帶的時候,蚩尤就不再繼續北上,而是經榆次折向東去,最後經娘子關翻過太行山,直接進入犬龍部落所在的冀州平原。因為曾經和犬龍部落結過盟,都曾屬於鹿部落聯盟,所以到達這裏之後,蚩尤就等於回到了自己的大本營,如魚得水,一切全由了自己。至此他依然打著黃帝的旗號,儼然以黃帝“主兵”的身分騙得犬龍部落酋長猷的信任。應付過犬龍部落酋長猷之後,狼部落酋長“跛狼”郎酋就完全是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了。燕、雉等小部落,更是不敢怠慢……因此,從狼牙山一路向北的蚩尤,過涿州,到涿鹿,順利地進入了豬龍部落所在地,魑、魅、魍、魎等集結於此,重新形成了一股反黃帝的核心力量。蚩尤采取威脅利誘等手段,使那些原來已經歸屬黃帝的部落,重新團結在自己的周圍,很快又重新形成了一個包括豬龍、犬龍、狼、燕、雉等大小八十一個部落的、覆蓋了整個冀州東部地區(太行山以東)的部落聯盟,仍以鹿命名。因為得勢得誌,蚩尤的野心進一步膨脹,很快就打著炎帝的旗號,公開反對起黃帝來。黃帝一下子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決定親自北巡到恒山去。一路上黃帝一行由後土陪同,調兵遣將,組織河東猴龍、羊龍部落的兵力向北向東,堵住了娘子關這個關口。黃帝、倉頡、應龍、後土一行來到五台山,先是在溝裏行走,各種植被還比較多,但是愈往高處走,植被就愈少,深深的蒲團一樣的白草,就完全覆蓋在白雪皚皚之中。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危險性極大,看似平平的地方,卻不知下麵是什麽樣的暗溝,行進的兵士,必須用一根長棍探著路前行,地平的地方,“咯吱咯吱”地踩著厚雪艱難行進,雖然很吃力,人得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出水蒸汽一樣的白氣,但是感覺還算安全一些。但是隻要腳下地形一變,人就隨時有滑倒的可能。這一滑倒就沒了深淺,沒有可以抓挖的東西和樹梢阻擋,有的兵士就直接墜進了萬丈深淵……臨近山頭,風硬得像刀割一樣,直刺入人的骨髓,雖然把獸皮裹得緊了又緊,刺骨的寒風還是“嗚嗚”地直往人懷裏鑽。體力弱的人,隨時有被風吹倒的危險。
大家相互攙扶著,共同抵抗寒風的進攻。最艱難的地方,黃帝、應龍、後土都下了馬,倉頡也棄了車,和兵士們一樣艱難跋涉,隻是給倉頡專門安排了兩名兵士攙扶著。終於到了五台山渾圓開闊的頂部,這裏的雪卻很少(早已經被風卷到低處去了),一團一團的白草,人腳踩在其根部就非常穩,但如果踩在它光滑細長像女人的剪發頭一樣的葉麵上,就非得滑倒不可!下山比上山更難。好在一下山,一條狹長的土溝,就將五台山的山脈和北嶽恒山巍峨的山體連接起來了。這時候從山下往上走,陽坡上的積雪就幾乎全化完了。長得和黃帝年輕時候幾乎一樣的昌意(隻是稍顯瘦削),一直迎到了山下。長途跋涉的黃帝的兵士們在山下充分地休息了一陣子後,才趕在天黑之前,攀上了恒山。
黃帝在北嶽恒山第一次見到了他的長孫顓頊。這個眼睛很大,方臉,顯得愣頭愣腦的小家夥,黃帝自見到第一眼就非常喜歡。這可是他的親孫子啊!以前隻是聽說自己有孫子了,自己雖說已經當爺爺了,但是還沒有切實的感受。現在,親孫子一下子就站在眼前,兩歲多的孩子,已經開始懂事,除了剛見麵時稍微有點兒陌生感以外,一會兒,他就纏著黃帝,左右不離了。黃帝跪坐在獸皮坐墊上,顓頊就一臉親昵、頑皮地靠坐在黃帝膝前。昌仆——昌意之妻,已經是一位較為豐滿的漂亮主婦了,但是目光、神態中,依然透著蜀山氏女人的靈秀之氣。她的眼睛因為胖變得細了一點兒,但是眼睫毛還是那麽長,在眼睛周圍,留下一圈花邊似的暗影。火光把她粉紅的膚色映得紅撲撲的鮮活。見公公黃帝千裏之遙來到恒山,她親自把當地的特產——山野蘑菇、油辣椒、蓮花豆、黃芪酒等擺了上來,又將熱氣騰騰的黃芪燉鹿肉塊端上來款待。昌意手下的將士們都來了,大家聚在一個既寬敞又特別高的天然石洞內。中間燃燒著塘火,大家圍火而坐。聽說黃帝自中原而來,能親眼見到威名天下的黃帝,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和幸福的光芒。長年在北方風頭很大的恒山駐守,將士們大都被風刀雕刻成了堅實的、很有力度的紅膛膛的臉色,即使有黃、白、黑臉色的,其臉上的質地同樣是堅實有力的,大多都絡腮著黑油油的胡須,給人一種有力量的男人特有的生機勃勃的堅實感(美女愛英雄,可能愛的就是這種感覺吧)。大家在昌意的帶領下,先齊刷刷地拜過黃帝,等黃帝“免禮”之後,就開心地圍坐在一起。
黃帝關切地詢問大家:“長居於此,慣乎?”“慣也!”大多數將士的聲音嘈雜地回答。“想家否?”黃帝的話,勾起了大家的心思,一時都一片沉默,閉口不答。隻有一個顯得有點兒靦腆的白臉小夥子,瘦長臉,麵帶不好意思的微笑,本來就小的單皮眼,眯縫成兩條彎彎的小縫兒:“想……”隨著這一聲“想”,周圍響起了一陣低沉嗡嗡的議論聲。黃帝深深理解這一群男子漢的心情——隻身在外,誰人不想家呢!家是每個人心中的一盞燈,家裏或者有年邁的父母,或者有嬌妻愛子,或者有相好的女人。一說起家,各人心中都勾起了屬於自己的親切記憶和感受。黃帝抑製著自己激動的心情,又問:“汝何地人也?”“渤澥。食鹽之時,即想她矣!”白臉小夥子老實地說,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在火光輝映下,顯出一片潮紅來。黃帝接過話茬兒:“樹有根,人有源。人皆有家,豈不想乎?想家者,正常之至;不想者,則非人之性理也。正因想家,爾等更應守於此——為家之安寧也!餘此次北行,就是要告訴諸位——蚩尤又回涿鹿矣!怪餘一味惜才,致此大錯。戰禍臨頭,爾等若何?”“戰!戰!戰!”黃帝巧妙地扭轉了大家想家的情緒,將士們重新又燃起了戰鬥的激情。塘火紅撲撲的光焰,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跳動著。塘火“劈劈啪啪”地升起的火星兒,直衝向犬牙參差、黝黑的洞頂。
應龍、後土、昌意等的臉上,都亢奮著激動的表情,倉頡卻沉靜地用象形字符記錄著黃帝和將士們的對話。顓頊受到大家情緒的感染,也用他稚氣的童音,舉起小小的圓拳頭,連喊三聲:“戰!戰!戰!”逗得大家一陣開心的笑聲。黃帝看到他天真可愛、初生牛犢似的一身虎氣,滿意地把他摟進自己溫暖寬厚的懷裏。黃帝一天勞頓,當天休息得較早。但是一覺睡醒,他的思想又像開了鍋一樣翻滾起來……黃帝在反複地想蚩尤逃跑的原因。本來當“主兵”積極性很高的蚩尤,為什麽會選擇逃跑,並且走上打著“炎帝”的旗號來反對本帝之路呢?一開始黃帝也想不出是什麽原因,但是仔細地想,蚩尤的變化還是有跡可察的,主要是從遷都中原起,從將各部落劃分為人、鬼、神開始,在三門峽走了鬼門的蚩尤,就此可能已經記恨在心。也可能他看到將自己劃為鬼類,從此再沒有回到人類的希望了?由於失望而走向反麵。也可能是他要改變這一現狀,而不得不采取的極端行為。這個蚩尤,有不同意見了可以提出來商量嘛,為什麽一定要走向反麵,並且打出“炎帝”的旗號?難道自己對炎帝之事處理得不公嗎?為什麽從刑天起,他們都打了“炎帝”旗號來反對本帝,這其中有什麽玄機?刑天是炎帝舊部,他打炎帝的旗號可以理解,而在阪泉之戰中本來處於中立地位的蚩尤,現在又打上了炎帝的旗號來反對本帝,可見他並不僅僅是為了自身的地位問題,蚩尤還有更大的政治野心……即使如此,黃帝還是願意改變一下自己定的等級製度,讓人們不論是什麽部族,都回到一個平等的地位來和諧相處……黃帝這樣想著,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找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那麽,怎麽個平等法?人、鬼、神三個概念,又將用什麽來取代呢?這些問題一時還想不明白……一陣睡意襲來,他又帶著勻稱的呼嚕聲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