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榆罔白天忙累了,晚上很快就會睡著,並不像一般的老年人那樣坐著打盹兒,躺下又沒瞌睡。他要急急地去赴一個千年的約會……恍惚之中,他又回到了清薑水東麵蒙峪溝老神農氏那一孔土窯穴洞裏。老神農氏還一臉慈祥、健健康康地坐在火塘旁的地鋪上和炎帝榆罔說話。炎帝榆罔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一陶缽肉湯端給老神農氏。老神農氏香甜地品咂著肉湯,好像是炎帝榆罔終於給老祖宗盡了孝心,老神農氏終於等到了炎帝榆罔給他帶來的肉湯。品嚐著肉湯,老神農氏笑眯眯地,雖然身體好像很虛弱的樣子,臉色也有些發黃,但是卻活著,很欣慰幸福地笑眯眯地活著。炎帝榆罔就守在他身邊,好像他離開一會兒,老神農氏就會死去似的。他就守著他,守在他身旁。就這樣,炎帝榆罔白天在整理老神農氏的《神農本草》,晚上兩人就在一起神秘地交流,老神農氏點撥著炎帝榆罔,今天該做啥了,明天該幹啥了;就這樣,炎帝榆罔白天在忙著工作,與活人打交道,晚上就和老神農氏在一起交流著,學習著……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祖先的靈魂附了自己的體……他因此而驚醒!從此以後,炎帝榆罔就改掉了自己原來的稱謂,自稱起“炎帝神農”來了。他更喜歡人們直呼其“神農”,因為到了神農架,稱呼起“神農”來更顯親切。炎帝榆罔這麽改了,大家也就這麽叫了起來。不日,完成了在穀城地區的休整,炎帝神農一行人就繼續向東南的大山之中——神農架進發。這一條路可真難走,由於是盛夏,南方的雨水又多,所以所有的植物都生長得格外茂盛,蓊蓊鬱鬱的,高高的青崖,深不見底的溝內、高聳的山上、彎彎曲曲的碧水小溪邊,到處是一派立體的綠色的海。這綠色也分出很多的層次,從深綠的竹林,到碧綠的樹葉,再到鵝黃的淺草,各種藤蔓左纏右繞,又由於人煙稀少,讓人走著走著就不見了路。人在深草和樹叢、藤蔓中行走,不得不拿出打草驚蛇的長鞭、木棍,不得不使用上青銅刀左右劈砍一番,累得在前麵開道的丁男等氣喘籲籲的。炎帝神農手握著神鞭打在不同的植物上,凡流出紅色液汁、味道發甜的都是溫補的熱性藥物,凡液汁黑者、黃者,多是有毒的植物。有一種遍身長刺的劇毒植物,它們的枝條都呈拱形攏在一起,自己抱團兒,為了增強提示效果,它們還在周身鍍上了一層銀質的“警告色”。凡流出液汁味苦者,都是敗火消毒的藥物。凡液汁白者,多是有一定營養的植物。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由於路途艱難,速度就大大地降了下來。人們在炎夏濕熱的環境中容易得病,由於不能保證食物,尤其是飲用水的安全,也不能保證不闖入一片有瘴氣的沼澤之中,所以經常有人會發病,甚至有人會一腳踏進爛泥潭中無法施救。在溝下不好行進,炎帝神農就命大家沿著山脊梁走。
由於山高,大部分植物都矮化了,茂盛的高過人的荒草,在這裏成了一地綠毯一樣的草甸。再往高處走,草就一骨朵一骨朵地發在一起,遠看就像金錢豹身上的花紋一樣。好在山高水高,但是有時候還是得費很大的勁,才能在某個小溝渠裏找到一眼清冽冽的山泉。每到這時候,炎帝神農都要自己親自去觀察觀察山泉周圍的環境,隻有周圍草木茂盛和水質甘甜者才可飲用。這一走,又是幾個月過去了,眼看著秋季就要來臨了,各種植物的綠色的統一陣線開始被打破,開始有樹葉泛黃、發紅,有的黃得金燦燦的通體透亮,就像鍍了一層金一樣,在綠色的背景中格外顯眼;有的紅得像用褚石粉染過一樣,紅得熱烈,紅得逼眼,紅得像燃燒的火一樣。這黃色和紅色,又分出了許多深淺不同的層次和色調,黃色有淺黃、鵝黃、亮黃、棕黃、橘黃、金黃等等;紅色有深紅、淺紅、粉紅、紫紅、大紅、火紅……這色彩一旦拉開了檔次,那色彩斑斕的美就讓人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人類的語言在大自然麵前,顯得那麽蒼白無力,隻有默默地觀察、欣然地享受這大自然之美色了。就在這樣五彩斑斕的季節裏,炎帝神農終於來到了老神農氏當年架木才攀上去的神農架的主峰頂——神農頂。傳說老神農氏為了攀上神農頂采集一種高山靈芝草,就和隨從的人一起架木而上,最後終於攀上了神農頂。這“神農架”之名就是這麽得來的。因這幾個月的長途跋涉,炎帝神農的皮膚已經被夏日的陽光炙烤得脫了一層又一層皮,最後定型為紅中泛黑。人也變得黑瘦、精幹了許多,雖然臉上的皺紋較以前更深了,但是他人卻顯得更加清臒精神了。
當地部落的人,一聽當年“嚐百草”的神農又回來了,就都親切地趕來把他圍起來要看個究竟。看到一臉火紅的炎帝神農,大家都興奮地稱他“果真一太陽神人也!”炎帝神農在當地藥農的指引下,在神農架地區進行了大量的藥用植物的普查工作。炎帝神農這次的收獲可真不少,發現了許多以前沒見過的植物新品種,像絲柄黃堇、神農報春、草地紅景天、具腺委陵菜、太陽參、神農小檗等,其中有兩種就以“神農”命名;此外像七葉一枝花、頭頂一顆珠、江邊一碗水、人王一支筆等“神農”四大名藥,更是讓他喜出望外,而靈芝、天麻、神農香菊等數十種野生名貴及常用的藥材,也讓他每天的藥囊滿當當的,因而他每天的臉上總是掛著開心的樂嗬嗬的笑容,連笑聲也變得幹脆爽朗,在林叢能曲裏拐彎地反射著傳出很遠。對炎帝來說,從帝位上退下來並沒有讓他閑著,而是更忙了起來,更能隨心所欲地幹一番自己想幹的事情了。他整天埋頭在自己想幹的事情中,忙而不亂,自得其樂,可苦了陪著他的一對兒女。因為他還是改不了為帝時養成的“老子天下第一”和善於命令人的做法。不管大小事,隻要是他想到的,就要立即去辦,不能拖延,搞得大家整天圍著他團團轉,都無暇顧及自己的事情了。炎帝在這一點上對兒女們理解得並不多,隻是後來經常發現小兒子炎柱幹起事來,總是疲疲遝遝的,你越催促他越疲,總是不緊不慢地按著自己的節奏進行,急得炎帝總是大聲喊,恨不得扇他個耳刮子,可總是改不過來他疲遝的毛病。最後,炎帝幹脆就指揮其他人,由了他去。其實炎柱並不是個壞孩子。隻是他也像炎帝一樣自有主張。他覺得既從神農架返回了穀城,秋收季節就應該把這裏的良種多采集一些,以傳播天下,讓天下黎民百姓都能夠溫飽其食,隻是父親這會兒陷入了自己設的“石頭陣”和“柴草鋪”一時拔不出來,又隻能順著他,也不好說他,就隻好以“磨洋工”來“冷抗議”……自從父親給了他“自由”之後,炎柱就把自己的精力重點轉向了對良種的收集工作。
他帶了炎帝沒有分派任務的部分青壯年男子,來到處於丘陵地帶的穀城的穀地,用獸皮做了交易後,就深入到穀地裏,專挑穗長粒飽的穀穗折回來,集中在一起,掄起用籐條編成的裝了木把的梿枷,在自己辟出的一小塊向陽場地上打了,借著習習吹來的秋風,用手揚著分出秕糠,才將飽滿圓碩的穀子良種在豔豔的秋陽下晾曬幹了,分類收入陶罐之中。在重視農耕方麵,炎柱倒是完全繼承了炎帝榆罔的做法,而且變成了一種屬於自己的自覺行動。這也應該歸功於從小跟著炎帝和大哥炎居的認真學習。等到炎帝終於從自己的“石頭陣”和“柴草鋪”中走出來,看到炎柱收集的一罐罐穀子良種,自慚和興奮地說:“為父忘也!炎柱功也!”父子倆終於又重歸於好。秋收已過,采集了銀杏、核桃、柑橘、山楂、彌猴桃、山藥、板栗等大量野果,黑木耳、香菇等山珍和絞股藍、葛根、杜仲、天麻等草藥後,大家又一起忙起了整理工作。每一次炎帝開始整理他的資料前,第一件事就是要和赤鐵礦粉。先說這赤鐵礦粉的來曆就不容易,要在有赤鐵礦石的紅色砂岩的地方,揀回黑色紅條紋的赤鐵礦石和紅色的土狀的赤鐵礦粉(也叫褚石)。天然的赤鐵礦粉很少,得把那些表現為完美的金屬閃光菱麵體赤鐵礦石(有扁平的、或者薄板狀晶體,還有板狀成簇組成玫瑰花狀的“鐵玫瑰”;有呈鱗片狀的集合體,稱為“鏡鐵礦”,更有所謂放射狀的“腎狀鐵礦”)給砸碎了,再用石研磨棒和盤研成紅色粉末。這就已經是一個艱苦複雜的過程了,光這個過程就不是一兩個人能夠完成的,得幾組人頂著烈日,黑頭汗臉地從事著各自的分工……經過了這些環節之後,才有可能將紅色的赤鐵礦粉用剛剛屠宰了的動物血或在陶鼎裏練好了的白色油脂調好,再手握著細樹枝蘸了在石片或卵石上畫。炎帝所從事的,就是這最後一道工序——用小樹枝將和好的褚石顏料畫到石麵上。雖說這道工序表麵上看來好像是輕鬆了一些,但卻是最費腦子的“腦力勞動”。就說這葛根:得先在一片立體的綠海裏,分辨出這種纏於其它植物之上的莖長有兩三丈的、長著左右對稱的像葫蘆一樣的綠色圓形尖葉、一枝花莖上開著一組淡紫色小花、連著白色小花絮、有“迷迷貓”一樣的小穗的植物,它的莖可編成籃、搓成繩,或者編成葛屨(草鞋),纖維可織布,葛花和黃色的塊根,就可入藥了。炎帝拿起一塊葛根,咬了一口,在嘴裏品咂著。“性涼、氣平、味甘甜……”雖說這種植物,他早在薑水南的秦嶺中就曾采集到,但在整理《神農本草》時,他還是一絲不苟地一邊親身品味體驗,一邊在心裏這麽想著,“清涼解熱、生津止渴、升陽發表”,根據已往的臨床經驗,他知道,葛根對咽喉痛疾、口舌生瘡、小孩清火、瀉痢都有特效,所以,他就鄭重地在石片上畫上了葛根的圖形,又在旁邊標上了代表“主消渴,身大熱,嘔吐,諸痹,起陰氣,解諸毒”詞意的標記。而對淡紫色的葛花,他除標了代表“解酒,醒脾”的畫符外,還畫了“頭痛,頭昏,煩渴,胸膈飽脹,嘔吐酸水”等傷及胃氣之症的畫符。這些複雜的主畫側旁的附屬畫符,也隻有他老人家能夠解得開其意了。其它草藥,像絞股藍、“絲棉樹”杜仲等,他都一一親口嚐了,對老神農氏原來在卵石上的記錄作了修訂。“益精氣,堅筋骨”,他在老神農氏畫著杜仲的卵石旁又加了這樣的標記,因為他知道,杜仲皮對醫治腰膝酸痛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