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經百戰的應龍緊隨黃帝身旁,自不在話下。倉頡、滑稽等文臣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倉頡雙腿緊緊地勾在馬肚皮上,形成一個近於標準的“O”形,雙膝崴得困疼,隨著牲口一步一顛的跑步,人在馬上就像打夯一樣蹾著,一是蹾得自己尾骨尖兒疼,二是馬也感到被蹾得難受,隻好將快跑改作慢走;本來身體就單薄的“爛髒”滑稽,在牲口身上顛得全身都快散架了,一會兒指著腰說“疼也”,一會兒又拍著大腿麵說“疼哉乎?疼”,一會兒又搖著脖子說“乏困”……最後,隻好給他改為騎牛,因為牛背寬闊而平坦,步伐又不快,就感到舒坦了許多。於是,他就幸福地閉著一雙小眼睛,聽由牛慢慢地“撲踏”,嘴裏又哼起了怪腔怪調的曲兒……終於穿過了崇山峻嶺的方山,黃帝的“親迎”隊伍,來到了位於方山東麵丘陵與平原交錯地帶的方雷氏炎居在赤將幫助下為黃帝新修的合親用的行宮——雲岩宮。早有信使通知了炎居,炎居在宮外的大路口上擺上了酒席,攜部落長老一起,親迎黃帝的到來。炎帝隨炎居來到中原後沒有多停,就去了烈山,又由烈山去了神農架采藥,千裏迢迢地趕不回來了,就先給炎居留下了話:“歡迎黃帝駕到,歡慶炎黃聯姻!”又快牛加鞭,爭取在黃帝和女節合婚的當天能趕回來……分別半年多,炎居和黃帝一見麵就擁抱在一起,相互拍著肩膀,用拳頭打著胸脯,炎居一點兒不像個嶽父老泰山的莊重相,倒像是久別相逢的親兄弟。一大群人把黃帝一行迎到合宮來,周圍到處是歡呼雀躍的人群,大人小孩的臉上都是喜洋洋的。人們爭先恐後地擁擠向前,爭睹威名天下的黃帝的尊容。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黃帝還是騎在他的白龍馬上,頻頻地向周圍的百姓含笑點頭、招手致意。一位擠在人群中的白須老翁總算是看到了黃帝,他手扶高杖跪了下來,激動得顫巍巍地舉起一隻瘦手,口裏沙啞地喊出:“黃帝!”黃帝趕快跳下馬來,應龍隨著跳下,接過了白龍馬的韁繩。黃帝向前跨出一步,雙手扶起老翁:“老人免禮!免禮……您老貴姓高壽?”“彭也,八十有三……”老人家一麵站起,一麵不緊不慢地說。黃帝緊緊地抓住老人筋骨畢露的黑紅瘦手搖了又搖:“彭老養生有道,容為帝日後多相叨擾。”“應該應該……”老人並無推辭謙讓之意。黃帝又長時間握了握彭老的手,這才步行向前。因了炎居侍衛在前麵鳴金開道,黃帝一行才算從容地穿過了人群,來到合宮前隔湖相望的南門外。應龍緊隨在黃帝身邊,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方。倉頡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細節,顯得沉穩有加。隻有個“爛髒”滑稽總在那裏點頭哈腰的,好像所有歡迎的人群都是衝著他來的似的。因而,凡是他經過的地方,總會爆出一陣開心的歡笑聲。抬頭看湖對岸的這座合宮,氣勢雄偉壯闊,比之橋山黃城和渤澥黃城更略勝一籌。炎居有請黃帝遷都中原的意思,所以在請赤將設計這座雲岩宮的時候,不隻是就一個合宮,而是全麵統籌地設計了一組宮殿群。這裏,從南門外的演兵場隔水相望,中央的主建築群臨水而建,一排排鱗次櫛比。炎居殷勤地用手指著介紹道:“臨水設門,旁有人祖洞可麵水而談;前者,講武場、祖師殿、議事亭,後者嫘祖草堂,中者合宮也。左有洞窟十數個,文武大臣居所也;右有三麵臨水之仙島,天下部落代表居之。品字結構,成三足鼎立之勢也。”黃帝沒有想到,僅僅半年時間,在這裏就一下子立起這麽龐大一個宮殿群,這在河西河東都是不可想象的:“中原果真地大物博、人才眾多矣!”他心裏這麽想著,隨口問著:“此宮何名也?”“雲岩宮,因雲彩常繞之。”赤將回答。“黃帝宮,”炎居怕黃帝心生疑意,趕忙補充說:“炎居專為帝造也。”“就叫雲岩宮。”黃帝知道炎居的為人,決不會膨脹野心,有僭越之意,為顯大度和胸懷,就釋之為:“如此氣勢,富詩意也。”
倉頡隨後補充:“黃帝以雲命師,雲岩宮者,再合適不過。”滑稽拍著手叫道:“好玩兒,好玩兒!”從南門外去合宮,要先乘了舟船才行。白龍馬等坐騎都留在城南,被牽了去飼養。炎居陪同著黃帝一行漫步走下一個緩坡,來到初冬的泛著白光的湖水跟前。夕陽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斜照,周圍的風景一時都鍍上了金輝,湖水也在微風中變得活泛起來。一對五彩鴛鴦正在蕩漾著金波的湖水中嬉戲,激起輕微的閃著金輝的雪白浪花。黃帝看著湖水,也看著那一對五彩鴛鴦:“此湖何名?”“武定是也。”炎居一邊回答,一邊把黃帝先讓上了舟船。這舟亦是獨木鑿成,隻是很長,前麵裝飾了一個高揚著頭的龍頭,後麵翹著龍尾,周圍畫著龍鱗。黃帝看得稀奇:“此舟莫非龍舟乎?”“是也!帝親臨之,非龍舟不乘也。”雷公學著中原的話搶白了一句話。炎居隨著黃帝跳上龍舟,龍舟就在前後四位頭紮紅巾的劃者的齊力劃漿下,輕快地離岸而去,像一支離弦的箭,又像一隻巨大的翼龍,拖著扇麵的水漣漪向前遊去……合宮前的小碼頭、講武場、祖師殿和議事亭等一層層的台地和道邊上,早已經擁滿了以紅色服裝為主的儀仗和五顏六色的人群。黃帝和方雷氏女節的合婚大禮將在合宮前舉行,周圍部族聚落的人眾早早都趕了來等候著看熱鬧。人群中發出了“黃帝!黃帝!”的歡呼聲,巨大的聲浪一波波順著初冬的寒水傳了過來,寒冷中裹挾著熱浪。黃帝一時激動,連連揮手向大家致意。其它的舟船都是普通的獨木舟。等到應龍、倉頡、雷公、滑稽等分別乘兩隻獨木舟渡了過來,樂隊齊聲奏起了富於中原地方特色的悠揚、歡快、激越的婚禮喜慶曲。這樂曲,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後世中原流行的豫劇《抬花轎》的旋律。黃帝為這種歡快的旋律所感染,臉上也掛上了喜洋洋的表情。周圍人的臉上,也都掛著喜慶、期待、向往的表情。大家擁擠著——後麵的朝前擠著,前麵的盡量往後靠著。有人就喊起了口號:“歡迎帝來中原!”於是,大家都跟著喊。有人又喊:“黃帝駕到,中不中?”大家齊聲喊:“中!”“炎黃和睦,其善乎?”那人又問。“善哉!”
黃帝為中原人這樣熱情好客的場麵所感染,一邊拾階而上,一邊不停地向大家鞠躬致意和招手。依然是身飾威嚴的鷹翅的應龍,也被這樣的熱烈氣氛所感染,但他不忘自己的職責,始終緊挨在黃帝的身邊,警惕的眼睛雖說眯成了喜慶的樣子,卻還是機警地從眼縫中四下觀察著,一隻手始終按在青銅刀把上,人一動,背後的鷹翅就輕微地扇一扇。“爛髒”滑稽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也跟著眾人“中也!”“好也!”地喊著,更加渲染和烘托了現場的熱鬧氣氛。先後經過了講武場、祖師殿和議事亭,臨近合宮的時候,南城門的地方又是一片喧騰和歡呼。原來是炎帝從神農架趕回來了。炎帝榆罔一路風塵,剛剛被人從被夕陽鍍上紅邊兒的黃牛背上扶下來,就被人攜上了龍舟,一路輕風似的飄向合宮。黃帝和炎居、應龍、倉頡、滑稽和炎居部落的一班長老都返回碼頭去,迎接炎帝駕到。等黃帝、炎居一行返回到蕩漾著一湖紅波和晚霞的碼頭邊,“炎帝駕到!”的傳話到了,炎帝乘坐的龍舟也到了。一段時間的山野生活,炎帝的胡子又有所恢複,銀中帶灰。皮膚也變得紅中透黑,田字型臉上,一臉皺紋像刀刻的一樣有了力度。他依然是眯縫著一雙有了皺折的長鳳眼,笑眯眯樂嗬嗬地向黃帝招手。炎帝剛被同舟而至的助手扶下,炎居和他的一班長老已經跪下行禮,倉頡、滑稽等入鄉隨俗,也行跪禮。黃帝雖貴為帝身,但是想到炎帝的功德和自己年輕,也欲行跪禮,卻被應龍止住。應龍小聲提醒黃帝:“而今汝為天下共主也!”黃帝聽到裝著沒聽到,全當是被周圍的歡呼聲給蓋過了,仍然麵向炎帝行了跪拜禮。炎帝一看黃帝給他行起了跪拜禮,趕忙下跪。當炎黃二帝相對深深對拜的時候,現場一片歡聲雷動。還是黃帝年輕,先過去攜起了炎帝。他明顯地感覺到,這近半年的野外奔波,炎帝的身子骨硬朗了許多。當兩雙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攜手而行的時候,人群中又爆發起了:“黃帝!炎帝!”“炎帝!黃帝!”的歡呼聲。當外麵歡聲雷動的時候,合宮內卻靜得一枚骨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這裏布置得一派大紅,一片喜慶的氣氛。而這時候的女節,內心裏激動向往,心跳得“撲通撲通”的,就像懷裏揣了隻活蹦亂跳的兔子一樣,她自己都能聽到自己“撲騰撲騰”的心跳聲了。雖然她臉上飛起了紅霞,長鳳眼喜上了眉梢,嘴角不由得就往上翹著,自己也覺得這臉上火燒火燎的,但她還是盡量克製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喝令周圍,不發出一點兒聲音——其實,她這是為了更清晰地聽到外麵的動靜!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