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謊,作業我確實都有按時交。”
被惹惱的班主任終於不耐煩地喊起來:“出去,給我出去!”聲音如同導彈直指一個方向的點,砰然爆發。
林向南在椅子往後一推,地麵再次發出摩擦聲後,徑直伴著一路跟隨自己的怒斥聲拉開教室那扇緊閉著的門。
“給我在走廊裏站著,什麽時候反省過來什麽時候上課,還有,缺的作業也給我一次不落地補上!除此之外也得給你點懲罰!”
……
“砰”的一聲,走廊裏一陣回響過後歸於平靜。
那些強加在身上的不信任,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裏。
而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外的自己,更早之前,就無法做到和任何人分享信任了。
唯一確信的,是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值得相信。
如想象般,一到下課人潮擁擠的走廊,自己成了眾目睽睽肆意指點的對象。
林向南在一片分不清是嘲笑句還是疑問句的聲線中,隻是轉過臉眼神渙散地看著地麵。
當第三次下課鈴聲打響,陳宇哲從教室裏出來站立在林向南旁邊的時候,女生小腿開始麻木的神經還是明顯感覺到了男生周身散發的自己略微熟悉的氣息。
“沒事吧?”因為看不清女生的表情,陳宇哲側了側頭。
“嗯,沒事。”淡淡的簡短的回應,內心卻還是泛起一點微小的波瀾。
畢竟,還有一個人沒有插入冷眼旁觀的人群裏。
“那個……”
感覺到男生語句裏的遲疑,林向南抬起頭,眼神裏示意對方可以繼續。
“為什麽不寫作業呢?”
為、什、麽、不、寫、作、業、呢?
像一根針緩慢地刺入柔軟跳動的心髒,疼痛的同時,被這樣的一句話徹底涼了心。
林向南瞬間變了表情的臉,在男生接下去“如果寫不完的話,我幫你吧”的句式裏,沒有轉折地看到了站在他身後,微笑與她對視,用著HELLO KETTY的小木梳梳理頭發的莫小菲。
時間倒退回幾天前——
景昔在取出要換回的製服時不明狀況地看到一張被折疊成心形的信紙掉落在地,俯身撿起後,疑惑地拆開。數秒鍾後,這封什麽都沒有寫的空白信,在一旁期待和緊張交加的眼神注視下,被他安靜地扔到了垃圾箱裏。
莫小菲的臉在尷尬還未散去前,像被揉過的濕答答的抹布,眼眶裏快速凝聚的液體越積越多。
和她一起來看熱鬧的女生不斷在耳邊安慰的話語,更如同刺一樣,讓一貫驕傲的莫小菲感覺到自己深陷在不一般的屈辱沼澤中。
與此同時,在一旁揚起嘴角的林向南,和沉默著洞悉一切事態發生的陳宇哲,唱起了對角戲。
“你喜歡景昔?”
放學穿過操場的路上,陳宇哲從後麵追上了林向南。
“怎麽可能,別亂說啊。”女生的第一反應,並奇怪地轉頭看向看起來不同尋常的男生。
天氣悶得像要下雨。
“這樣的話,那就是對之前的事耿耿於懷吧。”看似疑問句的肯定句。
“你在說什麽啊。”被男生的莫名其妙惹得皺起了眉頭。
“莫小菲啊,其實你很計較她們那些人有點針對你吧。”陳宇哲淡淡地說,“但也不至於這樣。”
“你在說什麽啊?”忍不住仰起頭質問對方的話。
“我都看到了。”男生忽然轉過臉,認真的表情把現場還原,“我看到你把莫小菲的信掉換,景昔拿到的,是你後放入的吧,才會理所應當有那個反應。”
女生怔了怔,停下腳步。
“雖然之前她們是有點不對,但是這樣,你也過分了些吧。畢竟是她喜歡的男生,就誤會了,是不是也不太好?相比之下,不太公平。”
不是征求詢問的語氣。林向南很容易就聽出來了,陳宇哲話語裏是盡量委婉的指責。
再明顯不過,一個偷偷進行的小陰謀被發現,在不是為了和莫小菲爭奪喜歡的人可以被理解的基礎上,自己就被當成表麵無所謂實際一直帶著仇恨心理的女生了。
“是啊,不公平。”林向南冷冷的目光從男生的臉上移動到遠方,“難道這個世界還有公平可言嗎?”
那麽多的不公平,無論是曾經一路認真努力生活的自己,還是希望破滅轉學來到北城沒做錯任何事就被排擠被說晦氣被針對的自己來說,都不公平。可是相對比別人的不公平,早就不被人在意了,性格孤僻的主要原因成為了一切不是別人錯的導引線。
可事實呢,我不過是為了尋求一點公平的回擊而已。
既然遭到質疑,說明對方的信任已經瓦解,也就沒必要解釋了。
“啊,太過偏激了吧。”陳宇哲愣了下,“不過放心吧,我也不會講出去的。”
男生卻講出了這樣的話。
漫長穿越操場的時間裏,各懷心事的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跟在他們身後無意聽到了對話的女生,偷偷逆轉了方向朝教學樓小跑回去。
如果說莫小菲知道了自己對景昔的心意真正被毫不留情拋掉的原因,那麽接下來一係列林向南無法辯解的事件發生得也就沒什麽難猜的理由了。
陳宇哲“喂喂”地叫了幾聲後,之前完全處於跑神狀態裏的女生才反應過來。
走廊裏的學生間歇性地路過,看幾眼手表,在鈴聲快打響時,陳宇哲拍了拍林向南的肩膀:“哪,我先回教室了,你累了可以偷偷找個地方休息會兒,不會被發現。”
女生也隻是感覺到肩膀有了輕微的重量後,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
說到底,即使是曾走近過一段時間的陳宇哲,原來在他的心裏,認定會肆意報複的人,也隻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一直到中午,整個樓層班級的學生基本都去了食堂,林向南在轉換了角度越來越猛烈的陽光直射下,渾身酸軟地靠在了牆壁上。
身體裏有一隻吞噬血液的蟲,橫穿直入地進入肝髒。
胃痛得呼吸都變得困難,有著一圈荷葉邊的衣領也被湧出的細密的汗浸濕。
林向南聞到淡淡的清香侵入鼻腔時,沒有再抬起頭。在安靜的氣息包圍著四周,將濃烈的陽光遮擋為自己帶來一片陰涼的時刻,林向南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麵容精致白皙的少年,就不複存在地站在那裏,是不太真實的幻境。
直到被和氣溫不太吻合的微涼手指覆蓋到手腕,林向南驚愕地抬起頭,看到景昔好看的臉明晃晃地出現在眼前,堅定又溫柔地說出“跟我走”,自己在遲疑過後搖了搖頭的瞬間,卻感覺到手腕上的力度微微加重。被少年一拉,已經麻木酸痛的雙腿不自覺地跟在他清瘦的身後緩慢地走動了起來。
像是被一股神奇的力量覆蓋,被握緊的手腕在微涼的氣息圍繞下,暗藏在皮膚深處的血管血液開始變得溫暖,這樣奇跡般的暖度包裹著疼痛不止的胃。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望著把自己從黑暗中帶出來的景昔,在穿越了人為數不多的操場,和學校後麵從來都沒有來過的一個山坡後,林向南看到了一望無際的草叢。
陰涼的梧桐樹下,林向南和景昔一樣安靜地坐了下來,被男生送入手中的漢堡和牛奶還有熱氣。
“快吃吧,等下還要趕在上課前回去。”景昔隻看了身旁的女生一眼,便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