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在看到女生堅定的神情時,難得地扯出了一絲笑。很近的對立麵,他似乎也發覺,這個女生,像宇哲說的那樣,是蠻特別的。
或許,很早以前就發現了。
“你應該很討厭我吧。”林向南抱著疑問,“為什麽肯幫我的忙呢?”所指的當然不止是教英語這件事。
這個位置,剛巧可以看到他襯衫敞開第一顆紐扣裏麵的鎖骨。
是真的好奇,到底什麽讓原本習慣冰著一張臉的景昔,態度有了這樣細微的轉變。
“還好吧,我現在也沒有很喜歡你啊。”也沒有討厭你,隻是在無意中知曉有關你的一點過去後,想要關心你。
隻是這樣。景昔想起林向南來到北城第一天時候的情景。
一切都發生在她暈倒之後。
那是異常特別的一天,除了大雪紛飛的天氣,對於景昔來說更與眾不同的是他要把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帶回景家的日子。
心裏的厭惡和抵觸達到了極點。
本來是想拜托輝叔去,自己留在家裏就好,可是在車子即將開動的那一刻,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沉靜幾秒鍾後,他從落地窗前轉身出門,以一個主人的姿態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知道火車到站的具體時間,卻故意遲到。知道自己有點小人的心態,可是,這種事情誰能善意得起來。
縱然是從未見過麵,可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個蹲在雪地裏抱著肩膀瑟瑟發抖的女生就是林向南。
那一刻,在布滿霧氣的車窗裏的景昔,冷漠的眼神忽然就柔軟了下來。
成長了十七年,生活在優越環境裏的他,身邊到處是被寵愛的驕傲的公主,被玻璃罩起來的玫瑰花,經不起一點挫折和不被重視。
沒有人會像眼前這個女生一樣。
他對她的過去不了解,定義不過是,繼母的女兒,十年來杳無音訊,因為得知母親處境樂觀,便追隨過來。
除了這樣愛慕虛榮貪圖好生活,還會有什麽?
這樣想著,他走下車,在離她不遠的距離停頓了幾秒鍾,還是確認了下:“你是不是林向南?”
對麵清瘦的女孩子遲疑地轉過頭,黑色長發上的雪花細微融化。似乎是在原地不動太久,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並沒有覺得難堪地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眼神比他還要冷,連帶著拚命隱藏在眼底的一絲恐慌。
“我是。”隻此一句,幹淨利落的回答,之後連他是誰都沒有肯定下來便跟著吃力地走上了車。
是不是太冷了呢?凍得傻掉了?還是說想迫不及待地要奔赴一個溫暖的地方?
景昔記得林向南的眼神,是一種透徹的孤單。
可是矛盾的心理讓他不能對這個女孩子好,所以湧現出來的愧疚馬上被打散,繼續冷眼旁觀。
包括回到家裏後,看到她無所適從的樣子,也隻是交代了楊芝芝和爸爸交代給他的事情。他一直是不溫不熱的孩子,對此事的態度也隻是沒有意見。能做到對她不那麽討厭到懶得理的程度,已經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寬容了。
難以想到的是,她居然看出了他的不滿,沒有忍氣吞聲反而理直氣壯得有點勉強。
不知道兩個性格冰冷的人站在對立麵是不是真的杯具,就在景昔思維漫遊,林向南倒下去的那一瞬“砰”地撞擊到地麵的悶響,卻拯救了這個尷尬的畫麵。
起初景昔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林向南單薄的身體在地上再也沒有響動的時候,他皺著眉頭從樓梯上飛快地跑了下來。
男生的力氣隻有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才顯現得出來,景昔抱著她到自己那張柔軟的床上,不小心看到女生傾斜過來蒼白的臉,還是有點合乎情理的心疼。
那個貌美的醫生拎著藥箱過來也就一刻鍾的時間,她一邊將袖口向上堆了堆,一邊不經意地問:“怎麽弄的?”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景昔腦海忽地閃過林向南在雪地裏抱著自己的場景,“可能是感冒了?”
好像是習慣性的動作,醫生的手搭在林向南的額頭上後又快速抽回來,她明顯發難地猶豫了一下:“你先出去。”
“嗯?”站在一旁的景昔聽到這樣的回答愣了下。
“我先給她換下衣服,等會再跟你說。”與景家關係很好的這位醫生擺了擺手,“你去把她更換的衣服拿過來。”
她的房間也就自己房間的附近,楊芝芝早就托好保姆幫她置辦了一切生活用品,景昔隨手從淡粉色的衣櫃裏抽出一條純白色棉質的睡裙就轉了身。
其實有自己的原因吧?站在門口的景昔輕靠在牆壁上,腦海裏不自覺地又跳出林向南倔強的臉以及她整個人倒下去的畫麵。他雙手相互對搭著胳膊,以一個環胸的姿態麵無表情地等待身邊那扇門打開。
“喂!”漂亮的女醫生打開門,妝容精致的臉上掛滿了質疑,“你們該不是虐待她吧?”
“怎麽可能?”
起初景昔還以為她是開玩笑,直到走進去親眼看見林向南緊閉雙眼,而穿著睡裙導致胳膊和小腿暴露在外的情景後,他倒吸了一口氣。
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痕逐一展現在景昔麵前,有的是看似碰撞後留下的青色印痕;有的又像是利器劃過結了疤;有的很明顯是新傷,還沒有愈合。
清澈透亮的落地窗邊,淡棕色與白色相互交錯的格子窗簾輕輕飄動後又歸於平靜。快要沉下去的陽光依舊霸道地映照在林向南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上,在昏睡中的纖長睫毛偶爾也會微微抖動一下,模糊的陰影也隨之不安分起來。
“是營養不良,勞累過度又沒休息好,壓力過大,著了涼,現在處於發燒的狀態。”站在景昔旁邊的醫生小姐若有所思,“還有她剛來了例假,至於身上這些……”用手指在空中掃了下,特指那些傷痕,語氣也變得意味深長,“這個女孩子,活得真不容易啊。”
當醫生臨走時留給景昔一個“一切就交給你了”的表情後,景昔安靜地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心裏某一處忽然就空了一塊,本來拿起手機想要打電話的動作做了一半卻收了手。
保姆這幾天正好有事請假回家了,現在整個房子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而已,而自己便負起了要照顧她的重任。
眼神不自覺地定在了林向南骨骼分明的手背上,懸掛著的輸液管中的葡萄糖和消炎藥水正在一滴一滴滲入血管,從而產生所謂的化學作用。
直到天空完全陰沉下來轉換成神秘的深黑色,直到萬家燈火亮起來,直到輸液瓶完全空了景昔小心地將粘在林向南手背上的膠帶撕下來,快速地抽出針頭後又把膠帶粘上,躺在床上的病人終於有了知覺。
林向南先是動了動,之後是試探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天花板上映射下來的白色的光讓她隻能感到眼睛一陣酸痛。
“這是哪裏?”看清眼前那個模糊的身影是景昔後,林向南本能地馬上想要坐起來。
“這是我房間。”景昔淡淡地說,語氣和最初沒什麽分別。
看著林向南努力地抱著被子縮在一起眼神充滿了警覺的樣子,景昔冷如同冰霜的臉在心裏拋出了一個疑問:到底是經曆過了什麽,才這麽強烈地缺乏安全感?
“你不舒服的話再休息會,我去弄點吃的,等下上來。”做了個“你放心吧”的手勢,景昔點了點頭就推開了房間的門。
木木搖著尾巴朝著景昔腿邊蹭過來的時候,他還在發呆。偌大的客廳裏,他精致的側臉上有說不出的沉重,摸了摸木木的腦袋,就奔向了廚房。
縱然身在優越的家庭裏,十七歲的少年細長漂亮的手指除了會彈鋼琴外,也可以做比較拿得出手的簡單飯菜。這便是景昔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