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有事想處理下”就是——
林向南搭了兩站的公交車,在偌大的書城裏,終於找到“詩集散文”這樣掛在棕色書架上的白底藍色的標簽。
她站在屬於泰戈爾的一排文集前,從左至右,《暮歌》、《晨歌》、《心中的向往》、《金帆船》、《最後活著,還是死了?》。看到書皮上的顏色是懷舊的黃色,正中間是傾斜下去的三個字“飛鳥集”時,林向南帶著釋然的笑伸手拉過它的上角,把它從周身的書中抽出來。
“你的興趣還真是夠哲學啊。”
林向南聽到身後不遠處有這麽輕佻,但帶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微微停頓,又低下頭翻手中那本《飛鳥集》。
“林向南同學?”尾字故意拉長了音,問號的聲調上揚。
林向南怔了怔便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個身穿D中製服的男生,雙手插進褲兜裏,很隨意地站在那。林向南看著他嘴裏嚼著口香糖,偏棕色的頭發下,左耳有一枚黑色的耳釘閃得深邃亮晶晶,感覺有那麽一點點眼熟。
“是叫我嗎?”站在對立麵,她皺了皺眉,還是再次確認了下。
“在這個書區裏的隻有你一個人好吧。”樣子裏帶有玩世不恭的成分,隨即較有興致地穿過她,修長的手指在泰戈爾那一排書下敲了敲,發現是中英版的,嘴角不禁扯出笑,“難道是臨時抱佛腳為了參加那個演講作準備?”
“你怎麽知道?”林向南抿了抿有些幹澀的嘴唇,本來這般不討喜的話從男生的口中說出來,反倒多了些特別的味道。
“我怎麽會不知道啦。”因為長相好,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會讓人覺得厭煩,“在這個時候買中英譯文不是跟演講有關那才怪,不過你的格調倒是很高,居然選泰戈爾的詩集。”
“我問的不是這個。”她盯著他越看越是感覺在哪裏見過的臉,“我的意思是,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說。”男生尷尬的話語散發著不可思議和不著痕跡的不滿,“你該不是想說沒見過我吧?”
就是白駒過隙的瞬間,林向南腦袋裏“嗡”地閃過一個畫麵。
——在她感覺路程漫長的車廂裏,穿著幹淨帥氣的男生不小心絆到了某個旅客的腿上,直直朝她的方向摔過來,最後打在了旁邊那個邋遢的中年男人身上。模糊的印象裏,他有些冷漠的臉,一直埋在劈裏啪啦響的手機上麵。
僅此那一次相見而已,火車停在陌生站點三次後,他便拖著簡單的拎包掉轉方向去了別的車廂。
“我是你同學哎。”見她沒有答話,男生無奈地說,“D中二年級(9)班,你後桌的後桌。”
一直以來是被關注,被眾多女生喜歡的男生,第一次在兩個人如此近距離的座位下,不被對方認出,實在有點魅力打折。
“我不太注意班級裏的同學。”平靜的回答下,心裏是騰空而起的難以相信的驚訝,這就是命運嗎?林向南並沒有提起那天在火車上的初次相遇,亦還沒有達到一定的好奇想要和他攀談那次旅程他是去了哪裏。
有關來北城之前的一切,最好永遠都不再有人知曉。
問題是,現在屬於什麽狀況?
“你這個人,真的怪。”抓了抓頭,“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生,看著有點內向吧,嘴巴還挺厲害。”
眼看著她拉直了臉拿著書要走的樣子,男生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連忙打圓場:“欸,不是生氣了吧?”
依舊沒有理他。
“喂!”追上去,下意識地用手輕輕拉了下女生的胳膊,等對方扭過頭,眼神可以用“莫名其妙”來形容時,男生才匆忙放了手。
“你到底是來這裏幹嗎?”林向南把書放在收銀台上,“就隻是打個招呼告知我這個人很奇怪嗎?”
“哪有,我是來買漫畫的。”說著才恍然大悟,“你等我下啊,我光顧著和你說話還沒買。”
林向南歎了口氣,男生已經速度地跑去找漫畫了,她手晃了晃,對目光花癡的收銀員說:“我要這本。”
“你和他認識就等著一起付錢啊,還省事。”所謂的收銀員也就20歲左右的年紀,靠在椅子上有點不情願,並沒有抬手拿掃描器的意思。
“我和他——”
完整的語句還沒有說完,林向南就聽到喘息聲。男生輕跑過來,手中拿著本雜誌:“一起結了吧。”
“不用的,我自己付就可以了。”說著準備從零錢包裏找錢,被男生及時製止:“我從沒有讓女生拿錢的習慣,就我來吧。”
淡淡的舊黃色詩集和雜誌上五花八門的標題實在是不搭,眼前那個收銀員這次倒是很麻利地結了賬,更是翻了個白眼給她,意思是說:“推辭什麽啊,假惺惺的。”
“這個,不是漫畫吧?”
“是啊,最新一期沒出,我就買了足球雜誌。”
“是這樣,那,謝謝你。”她朝著他的方向揚了揚手中的書。
抬起左手,上麵的時針停留在“7”的位置,而分針,緊挨著它,馬上要並為一條斜直線,距離景昔發短信給她已經過了一小時了。男生還跟在她身後,路燈下,林向南每走一步都會踩到男生被拉長的影子。
“跟蹤我?”
“哈?有這麽光明正大的跟蹤?”男生走上前,保持與她平行的位置,個子高了她大半個頭,“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要。”林向南在他話音還沒有落下時就順勢頭也沒抬地拒絕了。
夜晚的氣溫還是那麽涼,她不禁縮了縮肩膀。
馬路上的行人在橘黃色的燈光下冷清地一晃而過,相呼應的,來來往往的車子在紅燈過後,“嗖”地又開始向前行駛。
這是一個相互漠不關心的世界。
更多的,潮濕,陰暗,被吞噬得完全無法將愛生根發芽。
——“你的校服?已經被你班長取走了啊,她沒有事先給你打過招呼嗎?”
——“是什麽時候呢?我還沒看見她。”
——“就下午的時候吧,她說會轉交給你的。”
——“這樣啊。謝謝老師了。”
下午的時候啊……
明知道自己沒有校服會在所有學生中顯得特別,加上轉學生的身份,想要自己更加特別一點。
這就是莫小菲,做這樣的舉動絕非好心。
她隻是晚一步去儲備室,不明就裏。
其實沒有人會關心她為什麽沒有校服可以穿,為什麽從南方轉到這所學校,還在高二這樣敏感的時間段。
之所以會引起一小部分的議論,是源於人無窮無盡的好奇心。
因為不了解,就會有一種侵入境內的恐慌。想要知道你的家境,你的學習狀況,你吸引人的特長,你的性格是平易近人還是冷若冰霜。
如若你有哪點超越了誰或是得到本該屬於對方的誇獎,女孩子骨子裏的嫉妒心會像氣體一樣無窮散大。表麵上的友好依然在,內心裏卻恨不得你快一點消失,越遠越好,嚴重一些的會上升到,你怎麽不去死呢?
不論你在哪裏,隻要你身邊有女生這樣的團體在,就一定會陷入這樣不自知的困境。
除非,你普通到一無是處。
“林向南,我真的很奇怪,為什麽你和其他女生不一樣。”男生的表情認真起來,“尤其是對人或者事物不冷不熱的態度。”
“難道碰到長相好看點的男生就要頭腦發熱地犯花癡嗎?”雖然眼前的男生,不能用含蓄的“好看點”形容。他是屬於偶像劇裏耍酷級別的男主,或者,比單純的耍酷更多了點內涵?
“呃……”被意想不到的回答噎住。
“你家是往這邊走的?我有個朋友家也是這個方向哎。”又合時機地找到了新話題。
女生卻當這句話是故意尋找話題瞎編的,停站在一個點,悶悶地說:“我到了。”
“你是不是走錯了?”男生認真地皺起眉頭。
倒是引來了林向南的疑問:“欸,你這個人……又不知道我在哪裏住怎麽會知道我有沒有走錯?”
忽然,在二樓陽台上的金毛犬木木跑到圍欄前興奮地搖起尾巴,嗷嗷叫著,緊接著,林向南就看到景昔穿著格子襯衫的上半身。
“陳宇哲你站在那裏幹嗎呢?”景昔本以為他像往常一樣來找他,說些最近的八卦,順便討論下足球什麽的,而叫喊聲過後,才瞄到他旁邊站著的是林向南,表情一瞬間不自然地僵掉。
林向南心思敏感,很快就反應過來。
當聽到景昔喊這個一路跟她來的男生名字,第一時間就是心一沉,糟糕了。
本來以為那句“我有個朋友家也是這個方向哎”是為了跟她多走一段的把戲,以為是大眾用濫了的隨口編織的謊言,卻不想是真的。
所謂的朋友,這麽湊巧的,是景昔。
名叫陳宇哲的男生朝景昔擺了擺手,過後還是轉過身,疑惑地再次問了句:“你看,你是不是剛轉來這裏不熟悉走錯路了?這是我朋友家啊。”
§§第三話 每個人都有一個難以言說要去保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