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博弈

第六十二章 雙龍出海

　　轉眼就是1992年，馬曉春以3：1擊敗挑戰者張文東，繼續蟬聯他的名人稱號。

　　小林光一則艱難地以4：3擊敗挑戰者——他的大師兄大竹英雄，也繼續蟬聯著自己的名人。

　　看來這兩個老演員還要再唱一出啊。

　　這年年底，12月15日，日本東京全日空旅館第三十層特別對局室。

　　比賽之前，馬曉春特意把自己剛剛出版的新書《三十六計與圍棋》送給小林光一。

　　小林很高興地接受了禮物，隻是他不知道，這竟是馬曉春的第三十七計。

　　馬曉春比賽之前喜歡討個好彩頭，講個吉凶，哪天要贏，哪天要輸，都要事先觀察一下，甚至是誰帶隊出戰，他都是有講究的。比如他喜歡讓郝克強帶隊，“好”嘛，當年聶衛平在擂台賽上大多是郝克強帶隊，都贏了啊。反觀羅建文帶隊，常常是大敗而回，他就盡量不想讓羅建文帶隊出征。

　　這一次，還未開戰，他就先把“輸”送給了小林光一，自然心中十分得意。

　　馬曉春執白棋，一上來就搶占邊邊角角，逼得小林無奈之下隻得占外勢，這讓他十分不舒服。

　　小林步法變亂之後，中腹的孤棋也變得難以處理，被馬曉春一陣猛攻，小林開始退讓，不停地喪失陣地。

　　在259手之後，棋局結束了。

　　馬曉春微笑了一下，輕輕地用日語問小林光一：“盤麵四目？”

　　小林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次自己輸了。

　　輸了一目半。

　　他的誓言成為泡影，終於被馬曉春贏了一盤。

　　局後，小林光一說，“咱們探討一下這盤棋吧。”馬曉春冷冷地回了一句，“我看不用了吧。”

　　兩天之後，小林扳回一局，1：1.

　　決勝局就在次日。

　　這最後的一局，兩個人都拚盡了全力，馬曉春更是琢磨出了許多新招來對付小林光一，雙方激戰了280手，最終馬曉春勝了一目半，以2：1擊敗小林，打破了中日名人戰中方不勝的尷尬局麵。

　　第二年的中日名人對抗，小林曾以2：1回敬馬曉春一屆。

　　但是，在第三年，即1994年，馬曉春幹淨利落地以2：0再次擊敗小林光一。

　　輸了這一屆，小林光一宣布不再參加中日名人對抗賽，於是，這個舉辦了七屆的賽事就此終結。

　　這一年，在第六屆東洋證券杯賽上，馬曉春擊敗了王立誠，進入四強。

　　此時的王立誠剛剛在日本獲得王座稱號，第一次獲得日本主要的七大冠軍賽事的冠軍。

　　當時王立誠對大陸棋手的戰績是四戰四勝，未失一局。據宣稱，他和王銘琬兩人聯手可以橫掃大陸無敵手。

　　但是，馬曉春輕鬆將之擊敗，打破了他的神話。

　　而聶衛平也擊敗了依田紀基，與馬曉春攜手進入半決賽。

　　馬曉春半決賽的對手是曹薰鉉，聶衛平的對手是山城宏。

　　1995年3月18日，聶衛平、馬曉春飛抵漢城，下榻於漢城樂天大飯店，參加東洋證券杯的半決賽。

　　類似的一幕在三年前似乎上演過一回：1992年，第五屆富士通杯上，馬曉春和劉小光也是聯袂殺進四強。但是，半決賽上，劉小光輸給了王立誠，馬曉春輸給了大竹英雄，連個亞軍也沒有弄到手。

　　屈指算來，日本的六大超一流棋手有四個得了世界冠軍，韓國的四大天王也都有皇冠在身，唯有中國棋手一個冠軍也沒有，隻有聶衛平和錢宇平的幾個亞軍。

　　東洋證券杯的半決賽是三番棋，三局兩勝。

　　從上飛機的那一刻，馬曉春的心裏就有些不快，因為帶隊的又是羅建文。

　　在他看來，羅建文就是個喪門星，領誰出來誰輸。

　　馬曉春曾婉轉表達了他的意思，希望再換一個領隊。

　　雖然棋院沒有同意換人，但羅建文的心中著實難過，他隻希望馬曉春能順利過關，給他洗刷這個尷尬的罪名。

　　然而，馬曉春的對手是曹薰鉉，大家的心中其實都在想，這回馬曉春真的是凶多吉少。

　　曹薰鉉在1994年獲得了那一年僅有的兩個世界冠軍稱號——富士通杯冠軍和東洋證券杯冠軍，正處於最成熟的巔峰時期。

　　3月20日，三番棋的第一場開戰。

　　經過猜先，聶衛平執黑，對陣山城宏。馬曉春執白，對陣曹薰鉉。

　　研究室裏，韓國的高手們紛紛到場，擠滿了整個房間，連久不露麵的趙南哲也出現在人群裏麵。

　　曹薰鉉的妻子鄭美和也跟著大家擠在房間裏麵，她雖然不懂圍棋，卻不停詢問那些高手局勢的發展情況。

　　對局不久，曹薰鉉就進入了角色，使出了他擅長的韓國式亂戰，一杆長槍上下翻飛，迅疾無比，希望以最快的槍法將馬曉春挑於馬下。

　　研究室裏的韓國棋手看到曹薰鉉進入了自己的步調，十分欣喜，他們高興地對鄭美和說，這盤棋曹薰鉉已經贏了。鄭美和聞聽，頓時喜形於色。

　　但是，馬妖刀也使出了輕靈的步法，身影飄忽，讓曹薰鉉的快槍屢屢刺空，無功而返。

　　進入收官階段，馬曉春的官子功夫開始發力，一點一點將形勢扭轉過來，韓國棋手麵麵相覷，無言以對。鄭美和看到棋手們窘迫的表情，疑惑地問道，“怎麽了？馬曉春還沒有認輸嗎？”

　　劉昌赫垂頭喪氣地說，“輸了，曹薰鉉輸了。”

　　最終，馬曉春以一目半的優勢取得了第一局的勝利。

　　此時，聶衛平也已戰勝了山城宏，兩人雙雙告捷。

　　3月22日一早，馬曉春起床之後，預訂了一份早餐，結果，早餐雖然送來了，卻晚了十幾分鍾，馬曉春又開始嘀咕，看來今天是不利啊。

　　這盤棋馬曉春執黑先行，一路十分順手，曹薰鉉卻陷於苦戰之中。這讓研究室的韓國棋手十分沮喪，他們心想，難道曹薰鉉就這樣完蛋了嗎？

　　鄭美和看著大家陰沉的臉，嚇得連形勢也不敢問了，隻能暗自著急。

　　不料，馬曉春突然開始失誤，相反曹薰鉉卻像忽然睡醒了一樣，越戰越勇，弈至284手，馬曉春中盤認輸。

　　韓國棋手瞬間喜笑顏開，看到曹薰鉉步出對局室，紛紛上前祝賀，鄭美和更是喜從天降一般，手舞足蹈。

　　巧合的是，這盤棋聶衛平也輸了，也是中盤負。

　　接下來，兩個人都要麵對最後的決戰。

　　3月24日一早，馬曉春再次預訂了一次早餐，而這次的服務員還是上次的那個女孩，她小心翼翼地把早餐準時送到，並抱歉地說，“上次沒有按時送到，害得您輸了棋，這次特意將功補過來了。”

　　9點30分，馬曉春與曹薰鉉的決勝局正式開戰。

　　經過重新猜先，馬曉春再次執黑棋。

　　一開局，雙方落子飛快，截止到白24，居然與上一盤馬曉春輸的那盤棋一模一樣，隻是黑3換了一個方向。

　　這是兩個人的一種精神較量，圍棋被稱為手談，意思就是用手來說話。

　　而馬曉春的重複似乎在宣告，來吧，還是一樣的布局，咱們再拚一次。

　　曹薰鉉一看還是自己贏的那盤棋的走法，心中得意：這不還是我精心研究的招法嗎？一時心情大為舒暢，禁不住小聲哼哼起他在日本就十分喜歡的《拉網小調》，哼哼了一會兒，還覺得不過癮，幹脆雙手舞動，大聲高歌起來。

　　黑25靠，馬曉春突然變招，曹薰鉉止住歌聲，陷入了沉思。30分鍾後，選擇了26扳。

　　幾個回合過去，馬曉春黑37一斷，曹薰鉉再次開始長考，徹底忘記展示他的歌喉了。

　　從這時開始，他已經感覺到馬妖刀的森寒和詭異，又是將近半個小時過去，曹薰鉉終於選擇了38頂，而這招恰恰是馬曉春給他算計好的。

　　曹薰鉉的這步38，給自己棋形裏麵留下了種種餘味，所以，馬曉春心滿意足地轉移陣地，回到上方自己的陣地，對白打入的一子實施攻擊。

　　就這樣很快進入中盤，馬曉春的黑棋優勢赫然，曹薰鉉眼看已經失敗，隻得痛下殺手，白112反擊，開始展開對一隊黑棋大龍的圍殲，由於實地已經不夠，曹薰鉉把全部賭注都押在殺死黑棋大龍上了。

　　然而，馬曉春身法滑溜如泥鰍，曹薰鉉的快槍依然無法一擊中的，黑棋大龍很快便脫離險境。

　　曹薰鉉眼看形勢越來越落後，卻始終不肯放棄，一直堅持把這盤棋下完為止。

　　最終一數子，馬曉春的黑棋居然贏了二十目半！

　　半決賽的另一盤棋，聶衛平中盤戰勝山城宏。

　　聶、馬攜手進入東洋證券杯的決賽，消息傳來，舉國歡慶。

　　中國的棋迷們等了八年，從1988年富士通杯開始，包括應氏杯、東洋證券杯，已經舉辦了14屆世界圍棋冠軍大賽，竟無一名中國棋手獲得世界冠軍，這是中國棋手的恥辱，也是中國圍棋的恥辱，而這一天，這個恥辱，終於被抹去了。

　　又過了一個月，聶、馬的冠亞軍之戰在漢城再度開戰。

　　最終，馬曉春以3：1擊敗了聶衛平，榮獲第六屆東洋證券杯的冠軍。

　　不久，在富士通杯的賽事上，他連續擊敗林海峰、趙治勳、小林光一，再獲冠軍，成為雙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