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博弈

第五十三章 擂主決戰

　　第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從1984年10月16日第一戰——汪見虹對依田紀基開始，到1985年11月20日最終的擂主決戰，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年多，其過程之精彩，劇情之曲折，影響之廣泛，都是主辦者、承辦者所沒有預料到的。

　　中日雙方本來都以為，日方很可能勢如破竹一般將中國隊悉數擊敗，畢竟日方挑選的都是精兵強將，所以不會有太多懸念，誰也沒有想到會持續至最後的擂主決勝。

　　尤其是，最早的時候並沒有太多人去刻意關注這個比賽，以為它就像往年的中日圍棋交流賽一樣，隻有特別喜歡圍棋的棋迷才會重視每一場賽事。

　　不料隨著比賽的進程，雙方爭奪之激烈，高潮迭出，異彩紛呈，不僅吸引了中日兩國的觀眾，甚至連中國香港、中國台灣以及海外的華人都紛紛關注這個比賽。另外，還有一個圍棋王國——韓國，也在注視著中日兩國的擂台賽。中日兩國棋迷的聲勢之浩大，讓韓國人垂涎不已，他們多麽想加入到這個賽事裏麵來，也痛痛快快地玩一把。隻是，中韓兩國尚未建交，無法辦成這種賽事；而韓日兩國，由於日方對韓國棋手的輕視，也使得對等競賽失去了可能性。

　　擂主決戰的前幾個月，聶衛平在清華和北大相繼舉辦了演講會，盛況空前，大學生們興起了圍棋熱，帶動全國的中學生們也迷上了圍棋。那時，隻要是熱血青年，都以會下圍棋為榮。

　　那兩年，正是中國人尋回自尊的年代，每一個振奮中華民族精神的閃光點，都會舉國轟動，當時讓成千上萬人民激動哭泣的是中國女排的三連冠，女排精神鼓舞著每一個中國人！

　　當時還有一個電視連續劇——《霍元甲》，同樣讓國人激動不已。霍元甲與日本人的抗爭，與外國大力士的較量，努力洗刷著“東亞病夫”這個讓人感到屈辱的綽號，讓中國人唏噓慨歎、奮發圖強。

　　就是在這種大時代的背景之下，1986年11月20日，聶衛平與藤澤秀行的擂主決戰開始了。

　　按賽程的規定，這盤棋要在北京對弈。

　　藤澤一下飛機，陳祖德等人就發現藤澤的異乎尋常，他斑白而淩亂的頭發已經染黑，並梳理得很平整。一身西裝筆挺，一改往日不修邊幅的形象，整個人好像突然年輕了十歲。

　　決戰的地點是北京體育館。

　　聶衛平和藤澤平時都是話多的人，此時，卻都不開口。聶衛平閉上眼，調理著自己的呼吸。藤澤眼盯棋盤，表情嚴肅。

　　對局大廳擠滿了記者，人頭攢動，閃光燈“啪”“啪”閃爍，他們都在努力捕捉這珍貴的一刻。

　　十分鍾後，開始清場。

　　聶衛平執黑，第一手走小目，藤澤則破天荒地走在了三三上。

　　前50手，雙方勢均力敵，但是，藤澤的第50手卻是殺機陡現的一步，他放棄中腹孤棋的防守而去占最後的大場，就是要以此孤棋的攻防與聶衛平來賭勝負。

　　聶衛平51手鎮，全力圍殲，藤澤心中早有應對之法，從下方婉轉出逃，兩人招法皆十分高妙，局勢依然處於混沌的狀態。

　　這是一盤舉國轟動的棋局，中央電視台第一頻道專門對這盤棋現場直播。同時直播的，還有一場牽動億萬中國人神經的賽事，這就是在日本舉行的第四屆世界杯女子排球賽，中國女排對日本女排。

　　許多人為了這盤棋，不惜請假，還有一些單位幹脆下午放假，全體回家看聶衛平或者看女排！

　　當棋局進行到後半盤的時候，藤澤因年齡的關係，有些跟不上了，出現了一些錯誤，局勢漸漸落後。

　　聶衛平也感到了自己的優勢，開始穩健行棋，走出黑173打吃，銳利的藤澤忽然上身前傾，氣勢猛烈地打出白174頂。

　　這步棋就像一根棒子打在聶衛平頭上一樣，一下子把他打蒙了，眼看自己中腹的大空就要出棋了，卻又不能退縮，聶衛平勉勉強強以175擋住。

　　藤澤盯著那塊黑空，飛速地計算著，由於他已經進入讀秒，時間來不及了，負責讀秒的是芮乃偉，當她讀到最後一秒時，藤澤匆忙走出了最後的敗招白176.聶衛平連忙補漏，即將發生的大逆轉頓時消弭於無形。

　　至此，聶衛平鐵定勝出了。

　　棋局一結束，藤澤指著那個地方，長歎一聲，那裏麵大有文章可做，可惜了啊！

　　當宣布聶衛平獲勝的那一刻，舉國歡慶，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到處是放鞭炮的聲音，許多人甚至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清華和北大的學生們早就組織好了歡慶遊行的隊伍，隻等喜訊傳來。當大喇叭裏麵廣播聶衛平獲勝的時候，遊行隊伍就浩浩蕩蕩出發了。

　　不久，又傳來中國女排獲得世界杯女子排球冠軍的消息，人們更是大聲呼喊，熱淚盈眶。

　　本來，日本NEC電氣公司是隻準備主辦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的，誰也沒想到日本隊會最終輸掉比賽，這不僅讓日本棋院顏麵盡失，也讓日本民眾怒不可遏。藤澤秀行、小林光一、加藤正夫三人都在幾天以後將頭發剃光，以示謝罪，並拍攝了一張照片登在《讀賣新聞》上。

　　所以，日本棋院要求繼續舉辦，一定要把麵子找回來。而NEC電氣公司也覺得這個擂台賽影響廣泛，廣告效應極佳，所以，也支持繼續舉辦。於是，第二屆擂台賽就提上了日程。

　　這一次，日本方麵對擂主的安排煞費了一番苦心，最終選定木穀門下的領軍人物大竹英雄，沒想到，大竹卻不答應。

　　大竹至今沒有和中國圍棋選手交過手，因為他曾經揚言對中國棋手一律讓兩子，最起碼也要讓先，所以，還沒有中國選手和他較量過。

　　大竹對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極為忌憚，他親眼看到師弟們的努力煎熬和所承受的壓力，他不想蹚這個渾水。

　　但是，日本棋院反複地給他做工作，大竹最後說，“我考慮兩個月。”

　　在這兩個月裏，大竹心中仍然無法確定，直到最後的日期臨近，武宮和加藤來到了他家。

　　武宮進門就問：“大師兄，怎麽還沒有決定？對付中國棋手這麽困難嗎？”

　　大竹說：“哼哼，你懂什麽？區區幾個中國棋手還不值得我這麽傷腦筋，我一直猶豫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蹚這個渾水，這個擂台賽影響很大，獎金額卻不多，我一旦擔負起這個重任，今年的幾個循環賽我就要靠邊了，這對我影響很大。其實這也還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隊員不好挑，讓誰上陣，都會對他今年的聯賽產生影響，畢竟大家都不是靠這個擂台賽吃飯的啊！”

　　加藤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嚴肅地說：“師兄，你想得太多了，無論如何，為了日本棋院的榮譽，為了木穀一門的榮譽，你都要出戰，否則，大家都以為我們被打怕了呢！你是我們的大師兄，如果你不能挑起這個重任，會讓所有人恥笑的！”

　　大竹憤怒地說：“都是這個NEC公司搞出這麽個破賽事，真是讓我左右為難。”

　　武宮笑了笑，“師兄，沒什麽關係，我已經確定加入了，有我給你頂著，不會讓你出場。”

　　大竹也笑了，“其實，我前一段時間之所以沒有確定下來，是因為那時還沒有溝通完畢，這幾天，我和一些選手一個個都當麵談妥了，我已心中有數，現在應該可以定下來了。”

　　接著，他們就大竹選定的人選名單又做了一番商討，這個事情就算定下來了。

　　日本方麵提出要增派一名少年棋手，中國圍棋隊表示同意，日方增添的少年棋手名字叫森田道博，16歲。

　　大竹的這個名單經過日本棋院的修改，最終確定如下：先鋒森田道博（三段）、今村俊也（七段）、小林覺（八段）、片岡聰（九段）、山城宏（九段）、酒井猛（九段）、武宮正樹（九段）、大竹英雄（九段）。

　　可是，中國方麵卻提出要求增加一名女子棋手，日本棋院經過研究，最終也表示同意，並在名單上增添了一名女棋手：楠光子。

　　中國的參賽人員名單和上屆相比幾乎沒有改變，隻是增加了一個少年棋手——17歲的張璿和一個女子棋手芮乃偉。

　　中國陣容排序如下：女子棋手芮乃偉七段、張璿六段、錢宇平七段、邵震中七段、曹大元八段、江鑄久八段、劉小光八段、馬曉春九段、聶衛平九段。

　　1986年3月20日晚上，第二屆中日圍棋擂台賽的開幕式在日本東京新高輪王子飯店舉行，中方代表團團長郝克強、女先鋒芮乃偉一行人等參加了這個開幕式。

　　雙方團長各自講完話之後，大竹英雄便上台侃侃而談：“這一屆的日本圍棋隊由我帶隊，我們想不贏都難，按我所預計的，正常狀態下，截止到山城宏出場，比賽就可以結束了。”

　　然後，他又扭頭望向自己身後的隊員們，那裏麵有一大半都是木穀門下的師兄弟，大聲說道，“我不過是個拿鞭子的角色，一切都要看你們的表現了！”

　　他身後的那些隊員們便一齊低頭：“嗨！”

　　接下來就是兩位女子先鋒之戰，對局的地點是日本棋院的特別對局室，楠光子是日本著名的圍棋家族本田三姐妹中的三妹，原名本田輝子，結婚後從夫姓，並連名字也改了。她雖然排行最小，卻水平最高，此時已經連續三屆蟬聯日本女子本因坊冠軍。

　　但是，和芮乃偉對陣，她還稍微欠缺，早在四年前，芮乃偉18歲時，就曾將她殺得大敗。

　　這次依然沒有什麽懸念，芮乃偉走了221手之後，楠光子就中盤認負了。

　　接著，芮乃偉再克日本少年棋手森田道博。

　　第三局，芮乃偉不敵日方第三名選手今村俊也。

　　第四局，女子小將張璿上場，也敗給了今村俊也。

　　第五局，錢宇平上陣，東渡日本大阪，挑戰兩連勝的今村，僅僅145手便擊敗了今村俊也。

　　排在今村俊也後麵的就是在第一屆曾經上場的小林覺。在第一屆，小林覺還沒怎麽發揮，就匆匆敗下陣來，這一次，他強烈要求再次上場，發誓一洗上屆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