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博弈

第二十一章 天蟾茶樓

　　劉棣懷，安徽桐城人，自小在南京長大，與祖父母一起生活。

　　從開始上學的時候，他就迷上了圍棋。圍棋這東西，古代被稱為“木狐禪”，形容它就像狐狸精一樣容易把人迷住。劉棣懷一深陷其中，就再也沒有心思念書了，他整日走街串巷，流連於各個棋攤裏麵。

　　一天早晨，他急匆匆走過石壩街的時候，一個僧人遠遠喊住了他，劉棣懷很奇怪，自己不認識這個和尚啊。

　　僧人對他說，“你每天去下棋賭彩，今天和我賭一局怎麽樣？”

　　劉棣懷一聽賭棋，十分興奮，就問：“拿什麽做彩頭呢？”

　　僧人從身上摸出一枚銀元說，“就它了。”

　　劉棣懷一看，頓時泄氣了：“我可沒有這麽多錢和你賭。”

　　僧人問：“那你有多少錢？”

　　劉棣懷尷尬地掏出自己的積蓄：“隻有20個銅板。”

　　僧人看了看劉棣懷說：“你輸了，給我兩個銅板就可以，你贏了，這個銀元就歸你。”

　　劉棣懷一聽，頓時又來勁了，大聲道：“好吧！”

　　劉棣懷心想，這僧人看著眼生，他可不知道我早就在夫子廟一帶闖出了名聲，很多高手都已經栽在我的手裏了，也不知道這個僧人身上還有幾個銀元？

　　僧人領著他來到旁邊的一座廟裏，兩人便開始了黑白戰場的廝殺。

　　兩人下的是座子棋，先在棋盤上對角擺上兩黑兩白四顆棋子，劉棣懷年幼，執白先走，剛開始還沒覺得怎麽樣，可沒一會兒就不對勁兒了，自己的白子走到哪裏，對方黑子就追殺到哪裏，而且黑棋是能斷就斷，能衝就衝。

　　一盤棋下來，劉棣懷被殺得渾身冒汗，最後驚奇地發現，自己的白棋幾乎沒有幾個存活在棋盤上！

　　劉棣懷不服，繼續再戰，結果白棋再次被殺得毫無立錐之地。

　　就這樣一直殺到晚上，劉棣懷從被讓兩子，直至讓五子，一局未勝，輸得囊中空空，隻覺得眼前發昏，這才知道遇上高人了。

　　他一看天色已經黑透了，連忙說，“我今天算是栽了，我要走了。”

　　僧人忙拉住他說，“等等，你知道你為什麽總是輸嗎？”

　　劉棣懷說：“你太厲害啊，我下不過你。”

　　僧人笑著說：“圍棋是一門技藝，裏麵有很多學問呢，你每天隻顧跟人賭博下棋，卻沒人給你輔導，怎麽能敵得過人家呢？”

　　劉棣懷驚奇地說：“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呢？你是誰啊？這麽厲害！”

　　僧人道：“我叫可慧，是這廟裏的僧人。我在夫子廟那邊見過你和別人下棋，你很有下棋的天分，可惜沒人引導，真是浪費啊，所以，我早想收你為徒，今天贏你錢是為逗你過來。所以，這錢還給你。”

　　劉棣懷萬分高興，當即拜師。

　　從這一天開始，劉棣懷走上了以圍棋為生的路。

　　在可慧那裏學習了兩年之後，因其父親職務的調動，劉棣懷和父親一起來到了北京。

　　在北京，劉棣懷結識了顧水如，中國的兩個圍棋大家開始了他們最初的交往。他們互相欣賞，一起切磋棋藝，因劉棣懷當時還比較貧困，顧水如就拉著他一起去拜訪大資本家李律閣，以便劉棣懷也能得到一些賞錢。劉棣懷的棋藝隨著眼界的開闊而逐漸增長，漸漸步入一流高手之列。

　　可是，那時的中國積貧積弱，根本無人為了發展圍棋事業而去照顧這些棋手，他們每日就靠下棋博彩或者下輔導棋收費來養家糊口，除顧水如跟著段祺瑞境況較好以外，其他人像劉棣懷這樣隻能整日奔波，還是養活不了家人，就靠朋友幫忙，找個書記員、記賬員之類的工作來掙一些固定的收入。

　　20世紀20年代末，劉棣懷實在無法在北京生存了，聽說上海張澹如對圍棋高手非常厚待，便來到了上海。

　　這天蟾茶樓是滬上棋壇中心之一，圍棋和象棋的名手均匯集於此。象棋以周德裕為首，聚集了竇國柱、朱劍秋、羅天揚等象棋名家；圍棋以潘朗東為首，聚集了餘孝曾、過惕生等人。

　　劉棣懷初上天蟾茶樓，這裏並沒有人認識他，還是跑堂的小廝發現此人與眾不同，不像是來喝茶的，似是專門下棋的，便找來一個棋力不弱的高手與之對戰。

　　一般來說，這些職業高手在茶樓裏麵與人賭彩爭勝，賭注常常較大，因技藝高強，普通愛好者是沒有機會和他們對弈的。於是為了能獲得與他們對弈的機會，以便得以提高，就不得不賭彩對局。而這些職業高手為了贏得更多彩金，對付他們時往往把形勢搞得異常複雜，然後一塊塊全部殺淨，按淨勝子數算賬。

　　可憐這個棋手遇上的是外號“一子不舍”的劉大將，劉棣懷也是從酒肆茶樓裏麵摸爬滾打出來的，自然對他們的著數心知肚明，對弈到一半的時候，那個棋手就發現自己的幾條大龍通通不活。

　　跑堂的小廝見勢不妙，連忙把潘朗東等人悄悄喊了過來，潘朗東站在台邊看了一會兒，對那棋手說：“你下去吧，讓我來。”

　　這潘朗東也不是等閑之人，當年曾在杭州城設下圍棋大擂台，半個月內打遍杭州無敵手，杭州棋界無奈，隻得去附近的嵊州崇仁鎮請來了號稱“崇州五虎”之首的沈守庚，方才將之擊敗。

　　潘朗東首先報了自家名號，然後詢問對方是何人，劉棣懷嗬嗬一笑說：

　　“我是劉棣懷。”潘朗東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原來大名鼎鼎的劉大將已來到上海，既然相見，免不了棋盤上見高低。

　　由於上海距離日本較近，潘朗東等上海棋手經常接觸日本圍棋的棋譜以及書刊雜誌，已逐漸吸收日本圍棋的理念，棋風靈活多變，對布局、中盤的騰挪，收官等都有研究。所以，他被稱為“出水蛟龍”。

　　而劉棣懷依然是我國古代棋風，擅長扭斷攻殺，以力戰著稱，經常上演“屠龍”的殺棋之局。

　　所以，潘朗東這條“出水蛟龍”遇上劉棣懷這柄成名江湖已久的“屠龍刀”，自然是屢戰屢敗，毫無招架之力。

　　次日，餘孝曾、過惕生接連上場，也紛紛落敗。

　　自此，劉棣懷在天蟾茶樓一戰成名，引得滬上的圍棋名家紛紛前去挑戰，結果卻是無不慘敗而歸。

　　不過，劉棣懷為人豪爽，行俠仗義，加上本身技藝高超，成名已久，這些滬上棋手對他並無敵視之意，反而都結為好友，並為他引薦了上海棋界的大後台——張澹如。

　　張澹如也久聞劉棣懷“劉大將”的威名，雙方相見，也都十分欽佩。

　　寒暄之中，張澹如心想：顧水如和劉棣懷並稱於北方，王子晏則獨自坐鎮南方，後來顧水如來上海吃了敗仗，自己應該找個機會讓劉棣懷和王子晏也來一次對決，定要分出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