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博弈

第八章 不敗的名人——本因坊秀哉

　　話說此時方圓社的社長是60歲的嚴崎健造，也是本因坊秀榮一生中最後的對頭。老嚴崎也是一個傳奇人物，原名海老澤鍋吉，小時候因癡迷於圍棋，幾乎被後媽打死。他最初的老師是太田雄藏，後來進入圍棋四家的安井家中學棋，改名健造，1857年入段，在他成為五段時卻放棄了圍棋，到明治天皇的政府部門當了一個公務員，幾年之後來到方圓社，慢慢升至八段，曆任副社長、社長等職務。

　　老嚴崎聽到本因坊秀榮要加冕名人之位，立即表示反對，並組織人馬進行阻止。可惜他此舉實在是不明智，無異於螳臂當車。這時的秀榮已經是眾望所歸，民心所向，以至於老嚴崎自己的陣營——方圓社的許多人都對他的行為憤憤不平，其中尤為不滿者就是雁金準一！

　　雁金準一對老嚴崎的獨斷專行早就無法忍受了，特別是對他戰勝田村保壽的那一盤棋更是鄙夷。

　　那局棋的經過是這樣的：

　　那時，由於田村保壽連續殺敗方圓社的石井千治、廣瀨平治郎等人，老嚴崎想殺殺保壽的威風，便想出一條計策來。

　　在一次慶祝會上，嚴崎健造提出要和田村保壽下一盤棋，保壽正求之不得，保壽想方圓社的高手都已經成為自己的手下敗將，就剩老嚴崎一個主帥了。可是那老嚴崎總是高掛免戰牌，即使對弈，寥寥數十手之後便宣布打掛，而且一打掛這盤棋就算到此為止了。

　　保壽想這老嚴崎八成又是想逗我玩，肯定還是要打掛。不料兩人一對陣，嚴崎健造就說，“這次我們不打掛，不決出勝負誰也不能走。”保壽大喜，集中精神要拿下這局。

　　下了一會兒，天黑了，老嚴崎開始長考，這一長考就是半夜，熬得保壽昏昏欲睡，老嚴崎看保壽快睡著了，就拿出一顆棋子作勢欲下，保壽連忙打起精神，凝神看他要走在哪裏。卻見老嚴崎又把棋子放回到棋盒裏麵，繼續長考。如此三番五次，直至天明才下了幾十手。保壽已是雙腿麻木，頭暈目眩。

　　卻又走不得，就這樣又過了一個白天，接著又熬了一夜，簡短地說，如此熬到第三天，把田村保壽熬得幾乎虛脫，老嚴崎依然雙腿盤坐，穩如磐石。到第三天夜裏，田村保壽終於一頭栽倒在棋盤上，昏睡不醒，就此認負。

　　老嚴崎從此以坐功威震天下，等閑人不敢與之較量。

　　雁金準一對老嚴崎的這種做派早就看不慣了，看到他又對付起秀榮，終於一怒之下宣布脫離方圓社，加入本因坊秀榮門下。

　　秀榮看到自己早就相中的雁金準一投奔，高興得喜不自勝，從此傾囊相授，悉心栽培。他本來就看不慣田村保壽，雁金一來，對保壽更加疏遠了。

　　1906年，本因坊秀榮正式就任名人之位！

　　可是他和他的大弟子保壽之間的矛盾卻越來越深，不久，他開始患病，覺得自己快不行了，便對夫人慎子說，“我死之後，繼承本因坊之位的，非雁金準一莫屬。田村保壽雖然棋藝高超，但是他桀驁不馴，不能擔當本因坊的家督。”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安排，僅僅當了一年名人，就匆忙去世了。所以，世人稱秀榮為“幻影名人”。

　　秀榮去世之後，本因坊一門的內訌終於爆發了，幾個老臣和秀榮夫人慎子遵照秀榮遺言，力推雁金，組成雁金派；野澤竹朝、高部道平等人認為本因坊家規就是誰棋力最強誰就任家督（掌門人），田村保壽棋力最強，是理所應當的掌門人，他們組成了田村派。

　　雙方爭得不可開交，甚至在報紙上互相詆毀對方。在此危難關頭，早就隱居的16世本因坊秀元被迫回來主持大局。1907年3月，他宣布自己暫時就任第20世本因坊，以結束坊門的內訌。

　　可是，爭鬥的雙方都知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特別是雁金準一，他知道自己說到底還是棋力不夠，隻要能戰勝保壽，什麽事情都解決了。於是他召集一幫老臣，組成了“敲玉會”，每日研討。田村一派也趕忙成立了“圍棋研究會”針鋒相對。一場巔峰對決已成風雨欲來之勢。

　　再說方圓社的老嚴崎，他看到坊門的內訌，以為保壽、雁金兩虎相爭，勢必兩敗俱傷，心中正在得意，不想後院起火，副社長中川千治宣布退出方圓社，並拉出一幫棋手成立了“圍棋同誌會”。

　　這中川千治一生中用過四個名字：林千治、石井千治、中川千治、中川龜三郎（為與其義父相區別，人稱中川龜三郎二世）。他一退出方圓社，讓雁金派的一名老臣關源吉想出一條妙計：讓中川千治對付田村保壽，保壽一旦戰敗，必名譽掃地，再也休想爭奪本因坊家督之位了。即使保壽戰勝了，也不過是兩人之間的決鬥，無關本因坊家督的爭奪。

　　中川千治早就憋著勁兒要一雪前恥，雁金派一來遊說，千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次日就對田村保壽下了戰書。保壽此時進退維穀，如果不接受千治的挑戰，無疑說明自己害怕，證明自己是徒有虛名；如果迎戰，明擺著落入別人的圈套。

　　可此時已無退路，保壽隻得接受千治的十番棋挑戰。

　　1907年12月2日，東京上野，雙方的第四次十番棋第一局開始了，這次對局距離上次十番棋已將近十年。

　　此次對局，因為以往千治敗多勝少，雙方棋份為保壽讓千治先。兩人都下得小心翼翼，對於千治來說，自己的“圍棋同誌會”剛剛建立，絕對不能輸，一輸就垮了。對保壽來說，更是輸不得，自己輸的可能不僅僅是一盤棋，而是本因坊的爭奪權。

　　此局最出名是第148手，保壽居然長考了八個小時，被稱為“一手八時間”，由此可見雙方的小心謹慎。此局最終下了277手，保壽執白棋兩目勝。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盤棋結束不久，本因坊秀元立即宣布：田村保壽棋力最強，決定禪位給他。

　　1908年2月18日，田村保壽繼位第21世本因坊，改名秀哉，號日溫，這一年，他34歲。

　　雁金準一如冰雪澆頭，沒想到自己的妙計最終砸了自己的腳。自此壯誌全消，消失於棋壇，他的“敲玉會”自然也瓦解冰消，直到13年後才又卷土重來。

　　此時的田村保壽已改名為本因坊秀哉，就任之後，棋藝越發精進，幾乎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日本大正三年，公元1915年，本因坊秀哉在萬朝擂台賽上連勝十台，堪稱天下無敵，在弟子們的擁護下，榮登名人之位。

　　日本圍棋從此進入了本因坊秀哉名人的統治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