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謀遠慮的政治家
文種是春秋時期在越國與範蠡共事的政治家。
在說服吳國權臣伯嚭的過程中,文種處於被動的客體位置,但就活動本身而言,文種以他機敏的才智和練達的手段,明顯地處於事情的主體地位。文種在活動中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為越國圖存完成了關鍵的步驟,顯示了一位成熟的政治家的睿智。
春秋時期文種在越國長期主持國政,在和吳國的政治交往中,他能看清全局,把握與吳關係的方式與發展進程,提出對付吳國具體的戰略策略。吳王夫差上台不久,興傾國之兵伐越複仇,文種建議說:“以愚見,莫若卑詞謝罪,以乞其和,俟其兵退而後圖之。”吳軍當時有喪君之憤,又經數年訓練,確有銳不可當之勢,文種的建議不失為一種較好的應敵策略,可惜未被勾踐采納,導致越國大敗臨亡。這時,又是文種提出了乞降請和的策略,並親自赴吳實施,收買伯嚭,才為越國保存了一線生機。後來勾踐受赦回國,圖謀複仇,文種聽說吳王準備擴建姑蘇台,遂進見越王說:“臣聞‘高飛之鳥,死於美食;深泉之魚,鍇於芳餌’。今王誌在報吳,必先其所好,然後得製其命。”根據這一思想,他向越王提出了削弱吳勢、陰圖其國的戰略方針,以求逐步扭轉吳強越弱的局麵,最後製敵之命。
文種在後期的政務活動中將破吳複仇作為中心目標,他為此向越王提議說:“臣所以破吳者有七術:一曰捐貨幣,以悅其君臣;二曰貴糴粟穀,以虛其積聚;三曰遺美女,以惑其心誌;四曰遺之巧工良材,使作官室,以罄其財;五曰遺之諛臣,以亂其謀;六曰強其諫臣使自殺,以弱其輔;七曰積財練兵,以承其弊。”後來越國向吳王進巨木、獻西施、借貸糧食、貢物不絕,其對吳交往基本上是對這些策略方針的實施。
文種在政務活動中力求徹底、全麵地實施上述戰略方針。例如:為了空虛吳國積聚,文種對越王說:“臣聞‘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歲年穀欠收,粟米將貴,君可請貸於吳,以救民饑,天若棄吳,必許我貸。”越國帶著製服吳國的政治目的向其借糧,不想吳王還欣然應允了。第二年,越國豐收,越王有心不還吳糧,恐怕失信;有心還之,又怕虛吳之計落空,文種建議說:“宜擇糧粟,蒸而與之,彼愛吾粟,而用以布種,吾計乃得矣。”
文種費盡心思,努力保證自己大計方針的徹底實施。越國伐吳的條件基本成熟時,越王即欲興兵出征,文種勸諫說:“時未至也,其忠臣尚在。”他要保證自己大計方針的全麵實施,必須剔除一切不利因素。因此他一邊耐心地等待時機,一邊實施反間計,直到吳王殺掉伍子胥後,他才支持越王伐吳。而這一次,由於準備充分,伐吳一舉取得了成功。
功成受疑,下場可悲
從在越國被吳國打敗到重新打敗吳國複仇翻身這個過程中,應該說文種的每一個決策,無論是關於內政還是外交,是關於強國還是削敵,幾乎無一不是正確的,都收到極好的效果。但這一次,在關處他自己前途命運的“個人”決策上,他卻是大大失算了,他在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形勢和環境的改變對於其性命前途所產生的影響力,甚至對於範蠡的提醒也加以拒絕,就這樣,他陷入了由他一手營造的“大好形勢”所變成的牢籠裏。
文種對越國的事業傾注了很深的感情,對越王勾踐始終忠誠如一。勾踐赴吳前,君臣非常傷悲,文種忍淚勸勾踐說:“夫艱苦之境,天之所以開王伯也。王善承天意,自有興期,何必過傷,以自損其誌乎?”他舉觴為越王祝辭說:“皇天佑助,前沉後揚;禍為德根,憂為福堂;威人者滅,服人者昌。”表達了他在困難境地中對越國中興事業的信心。
三年後,他聽說越王被赦回國,率領守國群臣和城中百姓拜迎勾踐於浙水之上,歡聲動地,表達了他對越王的一片忠誠。
文種深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其中的君臣觀念深深紮根於他的意識。吳國被越國打敗後,吳王途窮無路,勾踐讓文種將其誅殺,文種回答說:“人臣不敢加誅於君,願主公自命之!”強烈的君臣意識使他不敢對一個戰敗的敵國君王下手。
文種用傳統的君臣觀念看待一切君臣關係,在攻破吳國前,他做了一個特殊的夢。這天,越軍兵臨吳城(今江蘇蘇州),夜間突然暴風驟起,大雨如注,雷鳴電閃,飛石揚砂。文種一下子想到了吳國忠臣伍子胥,因迷信觀念作祟,他懷疑是伍子胥的忠魂暗中保護吳國,於是約下範蠡,二人肉袒冒雨,前往安置伍子胥頭骨的南門稽顙謝罪,風雨止息後,文種坐於帳中休息,他夢見伍子胥乘車而至,如同生時,開言說:“吾前知越兵必至,故求置吾頭於東門,以觀汝之入吳。吳王置吾頭於南門,吾忠心未絕,不忍汝從吾頭下而入,故為風雨,以退汝軍。然越之有吳,此乃天定,吾安能止哉?汝如欲入,更從東門。”暴風驟雨本來是沿海常見的現象,文種卻把它和吳國亡臣的忠心聯係了起來,迷信觀念和傳統的道理意識使他將伍子胥看成了吳國的守護神。夢是滿足願望的潛意識活動。在晚上的夢中,文種把越國滅吳想象成上天所定,並假托伍子胥本人表達出來,既不滅吳國亡臣的忠心,又在更高的層次上滿足了自己滅亡吳國的對越忠誠。
文種的忠誠意識,使他把自己所忠誠的對象也想象地太美好了。在滅亡吳國、振興越國的過程中,他和另一位重臣範蠡都立下了汗馬功勞,但範蠡比他的聰明之處在於,範蠡能夠看清勾踐的為人,更對勝利之後的險惡政治鬥爭有著深刻的了解。他在舉國上下都在歡慶勝利的氛圍中,攜妻帶子悄悄離開了越國。而此時文種正準備以滿腔熱忱投入到把越國治理得更繁榮的事業中去。
範蠡來到了齊國,他給自己的老朋友文種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我曾聽人說,飛鳥射完了,良弓就要藏起來;狡猾的兔子被抓光了,獵狗就要被煮著吃了。越王的脖子長得很長,嘴像鳥喙一樣尖,我看可以和他共患難,卻不可和他共享樂,我勸你還不如早早地離開。”
文種接到了這封奇妙的信,雖然心有所思,但旋即對範蠡的這種意見大不以為然,然歎說:“範蠡也太過多慮了。”但隨後不久,文種也感到勾踐對於自己不再像前那樣熱情了,他有些疑惑,但仍相信勾踐不會不重用他的。於是他試著稱病不去上朝,以期勾踐能回心轉意。但他沒料到的是,就在這段時間裏,就有人在越王麵前進讒言,說文種想謀反,因為那些奸佞之徒實在嫉妒他的才能和功績。
而勾踐也感到,越霸業已成,留著他已沒有什麽用了,說不定還會生出許多事來,就把文種叫到自己的身邊,對他說:“你教給我攻打吳國的七條計謀,我還沒有用完就滅了吳國,還有四條在你那兒,你還不如跟著吳國的國王去,試試你的計謀看是不是能救了他們。”
說完就給了他一把劍,讓他自殺。此時,文種此恍然大悟,追悔莫及。他手持禦劍,涕淚橫流,但勾踐早已鐵青著臉回宮去了。
就這樣,這位胸藏韜略、功勳卓著的精忠老臣含恨自刎死去了。
當退時而不退,與範蠡之間一個看似微小的差別,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分出了作為政治家的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