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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毀瓊樓脂香隨流水 還鑒輩豪氣逐風雲

  卻說那個紅纓會,便是燕王朝的紅巾教匪白蓮黨唐賽兒的遺裔。自賽兒授首,她的徒眾漏網很多,一時在山東立不住腳,便悄悄地往江西,改名叫做紅纓會。當時有個大頭伍如春,手腕極其靈敏,交際上也很圓滑。凡贛西上自督撫,下至邑令縣丞,都和他通聲氣的。伍如春落得大膽幹一下,於是創起這個紅纓會來。

入會的不論男女老幼,隻要納香資金兩百文,就可承認為紅纓會的會徒。做了會徒有幾種好處:如是貧民,會裏有施米、施茶,病了有藥,冬天有衣被,一概把來施給貧苦人家。以是一般貧民真趨之若鶩。伍如春死後,由他的徒眾承受衣缽。這樣一代代地傳到了王僧雨手裏。和他的結義兄弟李左同、楊清等,把紅纓會大大地整頓起來。有來入會的,改香資金二百為米一鬥。以楊清為槍棒教師,教授徒眾拳術。

那些無賴流民爭先入會。他們學會槍棒,就好去廝打索詐。紅纓會的會務一夭興盛一天,徒眾也日多一日。一班不肖的會徒,漸漸依仗著會中的勢力去欺壓平民、武斷鄉裏。闖出禍來,被人將會徒綁赴有司,隻消會裏頭首領的一張紅柬,立刻可以釋放的。因為江西的布政使袁馥為人很是迷信。他的夫人江氏忽然患了難產,經王僧雨一陣地搗鬼,竟獲母子俱安。江氏感激不過,便也入了紅纓會。彭馥本有季常癖的,見他夫人這般虔信,自然也十分讚成。還贈了紅纓會一方匾額,稱為近世的神教。江西的人民見布政使老爺都來提倡了,大家越把紅纓會當神佛崇奉了。

王僧雨又得袁馥的推薦,投在寧王宸壕的門下,這樣一來勢力不大也大了,地方官誰敢違憐他。江西各州郡說起王僧雨的大名,人人知道,也人人害怕他。講到這紅纓會,是信奉道教的,他們會裏的祖師是太上老君。紅纓會的規則,起初的時候定得嚴厲異常,會徒在朔望要去渴祖師,不準茹葷酒,不得犯奸淫,疾病不求醫藥,隻在祖師麵前哀禱。不應死的祖師會夜入病家施給仙丹,無論甚麽重症,便可不藥而愈。婚嫁又要報知祖師,祖師若不答應就終身不許婚嫁。祖師在香盤上寫出可以兩字,這是祖師答應了,於是才去預備婚嫁。到了迎娶的那天,乾宅須請祖師至家,由師公代祖師在臨(紅纓會大首領稱師公),新郎新婦排著香案,跪接入新房。新郎叩頭退出,師公吩咐新娘把門閉上,室中燈燭一齊熄滅了,師公和新娘在暗裏摸索,名喚傳道。這樣的直到天色大明了,師公開門出來,新郎新娘俯伏恭送。當師公在室中和新娘傳道時,新郎並親戚眷屬一例遠僻,不許私自窺探,否則祖師就要降災禍的。傳道後的新娘,人家詢她與師公幹些甚麽,那新娘便漲紅了臉,雖對自己的丈夫父母也不肯實說的。

那時有個浮滑的會徒心裏終覺有些疑惑,等到自己娶親那天,師公循例到他家裏,閉了房門熄燈和新娘傳道。那會徒卻悄悄地爬在窗口上探首進去瞧看。但見火光一閃一閃的,隱隱望見新娘一絲不掛地倒在榻上,雙足挺出在帳外。那個師公跪在榻前,低著頭,伸著脖子,嘴裏喃喃地似乎在那裏誦咒禱告一般。那會徒看得渾身膚栗,不禁怪叫了一聲,室中火光立時消滅了。眼前的現象也隨著火光而隱。

第二天上師公出來,責罵會徒窺探他的神秘。那會徒再三地狡賴。師公氣憤憤的頭也不回地去了。過不上兩天,那會徒便被人殺死在路上,大約就是祖師所降的災禍了。自此以後,師公往人民家中傳道,誰也不敢私窺了。還有求子女的,也和傳道相似。

一般的請師公到家裏,經師公和無子女的婦女閉了門禱那祖師,聽說有驗有不驗的,那是命中有子無子的關係了。總說一句,那祖師是喜歡陰性的。不論去求甚麽事,婦女去祈禱最好,美貌的婦女更來得靈驗。還有那些會徒都要聽師公的命令,師公說怎樣就怎樣,不得稍有違拗。

那時紅纓會的大師公王僧雨,副師公李左同很有點神通。又能符篆治病,甚是靈效。更有大師父楊清習得一身好武藝,尋常幾百個壯漢休想近得他身。楊清自己說舞起那口大刀來,千軍萬馬都如入無人之境。他所使的大刀,是鄂州關帝殿裏的,係純鋼鎮鐵打成,要有一百四十四斤。楊清拿在手裏好像燈草兒似的,展施得五花八門,呼呼風響。待到停住時,麵不改色,氣不喘噓,端的好本領。江西地方都稱他為楊大刀,沒一個人鬥得他過。楊清在紅纓會中職使已很不小了,王僧雨、李左同下來就要算著楊清,所以稱他做師父。師父比師公隻小得一肩。師公最大,祖師(指太上老君)以上第一是大師公,次副師公,再次為師父,師父以下概稱師兄。又有稱師弟的,是較師兄更小一輩。其他如師子師孫等,那是越加小了。那些師兄們猶之軍隊中的排長什長之類,專門管轄師弟們的。師弟又似軍中正目副目,管領師子師孫。統轄師兄師弟的就是那師父楊清。楊清又兼任著拳棒教師,把拳術、刀槍劍戟各樣兵器的用法教授那些師兄師弟,真是人人學得武藝精通,手腳敏捷。

寧王聞得紅纓會的盛名,滿心要結交他們,以便將來充作軍隊。於是布政使袁馥要討好寧王,把王僧雨舉薦與他。寧王得了王僧雨,當他和神佛般地敬重。自正德帝命江西巡撫調去寧王的衛隊後,寧王忙和王僧雨商議,叫他弄些會徒來保護藩邸。王僧雨答應了,發令下去,便開來紅纓會的師兄兩篷,共是三千五百名,由大師兄紅孩統帶,駐紮在寧王府的左右。寧王見那些會徒的打扮一例白衣黃帽、短衣窄袖的,帽頂上綴鬥那麽大的一顆紅纓。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都是英雄好漢。看得寧王歡喜得了不得,立叫響銀科每名賞給文銀二兩。這些師兄們都經楊清親自教授過,的確個個了得。不過大半是無賴出身,有了錢就要濫漂狂賭的。寧王府前自到了紅纓會的兩篷師兄,南昌城中走來走去滿眼那是黃帽白衣拖紅纓的人了。初到時和人民尚覺相安,日久漸漸地顯出狐狸尾巴來。見了美貌的婦女,任意在當街調笑;取了人民的東西不肯給錢;三句話兒不對胃口,拔出拳頭便打。一班平民百姓哪裏敢回手,隻好忍氣吞聲的算了自己晦氣。紅纓會的勢焰熏天,小百姓卻怨聲載道。大師兄既管不了這些帳,寧王也隻當不聽見。可憐南昌的小民真是有口難分說,含冤沒處伸,人人叫苦連夭。有的攜著家眷往別處去謀生去了。所以王經略(守仁)下南昌的時候,城中已十室九空了。

再說王守仁奉旨經略江西,即日下了新城,大敗紅纓會的師父楊清。師公王僧雨、李左同親自領著大兵和守仁開戰。寧王宸壕也派了都督大狗子、指揮淩泰前來救應。守仁兵進豐城,王僧雨統了徒眾迎戰。這班亡命的會徒預聽了王僧雨的鬼話,謂上陣隻顧向前衝,自有神兵救應。於是大眾不顧死活地爭前殺上。王守仁怕他來勢過凶,令兵士分做兩下,任王僧雨的人馬過去,突然兩翼殺出,將僧雨並徒眾團團困在內。後麵李左同望見,忙率兵救應,不提防守仁部下的指揮邊英分兵從斜刺裏殺出。那些會徒平日但知欺淩平民,哪裏經過什麽戰事,到了這時已嚇得魂飛魄散,各自棄械逃走。守仁和邊英揮眾追殺。這一場大戰,直殺得人仰馬翻,屍積擁途、血流成渠。尤其是一樣特色,就是會徒們頭上的紅纓一時堆棄滿地。王僧雨與李左同各自雜在亂軍裏逃命。正走之間,一枝流矢飛來,射中李左同的麵頰,仆地倒了。王僧雨大吃一驚,待要救他,又被自己的敗兵衝上來,王僧雨立腳不住,隻得回身再逃。

約走了有半裏多路,忽當頭閃出一彪人馬。王僧雨大驚道:“罷了!俺家今天死也。”驀地聽得敗兵歡呼起來,僧雨定睛看時,來的不是敵軍,乃是大師父楊清在新城敗走,收拾了餘眾,尚有三萬多人,楊清遂整頓一番,重振旗鼓卷土再來。聞得豐城受困,便率部眾前來救應,恰好逢著王僧雨敗下來。楊清讓過王僧雨,擺開人馬,迎住王師。劈頭遇著指揮邊英。楊清躍馬舞刀大喝:“敵將慢來,楊大刀在此!”邊英也不打話,挺槍直取楊清。兩人交馬大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王守仁揮著兵馬趕來,見賊眾有了接應,隨即鳴金收兵。邊英不敢戀戰,勒馬自回。楊清也不追趕,忙收集徒眾,和王僧雨的殘卒緩緩地自還豐城。這裏王師陣上,指揮邊英回馬向王守仁說道:“咱正要擒拿賊將,為甚鳴起金來?”守仁答道:“我兵力卻猛賊,困乏已極,雖仗得勝的銳氣,怎敵得他的生力軍。且窮寇勿迫之太急,急則拚死,我軍被其反噬,因而受挫,這不是貪功的壞處麽?所以我見機而作,不致自取其咎了。”邊英唯唯。忽報馬指揮已複得豐城了。守仁拈髭大笑道:“果不出吾所算!”邊英驚問,守仁笑道:“我知賊眾無謀,戰必傾城而出,特著馬指揮領一千人馬襲他的城池。竟唾手克複了豐城,賊無容身之地了。”邊英不覺拜服道:“經略神機,下愚等所不及。”

且說楊清和王僧雨會兵一處回往豐城,猛見東西兩方殺出兩隊人馬。王僧雨魂魄俱喪,忙撥馬先逃,敗眾隨之。隻有楊清一隊兵馬,與大師兄紅孩兒分兵兩路迎敵。待到走近,細看旗幟上是副督王、都指揮淩泰,方知是自己人馬。當下都督王大狗子、都指揮淩泰便下馬來與楊清相見,謂寧王聞新城失守,特著某等來助戰的。楊清大喜,忙招呼了王僧雨,也和淩泰、王大狗子相見了。王僧雨見驟添許多兵馬,膽也比方才大了些。於是三路兵馬取豐城大道而進,不一會到了城下,王僧雨一馬當頭,大叫開門。

城上忽地一聲鼓響,一將立出敵樓,乃是守仁部下的指揮馬群,高聲大叫道:“俺已占了豐城,你等快下馬投降吧!”王僧雨這一驚,幾乎墮下馬來,不由得心上大憤,把鞭梢指著城頭上大罵。馬指揮拈弓搭矢,隻噢的一箭正射中僧雨的耳朵,把耳邊戳破,那枝箭滴溜溜地飛過去,不偏不倚的卻巧射在王僧雨背後的大師兄紅孩兒頸上,翻身落馬。徒眾急忙去扶持起來,看那紅孩兒已奄奄一息,眼見得死在陣上了。

這個馬指揮本特擅穿楊,能開五石硬弓,射出的矢力很強,所以一傷兩個。把個王僧雨氣得暴跳如雷,下令徒眾攻城。楊清便一躍下馬,掄起手內的大刀,大踏步躍過吊橋,親自來搶城池。城上的馬指揮隻令軍士放箭,硬弩矢如飛蝗,射得那些會徒紛紛倒退下去。楊清也臂中兩矢,‘忙回頭奔回本陣。王僧雨見城上守護很密,咬牙拍馬鞍憤道:“俺今天不奪歸這座城子,死也不回去的了。”說得王大狗子、淩泰等怨惱萬分。當下王僧雨傳令,軍士暫行休息,預備傍晚時搶城。軍士們巴不得有這一令,便一擁地散隊,各自紮營休息。天色將晚下來了,王僧雨令軍士造飯,飽餐一頓再行攻打。誰知營裏的徒眾一聽到休息令便一齊卸甲坐臥,連飯也懶得起來吃了,休說是再叫他們攻城了。那王大狗子和淩泰的軍隊一般是烏合之眾,散隊後和沒事一樣,笑的笑,唱的唱,那裏有什麽軍隊的樣兒。待王大狗子的大營裏傳下上燈令,司事兵連張了好幾道的號鼓,還不曾見他們集隊。

城內馬指揮是個慣戰的能將,他望見敵營裏燈火散亂,不覺笑道:“賊兵一點紀律都沒有,怎好成得大事?”於是和副指揮馬榮、遊擊趙秉臣、副總管楊義等暗自商議道:“賊人新敗得援軍,銳氣很盛。但他日間攻城受挫,人心已懈。俺們不如乘他們的不備,分四路殺出去,大家總集了去瑞他的大營,怕不殺得賊眾片甲不留。”趙秉臣拍手道:“這計劃很不差,某願去打頭陣。”楊義也說要去。馬群大喜,即著趙秉臣帶兵三百人,從敵人右營殺到左營前集合。又命楊義領兵三百人,自敵人左營殺至右營,也在大營前會合。又喚郎千總率兵兩百名,專在賊人大營後擂鼓呐喊,不必交戰,以疑敵軍。又囑咐副指揮馬榮守城,如有敵人來攻,隻拿強弩射住,休要出戰。馬群分撥已定,自己領了一千人馬悄悄地去瑞大營。

這天的夜裏,雲黑風淒星月無光。王僧雨因心中納悶,和楊清置酒對飲,約有二更天氣,左營中忽然有人聲嘈雜起來。王僧雨令左右去探視,回說樹林裏似有敵人蹤跡,兵士大家疑擾。王僧雨道:“淩指揮在那裏?”“淩將軍正在彈壓。”楊清道:“要防敵人劫寨,宜小心些兒。”王僧雨大笑道:“他城中不滿一二千人,敢出來麽?”楊清正色道:“王守仁極多詭計,他萬一乘夜前來,倒是很可慮的。”王僧雨越發大笑道:“守仁屯兵的地方距離此處有八九十裏,除非他兵馬能夠飛行,否則警騎哨巡在三十裏外,他一舉動咱們先要知道。”話猶未了,右營中鼓聲大震,喊殺不絕。楊清驚道:“莫不是真個有變麽?”說著左營喊聲並起。楊清慌忙提刀上馬,隻見當頭一彪人馬殺進大營,逢著人就砍,勇不可當。

楊清知不是勢頭,想往後營奔去,猛聽得鼓聲如雷,呐喊喧天,黑暗中不知敵人有多少人馬。楊清不敢再走後營,撥轉馬頭,舞著一口大刀,保護王僧雨衝出前營。官兵到底人數有限,被楊清殺開一條血路,望東便走。劈麵正逢著總管楊義,兩人交馬戰有二十餘合,楊清無心惡戰,隻顧奪路而逃。又值趙秉臣自右營殺出,忙來攔住楊清。

馬群恰好從大營裏兜轉出來,見一將使著一柄大刀奮勇異常,所到之處人馬紛紛四竄。隻見得頭顱滾滾,熱血飛濺,趙秉臣、楊義兩將和那使大刀的廝拚,兀是贏不得他。馬群不由得暗暗喝采道:“賊人中有這樣的好本領,真是可惜了。”想著便在雕囊中抽出鐵胎弓,扣準矢弦望那使大刀的咽喉射去,箭已在弦,馬群忽然感到英雄愛英雄的一念,轉想自己和他無仇,何必定要傷他性命。因把箭頭略一低偏了些,當的一箭飛了出去。這馬群是著名的神箭,說一是一,沒有虛發的,何況又是暗箭‘。楊清苦戰兩將,那裏留心到暗算,馬群的那枝箭射去,正中左膊,翻身跌下坐騎來。楊義眼快,一槍杆掃去,楊清還沒有站穩,被楊義一槍杆打倒。兵士並上,立時捆綁起來,抬著走了。

馬群見擒住那個勇將,就把鞭梢一指,軍士大喊殺上。楊義、趙秉臣和生龍活虎一般,殺人似切菜砍瓜,霎時間積屍滿道。那些會徒恨不曾生得兩翅,飛不上天去,都吃官兵殺死。楊義盡力追殺,王僧雨已趁楊清被擒的當兒,從斜刺裏逃走了。剩下的王大狗子和淩泰,一個自右營逃出,一個從左營遁去。兩人集兵一處,往南康疾馳。想不到在大營後擂鼓呐喊助威的郎千總,聞得王師獲勝,也想立些功績。便帶著兩百名小兵在羊腸窄道上抄過去,劫截些敗兵的旗幟、器械、馬匹之類,倒十分得手。正奪得起勁,驀見一大隊敗殘人馬衝下來。為頭的正是王大狗子,挺著一枚畫戟直殺將來。大狗子本欺郎千總人少,毫不放在心上。偏偏郎千總的武藝不弱於王大狗子,他見大狗子的畫戟來得凶猛,趕忙讓過了戟鋒,回手就是一銅錐。大狗子把戟去一抵,虎口幾乎震碎,叫聲:“好狠!”將手中的畫戟緊一緊,接二連三地向郎千總刺去。郎幹總也不慌不忙地舉錘相迎。不圖淩泰在一邊看得焦躁起來,大喝一聲,半腰裏躍馬橫槍突然地刺將過去。郎幹總卻不曾提防的,脅下紮個正著,坐不住鞍蹬,一個倒栽蔥跌落馬下。大狗子趁勢一陣掩殺,兩百名小卒一哄時都走散了。

那裏楊義、趙秉臣、都指揮馬群等正在搜尋餘賊,遙望東南角上火光映耀,喊殺聲隱隱可聞。馬群指揮說道:“這郎千總吃賊兵圍困了,俺們快去救他。”楊義應聲向前,兵士尤其奮力。待得趕到那裏,郎幹總已被淩泰結果,正和大狗子兩人追殺兩百名小卒,方大顯威風的時候,楊義一馬飛至。後麵趙秉臣和馬群並上,把淩泰圍住。大狗子急策馬待走,馬群舍了淩泰,迫著大狗子交鋒,隻兩三合,早被馬群帶住勒甲絲絛輕輕一拖,便活捉過馬來。

淩泰給趙、楊兩將逼得氣喘汗流,回頭見狗子有失,心裏一慌,趙秉臣金刀飛起,削去淩泰的半個天靈蓋。秉臣以為這功勞是自己的了,準知當他的刀劈著淩泰腦袋時,楊義槍尖也刺入淩泰前胸,直透後心了。楊義使勁拔那枝槍。趙秉臣霍地下馬割了淩泰首級。等楊義抽出槍來,趙秉臣把淩泰頭顱懸在自己馬項下了。

楊義眼看著趙秉臣這樣奪功,心中大怒,便放下臉兒大喝:“趙某把人頭留下了。”秉臣也恨楊義搶他擒楊清的功績。因楊清就縛雖是馬指揮的一箭力量,假使楊義不爭功,秉臣也能砍倒他的。如今經楊義才敏眼快,一槍杆把楊清打翻,秉臣到手的饅頭吃他攫去,心裏本身有些不甘。這時見楊義變臉,秉臣怎肯相讓,不覺冷笑一聲道:“賊將是誰殺的?隻配你有這本領,別人便不許立功麽?”楊義愈憤道:“明明是俺刺死的,你怎的賴俺的?”秉臣也怒道:“賊頂的腦蓋是你槍尖能劈去的麽?你這一槍是打死老虎,誰不趁現成!”楊義聽見說他打死老虎,不禁心頭火起,更不回話,舉槍就溯。趙秉臣大叫道:“你敢動手麽?”楊義又是一槍,秉臣萬分按捺不住,便揮刀相迎。兩人一來一往,一去一還,刀對槍禦地大戰起來。

馬群擒了王大狗子,指揮兵士殺賊。猛見趙楊兩將自己向自己廝殺,慌得躍馬驟馳過來解勸,一支槍想逼住兩般兵器使他們分開,於是施展一個雙龍入海勢攪將進去,趙秉臣的刀倒逼住,楊義槍卻不曾的,被楊義乘間一送,正中秉臣的咽喉,喊得半聲“哎呀”,倒撞下馬鞍死了。馬群大吃一驚道:“我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這可怎處?”楊義仰天叫道:“丈夫一人做事一身當,咱自去見經略去,斷不累及他人的。”道罷策馬自去了。馬群隻得收了兵馬,暫人豐城。次日王守仁大兵已到,馬群把他迎接進城,述了破賊的經過,又將趙秉臣、楊義的事說了。守仁令傳楊義,已不知往哪裏去了。當下王守仁親率三軍進撲南康。一麵把楊清、王大狗子兩名逮解進京。

時王僧雨逃入南康,守將江四十、吳廿四等兩指揮見王僧雨全軍覆沒逃回,吳廿四、江四十早已膽寒,竟在黑夜潛出東門逃去。王僧雨一人如何敢留,也隻有溜走。王守仁兵不血刃得了南康。寧王袁壕聞了各處警信,膽魄俱喪。又探知江四十、吳廿四、王僧雨等均遠遁無蹤,寧王慌得手腳俱顫。忙令邀謀士養正、參議劉吉,左右去了半晌,來回報稱劉軍師等不知在甚麽時候已去得無影無蹤了。寧王聽了越發舉止無措,又頓足大罵:“王僧雨、劉養正、昊廿四、江四十、劉吉等這班無良心負義的逆賊,吃俺捉住了,親把他們一個個地碎屍萬段。”寧王正在惱恨,忽小監蹌踉來報:“瓊樓火起了!”寧王大驚,急叫家將們快去救火。又見兵馬總管飛奔進府,喘氣說道:“王守仁大兵已圍住城下,大都督楊子喬已被敵人遣刺客刺死了。”寧王愈驚道:“守仁兵馬怎的來得這樣快?”於是他也顧不得甚麽瓊樓了,顫巍巍地上城繚望,但見族旗耀目,劍戟如林,一座南昌城圍繞得和鐵桶相似了。寧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嚓,回顧見瓊樓上烈焰衝天,眼見得那些美人一個個被燒得走投無路,都向著湖中便跳。可憐這一班紅粉佳麗,從此香埋於水去了。

這座瓊樓本是寧王新建得沒有幾時,專給豔姬美人居住的。那築造和髯漆內外極其講究,真是畫棟雕梁、玉階朱陛。就是陳設上也無一不是名寶的古董和異樣的奇珍。這時盡付之一炬,叫寧王怎不心痛。當夜守仁令軍士撤去北門,使寧王逃走。卻預在十裏的要隘上,著指揮邊英埋伏了,侯寧王到這裏時,人困馬乏,一鼓擒住。其餘的各門,命兵卒乘夜力攻。看看到了兩更多天,忽然東門上喊聲大振,城門大開,一員大將高叫:“予將獻城!請王經略大兵進城。”王守仁聽了,方要躍馬向前,指揮深恐有詐,忙阻止道:“經略且慢冒險,容某去探察情形再說。”說罷軍馬進城,那大將在前引導,後麵兵馬一擁而入,竟毫無阻擋。才知寧王率領三百餘名衛卒逃出北門,兵將等也各自散去了。

王守仁進了南昌,就在寧王府升堂,下令撲滅餘火,一麵出榜安民。又令把那獻城的大將傳進來,馬群在旁吃了一驚,那大將不是別個,正是刺死遊擊趙秉臣的副總管楊義。那楊義見了王守仁,撲的跪下,敘述刺死趙秉臣後,自己知道罪大,連夜逃出豐城,在南京散布流言,驚走吳廿四、江四十等,還覺功不抵罪,又混進南昌,刺死都督楊子喬,並放火焚燒瓊樓以亂他的軍心。是夜又大鬧東門,放王師進城,冀將功抵罪。說著探甲把楊子喬的首級呈獻。王守仁點頭道:“你有這樣的大功,足贖想了。”楊義拜謝,起身侍立。不一會兒,邊指揮解寧王和侍姬秋娘及家人蟬仆凡七十餘名。王守仁命一並釘鐐收監。第二天上,南昌的河中浮起十餘個女屍來,個個是月貌花容麵目如生,都是寧王瓊樓中的神仙眷屬,誰不說聲可惜!王守仁便委馬群、邊英兩指揮辦理兵災善後,自己卻帶了三千二百名健卒,五百名護衛押著寧王的囚車,往杭州來獻俘。

再說正德帝在南京到處遊幸,不把寧王變亂的事放在心上。朝中大臣卻極言禦駕遠遊人心不安,將來必釀大亂,寧王還是亂事的先聲,勸正德帝審度利害,從速還都。正德帝仍是不聽。又經梁儲、毛紀等親到南京跪伏行宮,要求正德帝下諭回變,否則不肯起身。正德帝命都督王蔚雲慰免幾次,令暫行退去,梁儲等隻是不應。正德帝無法,隻得傳旨翌日聖駕起行。梁儲等領了諭旨,自去籌備回蠻的雜事。到了第二天禦駕起程,裕王耀餛並闔城文武都來俯伏恭送。裕王又派將軍羅兆先率兵馬五營護駕。其時隨禦的有大學士梁儲、吏部尚書毛紀、都督王蔚雲、將軍楊少華、禦前供奉官江彬、蒙古護衛官愛育黎、女護衛江飛曼、殿前指揮使馬剛峰、侍衛官鄭亙、護衛官李龍等,真是蟠幢載道族旗蔽天。一路上人民多排香案跪接。正德帝命車駕自金陵過鎮江,經淮揚至蘇州駐蹕。由蘇至杭遊西子湖,然後再行北還,哪裏曉得天不由人算,正德帝才經揚州,便鬧出一場大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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