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尤其是經辦軍國大事的人才都是千磨百礪錘煉出來的。隻具備豐富的知識和辦事的素養還不能算作一個中用的人才,必須在實踐中經過考驗,汲取一些經驗和教訓才能逐步成為真正的人才。而曾國藩就是一位善於磨礪人才並促其早日成材的人。
(1)把李鴻章磨礪成擎天柱
在廣攬人才的同時,曾國藩強調分辨良莠。當時,親戚朋友、鄰裏鄉黨來曾氏營中求職者甚多,曾國藩惟恐曾國荃懷“廣廈萬間”之誌而濫收濫用,規勸他說“善覘國者,睹賢哲在位,則卜其將興;見冗員浮雜,則知其將替。善覘軍者亦然。”他對方存之說:“搜求人才,采納眾議,鄙人亦頗留心。惟於廣為延攬之中,略存崇實黜華之意。若不分真偽,博收雜進,則深識之士,不願牛驥同皂,陽魚得意,而賢者反掉頭去矣。”他說李元度“過人之處極多”,“而短處則患在無知人之明”,“於位卑職小、出己之下者,則一概援‘善善從長’之義,無複覺有奸邪情偽。凡有請托,無不曲從。”曾國藩在舉薦和培養人才方麵,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對李鴻章的培養。鹹豐十一年(1861年),曾國藩的湘軍在江西北部同太平軍作戰,攻陷了九江,這對李鴻章來說,真是一劑強烈的興奮劑。倒不是因為湘軍的這點勝利對他有多少鼓舞,而是因為湘軍統帥曾國藩同他有師生關係。他認為一旦投奔湘軍,曾國藩一定會另眼相看,予以重用。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燦爛輝煌的前程,看到了光燦燦的金印和令人炫目的頂戴花翎。於是,李鴻章離開了鎮江,晝伏夜行,抄小路,避村舍,繞過太平軍的營地,趕往九江的湘軍行營,投奔了曾國藩。然而,事情並不像李鴻章預料的那麽稱心如意。他滿懷希望地趕到九江,但曾國藩卻借口軍務倥傯,沒有相見。李鴻章以為隻是一時忙碌,幾天之內定可召見,誰知在旅舍中閑住了一個月,竟得不到任何消息。他心急火燎,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李鴻章得知曾國藩幕府中的陳鼐,是道光丁未年進士,與他有“同年”之誼,也充過翰林院庶吉士,又算是同僚,就請陳去試探曾國藩的意圖。誰知曾國藩環顧左右而言他,不肯表明態度。李鴻章既是曾國藩的得意門生,曾國藩何以對他如此冷落?這實在令人費解。就連陳鼐也不明所以,便對曾國藩說:“少荃與老師有門牆之誼,往昔相處,老師對他甚為器重。現在,他願意借助老師的力量,在老師門下得到磨煉,老師何以拒之千裏?”曾國藩冷冷地回答說:“少荃是翰林,了不起啊!誌大才高。我這裏呢,局麵還沒打開,恐怕他這樣的艨艟巨艦,不是我這裏的潺潺溪流所能容納的。他何不回京師謀個好差事呢?”陳鼐為李鴻章辯解說:“這些年,少荃經曆了許多挫折和磨難,已不同於往年少年意氣了。老師不妨收留他,讓他試一試。”曾國藩會意地點了點頭。就這樣,李鴻章於鹹豐八年(1858年)進了曾國藩幕府。
其實,曾國藩並不是不願接納李鴻章,而是看李鴻章心地高傲,想挫一挫他的銳氣,磨圓他的棱角。這大概就是曾國藩這位道學先生培養學生的一番苦心吧。自此之後,曾國藩對李鴻章的棱角著意進行了打磨,以使他變得老成世故,打下了立足官場的“基本功”。曾國藩很講究修身養性,規定了“日課”,其中包括吃飯有定時,即使在戰爭時期也不例外,而且,按曾國藩的規定,每頓飯都必須等幕僚到齊方才開始,差一個也不能動筷子。曾國藩、李鴻章,一是湘人,一是皖人,習慣頗不相同。曾國藩每天天剛亮就要吃早餐,李鴻章則不然,以其不慣拘束的文人習氣,而且又出身富豪之家,對這樣嚴格的生活習慣很不適應,每天的一頓早餐實成了他沉重的負擔。一天,他假稱頭疼,沒有起床。曾國藩派弁兵去請他吃早飯,他還是不肯起來。之後,曾國藩又接二連三地派人去催他。李鴻章沒有料到這點小事竟讓曾國藩動了肝火,便慌忙披上衣服,匆匆趕到大營。他一入座,曾國藩就下令開飯。吃飯時,大家一言不發。飯後,曾國藩把筷子一扔,板起麵孔對李鴻章一字一板地說:“少荃,你既然到了我的幕下,我告訴你一句話:我這裏所崇尚的就是一個‘誠’字。”說完,拂袖而去。李鴻章何曾領受過當眾被訓斥的滋味?心中直是打顫,從此,李鴻章在曾國藩麵前更加小心謹慎了。李鴻章素有文才,曾國藩就讓他掌管文書事務,以後又讓他幫著批閱下屬公文,撰擬奏折、書牘。李鴻章將這些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甚為得體,深得曾國藩賞識。幾個月之後,曾國藩又換了一副麵孔,當眾誇獎他:“少荃天資聰明,文才出眾,辦理公牘事務最適合,所有文稿都超過了別人,將來一定大有作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許要超過我的,好自為之吧。”這一貶一褒,自然有曾國藩的意圖。而作為學生的李鴻章,對這位比他大十二歲的老師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對人說:“過去,我跟過幾位大帥,糊糊塗塗,不得要領;現在跟著曾帥,如同有了指南針。”李鴻章在未入曾幕之前,曾先後隨團練大臣呂賢基及安徽巡撫福濟,二人既非戰亂之才,對於領兵作戰更是缺乏經驗,李鴻章在他們手下帶兵及處幕,自然沒有本領可學。
曾國藩所以能在舉世滔滔之中產生砥柱中流的作用,就是因為他能以子弟兵的方法訓練湘軍,使他們成為一支能征慣戰的隊伍。而他自己所擬訂的通告全局、十道分進、對太平軍展開全麵防堵圍剿的戰略方針又極為正確,因此方能使他在對太平軍的戰爭中掌握主動,步步進逼,終於使太平天國政權完全傾覆。假如曾國藩也像當時一般督撫大帥那樣不能高瞻遠矚,那麽,曾國藩不免也會像向榮、和春、勝保、福濟等人一樣碌碌無為,李鴻章也不能從曾國藩那裏學到卓越的打仗要領。曾國藩死後,李鴻章作聯挽,說:師事近三十年,薪盡火傳,築室忝為門生長;威名震九萬裏,內安外攘,曠世難逢天下才。此聯的上半部分,充分道出了李鴻章師從曾國藩而盡得其軍事政治才能的事實。
(2)曾因求才心切被騙
有意思的是,雖然人人都說曾國藩有知人之明,但人非聖賢,因此,也會因為求才心切,從而有被騙的時候。天京攻陷後,有一個冒充校官的人,拜訪曾國藩,高談闊論,議論風生,有不可一世之氣概。曾國藩禮賢下士,對投幕的各種人都傾心相接,但心中不喜歡說大話的人。見這個人言辭伶俐,心中好奇,中間論及用人須杜絕欺騙事時,此人正色大言說:“受欺不受欺,全在於自己是何種人。我縱橫當世,略有所見,像中堂大人至誠盛德,別人不忍欺騙;像左公(宗棠)嚴氣正性,別人不敢欺,而別人不欺而尚懷疑別人欺騙他,或已經被騙而不知的人,也大有人在。”曾國藩察人一向重條理,見此人講了四種“欺法”,頗有道理,不禁大喜,對他說:“你可到軍營中,觀我所用之人。”此人應諾而出。第二天,拜見營中文武各官後,煞有介事地對曾國藩說:“軍中多豪傑俊雄之士,但我從中發現有兩位君子式的人才。”曾國藩急問:“是何人?”此人舉塗宗瀛及郭遠堂以對。曾國藩又大喜稱善,待為上賓。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位置,便暫時讓他督造船炮。多日後,兵卒向曾國藩報告此人挾千金逃走,請發兵追捕。曾國藩沉默良久,說:“停下,不要追。”兵卒退下,曾國藩雙手捋須,說:“人不忍欺,人不忍欺。”身邊的人聽到這句話又想笑又不敢笑。過了幾天,曾國藩舊話重提,幕僚問為什麽不發兵追捕。曾國藩的回答高人一籌:“現今發、撚交熾,此人隻以騙錢計,若逼之過急,恐入敵營,為害實大。區區之金,與本受欺之名皆不足道。”方宗誠記載說,當時有個浙江人上書給曾國藩。曾國藩認為此人有才,委任為營官。不久,知其險詐,立即革退,並在大門上懸示這樣幾個大字:此吾無知人之明,可憾可愧。
(3)廣收人才又要慎用人才
曾國藩主張在“廣收”的基礎上“慎用”。他聲稱:“吾輩所慎之又慎者,隻在‘用人’二字上,此外竟無可著力之處。”為什麽要慎用?因為“人不易知,知人不易”。慎用的核心是量才器使。“徐察其才之大小而置之”,用其所長,避其所短。薛福成極稱曾國藩“凡於兵事、餉事、吏事、文事有一長者,無不優加獎譽,量才錄用”。曾國藩先前獲得“有自知人之明”的讚譽,就因為他慧眼識人,又因材使用。要真正做到量才器使,首先在如何去識人。他指出:“竊疑古人論將,神明變幻,不可方物,幾於百長並集,一短難容,恐亦史冊追崇之辭,初非當日預定之品。”把有一定能力或有一定成就的人譽為“百長並集,一短難容”,甚至神化,無疑是識人上的一種片麵性。因此,衡量人才要不拘一格,判斷事情要不苛求,不因木材腐朽就棄置不用,不頻繁撒網就有失去捕獲大魚的機會。重要的是善於去認識。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不可苛求全材,“不可因微瑕而棄有用之才”。他寫信給弟弟說:“好人實難多得,弟為留心采訪。凡有一長一技者,兄斷不肯輕視。”有材不用,固是浪費;大材小用,也有損於事業;小材大用,則危害事業。曾國藩說:“雖有良藥,假如不是對症下藥,那麽也形同廢物;雖有賢才,如果沒有發揮其作用,那麽與庸俗之輩無什麽兩樣。棟梁之材不可用來建小茅屋。犛牛不可用來抓老鼠,駿馬不可用來守門,寶劍如用來劈柴則不如斧頭。用得合時合事,即使是平凡的人才也能發揮巨大作用,否則終無所成。因而不擔心沒有人才,而擔心不能正確使用人才。”為了“慎用”,必須對人才時加考察。曾國藩說:“所謂考察之法,何也?古者詢事、考言,二者並重。”就是說,要對下屬的辦事情況和言論情況同時進行考察,而曾國藩尤其注重臣下的建言。當時,“考九卿之賢否,但憑召見之應對;考科道之賢否,但憑三年之京察;考司道之賢否,但憑督撫之考語”。曾國藩說:“若使人人建言,參互質證,豈不更為核實乎?”通過建言,上司可以收集思廣益之效,也可以借此觀察下屬的才識程度,確實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曾國藩於道光三十年(1850年)所上的廣開言路的奏折固然是針對鹹豐帝下令求言的應時之作,同時也隱約反映了漢族地主要在滿清王朝中獲得更多的“伸張”機會的萌動。在同一份奏折中,曾國藩提出了對人才的“甄別”,他把它歸之於“培養之方”中。其實,甄別,就是考察。甄別的目的是“去其良莠”。不加考察或甄別,而對那些不投上者之所好的人才,不加培養,不加使用,固然是對人才的浪費;不加考察或甄別,而單憑在上者的愛好或印象保舉和超擢,把那些口蜜腹劍、兩麵三刀的陰謀家和野心家當做“人才”來培養和使用,必會造成惡劣的政治後果。這種事例,在曆史上是屢見不鮮的。曾國藩說:“不鏟除荊棘,那麽蘭蕙也會沒有芳香。不趕走害群之馬,那麽良駒也會短命。”
曾國藩本人很注意考察人才,對於僚屬的賢否,事理的原委,無不博訪周谘,默識於心。據《清史稿》記載,曾國藩“第對客,注視移時不語。見者竦然,退而記其優劣,無或爽者”。而且,他閱世愈深,觀察愈微,從相貌、言語、舉止到為事、待人等方麵,都在他的視線之內。據說,曾國藩頗知麻衣相法,有一首流傳的口訣,傳聞是他寫的:“邪正看鼻眼,真假看嘴唇。功名看器宇,事業看精神。若要看條理,全在語言中。”又有四句:“端莊厚重是貴相,謙卑含容是貴相。事有歸著是富相,心存濟物是富相。”這些,都帶有濃厚的唯心色彩,不足為訓。但口訣中提到的“端莊厚重”等等,卻確是“慎用”時所應提倡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