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各有其性,各有其長,但不一定人人皆能用,也不一定人人皆不可用。所以用人之道與取人之術常是至為關鍵的。曾國藩是一個善於掌控這兩方麵的一等智者,他眼光銳利,觀察仔細,常能找到為自己謀大事,成大事的強人。
“閱讀精要”
識人、取人、用人是曾國藩的特長,很多發生在他身上的相關故事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他善於通過取人、用人,把別人的能力化為己用。曾國藩取人、用人不拘一格,使這些人才各適其位、各盡其力,曾國藩也正是借此成就了自己的“中興”偉業。人才的重要性在各個時代、各個領域都一再被強調,作為一代政治、軍事英傑的曾國藩更是把它放在決定事情成敗的首位。在練兵之初,他既沒權又缺錢,硬是靠一批忠勇能幹的人才訓練成為一支善戰之師。
(1)四處求取人才
曾國藩認為,導致晚清社會危機的原因主要在於吏治的敗壞,而吏治的敗壞又是由於人才的缺乏。在《應詔陳言疏》中他將頹敗的官場風氣與人才問題聯係起來,指出:“京官辦事通病有二,曰退縮,曰瑣屑。外官辦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顢頇。退縮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動輒請旨,不肯擔責任咎。瑣屑者,錙銖必較,不顧大體,察及秋毫,不見輿薪。敷衍者,裝頭蓋麵,但計目前,剜肉補瘡,不問明日。顢頇者,外麵完全,中已潰爛,奏章粉飾,麵語無歸宿。”他說:“有此四者,習俗相傳,但求苟安無過,不肯振作有為,將來一遇艱巨,國家必有乏才之患。”太平天國革命爆發以後,其勢如暴風驟雨,摧枯拉朽,席卷東南。對此,曾國藩無比感慨地說:“無兵不足深慮,無餉不足痛哭,獨舉目今世,求一攘利不先、赴義恐後、忠憤耿耿者,不可立得;有時即使得到,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鬱不伸。或遭遇挫折、或離職而去、或抑鬱而死。而貪婪庸劣的人,位高而權重,而富貴、而名譽、而老健不死,此其可為浩歎者也。”麵對嚴重的社會危機,曾國藩呼籲封建地主階級重視人才問題。他一再對胡林翼說:“默觀天下大局,萬難挽回,我們所能做的,引用一班正人,培養幾個好官,以為種子。”“吾輩所慎之又慎者,隻在‘用人’二字上,此外竟無可著力處。”“求人自輔,時時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難。”有此認識,就足以證明他的眼光之高。曾國藩求賢若渴,他向友人描述自己在鹹豐三年(1853年)時的心情說:“我曾經說過要謀求智勇雙全,文武兼備的人才,幾個月以來,我在夢裏祈求他們的到來,燒香祈求他們的到來,沒有片刻敢有所忘懷。”及至鹹豐十年(1860年),曾國藩被任命為兩江總督,“事業”大有發展,人才尤為亟需。他給友人寫信說:“國藩當疲憊之餘,忽膺艱巨之任,大懼隕越,貽友朋羞。惟廣求名將,以禦寇氛;廣求循吏,以蘇民困。得一人則鄙人可免一分之咎;得十人百人,則地方漸受十分百分之福。”同治四年(1865年),他走上攻撚前線,榜列《剿撚告示四條》,其中一條便是“詢訪英賢”。他指出:“方今兵革不息,豈無奇才崛起?無人禮之,則棄於草澤饑寒賤隸之中;有人求之,則足為國家於城心腹之用。”他號召:“如有救時之策,出眾之技,均準來營自行呈明,酌察錄用;即不收用者,亦必優給途費。”曾國藩求才,可說是“一以貫之”的。為此,他“料理官車,摘電備查”,或“圈點京報”,獲取信息。他常寫人才聞見日記,將所見所聞,分為“聞可”、“聞否”、“見可”三類。他的《無慢室日記》中,專設“記人”一項,記錄了大批被推薦的人名,並附有自己考察之所得。他還注重人才的互相吸引,認為求才應如“蚨之有母,雉之有媒,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及其餘”。因此,他多次致書李恒、李瀚章、方子白、胡林翼、左宗棠等人及諸弟,論述得人之道,要求他們隨處留心,“博采廣詢”,“兼進並收”。他還囑咐弟弟要“求人自輔,時時不忘此意”,又要求“以後兩弟如有所見,隨時推薦,將其長處短處一一告知阿兄”。
(2)爭取選到合適的人才
在廣攬人才的同時,曾國藩強調分辨良莠。他對曾國荃說:“弟常以求才為急,但無才之人,即使是至親密友,也不宜久留,恐賢者不願與之共事。”當時,親戚朋友、鄰裏鄉黨來曾氏營中求職者甚多,曾國藩惟恐曾國荃懷“廣廈萬間”之誌而濫收濫用,規勸他說:善於預見國運的人,看到該國賢良俊傑在位,就知道它一定會興盛起來,看到辦事拖拉,冗員比比皆是,就明白它將要被取代。善於預見軍隊的人也是這樣。他對方存之說:“搜求人才,采納眾議,鄙人亦頗留心。惟於廣為延攬之中,略存崇實黜華之意。若不分真偽,博收雜進,則深識之士,不願牛驥同皂,陰魚得意,而賢者反掉頭去矣。”他說李元度“過人之處極多”,“而短處則患在無知人之明”,“於位卑職小、出己之下者,則一概援‘善善從長’之義,無複覺有奸邪情偽。凡有請托,無不曲從。”既廣求人才,又不博收雜進,分辨真偽,考察賢劣,這就決定於對選擇人才的標準的認識。曾國藩主張德才兼備,但更強調人的德行。他在筆記《才德》中寫道:“我認為德與才不可偏重……有德而無才,則近於愚人,有才而無德,則近於小人。”接著他強調說:“二者既不可兼,與其無德而近於小人,毋寧無才而近於愚人。自修之方,觀人之術,皆以此為衡可矣。”基於對德與才的關係、德才孰重孰輕的這種認識,曾國藩要求“在純樸之中選擇人才”,認為“觀人之道,以樸實廉潔為本(質)”。他指出:“以其質而更輔以他長,斯為可貴;無其質,則長處亦不足恃。”他對那些“心竅多”,以大言取寵,巧語媚上的“浮滑”之徒,深惡痛絕。他聲言:“凡不思索考核,信口談兵者,鄙人不樂與之盡言。”他勸誡紳士說:“好談兵事者,其閱曆必淺;好攻人短者,其自修必疏。”故他特別強調禁大言而務實。在確定選擇的標準時,曾國藩把人才分為兩類: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他表示:“吾欲以‘勞苦忍辱’四字教人,故且戒官氣,而姑用鄉氣之人。”什麽是“官氣、鄉氣”?他解釋說:“官氣多者好講資格,好問樣子,辦事無驚世駭俗之象,語言無此妨彼礙之弊。其失也奄奄無氣,凡遇一事,但憑書辦家人之口說出,憑文書寫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體察一番。鄉氣多者好逞才能,好出新樣,行事則知己不如人,語言則顧前不顧後。其失也一事未成,物議先騰。”無疑,有官氣或鄉氣的人都有明顯的缺點。但是二者比較起來,曾國藩更厭惡那些愛擺官架子、應酬圓通,卻奄奄無氣、從不實幹的官僚。他深刻指出:“若官氣增一分,則血性必減一分。”因此,他提倡選人“必取遇事體察,身到、心到、手到、口到、眼到者”,即“筋力健整、能吃苦之人”,“明白而樸實”的人,“有操守而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的人。關於為官“四到”,曾國藩本人有個解釋:“身到者,如做吏則親驗命盜案,親查鄉裏,治軍則親巡營壘,親冒矢石是也。心到者,凡事苦心剖析,大條理,小條理,始條理,終條理,先要擘得開,後要括得攏是也。眼到者,著意看人,認真看公牘是也。手到者,於人之短長,事之關鍵,隨筆寫記,以備遺忘是也。口到者,於使人之事,警眾之辭,既有公文,又不憚再三苦心叮嚀是也。”這裏當然僅是舉例以說明。能真正做到“四到”的人,必須是“有操守而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的人,他們完全有可能在自己的實踐中克服某些弱點,漸成大器。總之,曾國藩選人、用人的標準主要注重德行操守,而且要求把這種德行操守踐履到實處。
(3)用人應德才兼備
當然,曾國藩不是不注重才識,相反,他是很注重才識的。他勸勉曾國荃說:因“恐將膺封疆重寄”,“學識宜廣,操行宜嚴”。他對“帶勇之人”提出四個要求,第一便是“要才堪治民”。他指出:“凡將才有四大端:一曰知人善任;二曰善覘敵情;三曰臨陣膽識;四曰營務整齊。”這四條,都是指的才識。而才識二者之間,曾國藩認為,“凡辦大事,以識為主,以才為輔”。至於他平日誇獎部屬的才識的言論,更比比皆是。例如,對被他參劾了兩次的李元度,他私下給曾國荃寫信說:“李次青之才實不可及,吾在外數年,獨覺慚對此人,弟可與之常通書信,一則少表餘之歉忱,二則凡事可以請益。”又如,對與自己常鬧別扭的左宗棠的才能,他非常折服,於鹹豐十年(1860年)四月上奏稱,左宗棠“剛明耐苦,曉暢兵機”,請朝廷簡用。清廷果於同年五月著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補,隨同曾國藩襄辦軍務”。第二年四月,曾國藩又上奏左宗棠“以數千新集之眾,破十倍凶悍之賊,因地利以審敵情,蓄機勢以振士氣,實屬深明將略,度越時賢”,懇請“將左宗棠襄辦軍務改為幫辦軍務”。清廷又果如所請。曾國藩在選用人才上的大度,由此可見一斑。但是經過多年的曲曲折折,曾國藩有時也不免有幾番感慨:在用人這一點上,實為萬事的根本。德才二項要取其一已屬很難。而要二者兼備,則極為少見。但這並未動搖他對德才兼備,更重德操的人才標準的信念。同治十年(1871年),他撰《才用》一文,檢討說:“當戰爭之世,苟無益勝負之數,雖盛德亦無所用之。餘生平好用忠實者流,今老矣,始知藥之多不當於病也。”這是他晚年對自己踐履德才兼備標準的一個深刻的反思。
(4)始終把發現網住人才放在首位
發現和羅致人才,隻是解決人才問題的一個開端。重要的是如何使用人才。曾國藩的原則是,“收之欲其廣,用之欲其慎”,“采訪宜多,委用宜慎”。用人上的“廣”與“慎”,是互為條件,互相影響的。廣則人才多,人才多則有比較和選擇的餘地,才有可能慎用;廣而不慎,必會魚龍混雜、濫竽充數。慎則使用得當,使用得當則有利於事業,也有利於發揮人才的積極性,形成心情舒暢、生動活潑的局麵;慎而不廣,必會人才匱乏,或窒息人才,同樣是事業的大患。薛福成說他“在籍辦員始,若塔齊布、羅澤南、李續賓、李續宜、王鑫、楊嶽斌、彭玉麟,或聘自諸生,或拔自隴畝,或招自營伍,均以至誠相與,俾獲各盡所長”。並說李世忠、陳國瑞在湘軍將領中以“桀貪驁詐”聞名,曾國藩對他們仍予以諷勉,“獎其長而指其過,勸令痛改前非,不肯輕率棄絕”。曾國藩說:“求人之道,必須像白圭經營買賣那樣,像鷹獵取食物那樣,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白圭,戰國時周人,以善於經營、賤買貴賣著名。他捕捉賺錢的時機,就如同猛禽獵取食物一樣迅速。自稱:“吾治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任法。”他的這一套生財之術引起當時天下商人的效法。曾國藩主張求才要像白圭經營買賣一樣,一旦看準,就要像鷹隼獵取食物一樣迅速,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決心。曾國藩平日注意對僚屬的才能的觀察了解,並善於從中發現人才。他的《無慢室日記》列有“記人”一類,其中開列的名單中,有的為官員所推薦,有的為該員師友所推薦,也有毛遂自薦的。均附有曾國藩親身察訪所得的記錄。尤為可貴的是,曾國藩無論是辦團練之初,還是人困兵危的“未發跡”之時,甚至在顯達之後,都始終把網羅人才作為成就大事的第一要義。在辦團練時,他時諜府縣,托朋友,“招致賢俊”,“山野才智之士,感其誠,雖或不往見,皆為曾公可與言事”。而國藩“逢鄉裏士來謁,輒溫語禮下之,有所陳,務畢其說,言可用,則斟酌施行;即不可行,亦不加詰責。有異等者雖卑幼與之抗禮,故人人爭磨濯,求自效,一時中興人才,皆出其門”。
曾國藩困頓祁門時,李鴻章已回江西,幕僚也大多離開。幕府僅以程尚齋(桓生,字尚齋)等幾人,奄奄無生氣。麵對越來越冷落的“門庭”,曾國藩困窘不堪。一天,對其中一人說:“死在一堆何如?”眾幕僚默不作答,悄悄將行李放在舟中,為逃避做準備。曾國藩一日忽傳令曰:“賊勢如此,有想暫歸者,支付三月薪水,等事平,仍來營,吾不介意。”眾幕僚聽到這段話,大受感動,都表示生死同之,“人心遂固”。曾國藩擔任兩江總督之後,百事叢集,愈感人才之匱乏,而對人才的聚集、培養、選拔、使用問題亦愈加急切。他經常與人討論人才問題,虛心體察自己在用人問題上的缺失。當他發現自己不如胡林翼對士人更有吸引力,不少人願投胡林翼處而不願跟他做事時,立即改弦更張,翻然悔過,與之展開一場廣攬人才的競爭。曾國藩說:求才“又如蚨之有母,雉之有媒,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可得其餘”。蚨,即青蚨,是類似於蟲的一種小動物。“生子必依草葉,大如蠶子。取其子,母即飛來,不以遠近……以母血塗錢八十一文,以子血塗錢八十一文,每市物,或先用子錢,或先用母錢。皆複飛歸,輪轉無已。”“雉之有媒”,是說獵人馴養的家雉能招致野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曾國藩以青蚨子母相依不離,家雉能招致野雉,比喻在求才時須注重人才互相吸引,使之結伴而來,相踵而至,收“得一而可及其餘”之效。曾國藩求才若渴,每與人通信,交談,輒懇求對方推薦人才。故曾國藩幕中經人推薦入幕的人甚多,方宗誠、陳艾都是吳廷棟推薦的。吳汝綸也是安徽人,是方宗誠推薦入幕的。淩煥是劉星房推薦的。趙烈文是周騰虎推薦的。李興銳是李竹浯推薦的。李善蘭大約是郭嵩燾推薦入幕的。李善蘭又薦張文虎入幕。容閎則是李善蘭、張斯桂、趙烈文三人推薦的。向師棣是嚴仙舫推薦的。鹹豐十一年(1861年)三月,毛鴻賓署理湖南巡撫,向聲望日著的曾國藩谘詢湘政。曾國藩複信中仍把物色人才放在首位,指出:“湖南近年兵勇散布各省,很有人才匱乏凋弊之說法,實則岩搜穀采,楚材晉用,而故山反為之一空。閣下蒞湘初政,仍祈以物色將材為先務……來示垂詢用人行政利弊得失,竊以人存在後政舉。方今四方多難,綱紀紊亂,將欲維持成法,似仍須引用正人,隨事納之準繩,庶不泥於例,而又不悖於理。”七月十四日回信中又說:“湘中統將,多宣力於外省,本境反有乏才之歎。不特閣下因此為慮,鄙人亦增內顧之憂。兵可以磨煉而成,欲求將才之輩出,不能為未雨之綢繆。”
曾國藩十分重視人才問題。他認為“國家之強,以得人為強”。並說:善於審視國運的人,“觀賢者在位,則卜其將興;見冗員浮雜,則知其將替。”觀察軍事也應如此。他將人才問題提到了關係國家興衰的高度,把選拔、培養人才作為挽救晚清王朝統治危機的重要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