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三年(1798年)十月的京城格外寒冷,路上的行人少了。出乎意料的是,入冬不久,竟然下起雪來。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落在人的頭上、衣服上、臉上……
和珅依然沉浸在愛妻離去的痛苦中,他又來到了霽雯居住的壽椿樓。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呼什圖走了進來,緊張地說道:“老爺,宮裏剛剛傳來的消息,太上皇病了!”
“什麽?”和珅騰地站了起來,“怎麽就病了?嚴重嗎?”
“這些奴才不曉得,您還是快進宮瞧瞧吧!”
“快給我備車!”和珅大聲吩咐道,似乎全然忘卻了喪妻的悲痛。沒過多久,一輛車子急急地駛出了和府,朝紫禁城飛馳而去……
紫禁城養心殿外已經聚集了很多大臣,見和珅到來連忙作揖請安,紛紛讓出了道路。和珅心裏著急,也不與這些官員客氣,徑直往殿門走去。剛到門口,發現嘉慶也正站在那裏等候,和珅連忙過去請安。
兩個人正在說話間,常貴推門走出來,見和珅在門外,眼睛一亮。
“太上皇要單獨召見和大人,您隨我來!”常貴說道。
“是!”和珅連忙站起身來,隨著常貴進了養心殿,皇上與眾臣仍在門外候著。大臣們早已經習慣了如此久候,可嘉慶的心裏卻很不舒服。看來,父親眼裏,一個奴才的地位甚至要高過親生兒子!
和珅來到了乾隆的病榻前,隻見乾隆正在床上坐著,氣色很是不好。和珅趕忙跪下來請安。
“和珅啊,快起來吧!”乾隆見是和珅,連忙讓他平身。
“主子身子感覺如何?您可把奴才給嚇壞了!”和珅輕輕站起身來問道。
“哎……”乾隆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似乎不知該怎麽回答。“朕的毛病怕是無藥可醫了。朕太老了,一點小毛病都經受不起了……”乾隆正在說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和珅連忙搶上前來為乾隆捶背,一邊捶一邊默默流淚。
“和珅啊,這些日子也真苦了你了!愛妻病逝的經曆朕也有過,朕是過來人,還是聽朕一句,節哀順變吧!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改變,權力再大也是無能為力啊!”
“主子……”和珅聽了,再也忍不住啜泣起來,“這幾年不知是怎麽了,親人接二連三棄我而去。這倒也罷了,就連主子都要生病嚇唬奴才!倘若主子果真要去,奴才定要隨著您一起去。除了主子,這世上再沒有什麽奴才可留戀的了!”
“你這是什麽話,朕還盼著到時候你給朕辦個熱熱鬧鬧的喪禮呢!你要是隨朕去了,誰給朕辦?別人辦事都是馬馬虎虎的,朕可信不過。”
“可是奴才這心裏實在是掛念主子啊!”和珅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道,“這點兒小毛病本不算什麽,隻要主子您想得開,明兒個就能康複!”
乾隆輕輕地搖了搖頭。
“朕的身子朕清楚,要康複隻怕是難了。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與顒琰。你對顒琰的心思朕清楚,其實他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前一段日子,顒琰時常在朕麵前提起你,還說這朝廷大事日後都要仰仗你,可見他對你的信賴之深。”乾隆說完這一段話,已經是氣喘籲籲。
“太上皇放心,奴才明白主子的心思,定不會辜負了主子的期望。”和珅雖然不相信,卻也不敢反駁。
“咱們君臣兩人是前世的緣分,你做了什麽朕都不忍責怪。可倘若朕閉了眼,後來的人隻怕再難有這麽寬忍。”說到這裏,乾隆又頓了頓,喘息了半刻才又繼續說道,“你的事情,顒琰也知道不少,朕也親自給他交代過,讓他不計前嫌。他聽了欣然應允,沒有半點為難之色,看來果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皇上能夠如此寬宏大量是奴才的福氣,奴才定會盡心盡力輔佐皇上,為朝廷效力!”和珅趕忙說道。
“顒琰雖然不計前嫌,可你日後定要小心行事。否則,倘若顒琰追究起來,朕也幫不了你了……”說到這裏,乾隆又是一陣咳嗽,任憑和珅怎麽捶背拍打都無濟於事。
“快傳太醫!快傳太醫!”和珅見狀連忙吩咐常貴傳太醫。
太醫跑了上來,經過一番診治,乾隆的咳嗽終於停了下來。他雖然不再咳嗽,但精神卻萎靡了許多,再也沒有精神與和珅說話了。
“朕有些累了,實在不想見殿外的那些大臣。你出去就說朕一切還好,一並退下吧!”乾隆揮了揮手。
“是!主子好好休息,奴才明幾個再來探望您!”和珅跪下來磕了三個頭,退了下去。
“太上皇身體還好,剛剛已經休息了,諸位還是退下吧!”和珅剛走出養心殿,便站在門口大聲吩咐道。
眾大臣聽了,一邊悄聲議論著,一邊轉身退下了。嘉慶站在和珅的旁邊,望著他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皇上,奴才先退下了!”和珅望著嘉慶那奇怪的表情,連忙告退。
“好!和大人近日消瘦了許多,快回府好好休養吧!日後還要仰仗你治理朝政呢!”嘉慶熱情地說道。
“謝皇上!”和珅謝了恩轉身匆匆離去。
一路上,他再也沒敢回頭,似乎嘉慶正站在養心殿外用奇怪的眼神望著自己笑。那笑意裏有恨,有厭惡,還有幸災樂禍的快意,實在令他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