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得知和琳升任統帥的消息後擔心不已。當時和珅的耳目已經遍及各處,就連內外奏章都必須同時備送一份副本給軍機處,甚至還規定禦史缺出隻能用六十歲以上的老臣擔任。和珅早已經把乾隆的耳目變成了他自己的耳目,這下又多了一個執掌大軍的臂膀,自己如何能與和珅抗衡?
既然惹不起,嘉慶就隻好處處讓著他。
一天,嘉慶將案頭上的奏章全都抱起來,送到和珅麵前,說:“和大人,這是我準備向我爹匯報的一些工作,和大人你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話替我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疏漏……”
“不忙,不忙。”受到重視的和珅眉開眼笑,開始檢查起嘉慶的家庭作業來。
正檢查著,和珅突然發現嘉慶這小家夥竟然瞞著他偷偷地發出了一道諭令,是要調兩廣總督朱珪回京。
朱珪一直擔任嘉慶的老師,教嘉慶讀書,兩個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朱珪出任兩廣總督,被封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嘉慶一直想把朱珪召回北京,便於嘉慶元年八月將朱珪擢升為大學士。
朱珪的歸京,和珅心裏十分反感。他當然了解朱珪與嘉慶的交情,朱珪回京自然就會成為嘉慶的左膀右臂,對自己不利。當時和珅就火大了,立即去找乾隆告狀:“陛下,這不行啊,嘉慶這孩子……太不成熟了,他怎麽可以亂來呢?怎麽可以把朱珪調回來呢?”
“豬龜是隻什麽動物啊?”乾隆流著口水問道。
史書上說,乾隆到了晚年,記憶力急速地下降。他口渴了,剛剛端起茶杯就忘記了喝水這回事;忽然想起耳朵癢癢,拿茶杯當挖耳勺,順手就塞進耳朵裏……總之,老年癡呆症。
“朱珪可是嘉慶這孩子的老師啊,以前給嘉慶做家教的。”和珅解釋說:“要是他也來到京城,和嘉慶兩人往朝堂上一站,到時候一唱一和,有說有笑,那還讓咱們爺們兒怎麽混啊?陛下你快擬旨……”
“擬啥旨啊?”乾隆問,“小嘉慶昨夜是不是又尿床了?”
“擬旨,把朱珪從兩廣總督降為安徽巡撫。真是太不像話了,咱爺兒倆還站在這兒呢,哪輪到他來說話?”和珅應道。
於是兩廣總督朱珪的官職一日之間連升帶降,先是被學生嘉慶晉升為大學士,馬上又被和珅貶為安徽巡撫。
辦妥了這件事,和珅又想:不行,我雖然年邁,可還是要為祖國站好最後一班崗,嘉慶這孩子不懂事,太年輕,辦事毛毛躁躁,我還是派個忠誠的老幹部,替我照顧著他點吧。
和珅派出了他的親信吳省蘭去嘉慶那裏工作,主要的任務就是給嘉慶當秘書,替嘉慶整整詩稿。這個時候的嘉慶一天到晚亂寫東兩,說不定會在哪張紙片上寫句什麽,要是讓吳省蘭給“整理”出來,遞交到乾隆麵前,少不了個撤職的處分。
無論是後世的史學家,還是當時的有識之士,都認為嘉慶這倒黴孩子,是真的沒什麽希望了。
卻說那吳省蘭一檢查嘉慶的詩,還真從一首詩中發現問題了:
“聖人無過額隻過,予過誠多愧寸心。
政教不能化民俗,立綱猶未肅官箴。
言多迎合身家重,事總因循習染深。
克己省愆惟自責,形端表正勉君臨。”
嘉慶皇帝寫了許多詩,但幾乎所有的詩都跟這一首沒什麽區別,而且這也不能叫詩,最多隻是七言檢討悔過書。在這首詩裏,嘉慶兄弟深切地自責道:“我錯了,我錯了……”到底哪裏做錯了?反正統統都錯了。
這多半是他的老師朱珪給他出的損主意。想那朱珪既然能夠成為嘉慶的家庭教師,引起和珅的忌憚,那史書多少是讀過幾年的。他當然知道曆史上的太子儲君,就猶如放在鍋裏烹煎的肥魚,不被人吃下肚的可能性太低了。而朱珪既然當上了嘉慶的家庭教師,當然要竭盡全力地抱住嘉慶這根粗腿,想盡辦法幫這孩子當上皇帝。
想必那朱珪肯定早就告訴過嘉慶:“阿慶啊,不是當老師的說你,你也太不懂事了,你知道你是個什麽職務?你是國家儲備皇帝呀,這是天底下最高危最高危的職業了。你看好了,你上麵有幾個阿哥,這幾個阿哥不管誰做了皇帝,都沒你的好。所以呢,你要想成功地活下去,就必須聽為師的一句話。做人啊,千萬千萬不能說真心話,任何時候真心話一說出來,你就死定了。而說真心話最可能的途徑,就是寫詩,因為詩言誌啊。不管你平時裝得多麽人模狗樣,可一寫詩,鐵定會有真實的心跡流露,鐵定會露餡兒……”
帝師第一課,就是要教自己的學生怎樣才能夠做到隱藏自己真實的內心,避免讓人抓到把柄。所以這朱珪肯定是教導過嘉慶的:“你要是憋不住非要寫點什麽的話,那你就照這麽個寫法:我有錯,我有錯,我從頭錯到尾,但是別問錯在哪兒,反正我錯就是錯……隻要你照這麽寫下去,能不能當上皇帝不敢說,但小命至少是能夠保得住的。”
可想而知,等吳省蘭奉了和珅之命,拿看嘉慶的詩稿來挑錯的時候,卻發現滿篇滿紙的都是錯:“……我有錯,我有錯,我從頭錯到尾……”吳省蘭的腦袋,一定是大了兩圈還不止。
嘉慶這廝裝傻充愣,連寫詩都作偽,真是太深沉了,這讓和珅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