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北京城雨水很多,入春不久的這場雨就已經下了三四天,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樣子。和珅早早地出了門,乘車往紫禁城去了。到了宮門口,他掀了簾子跳下車來,撐起油紙傘,往軍機處走去,油靴啪啪地踩在水裏,水花四濺。
雨中的皇宮十分的靜寂,和珅突然來了興致,放慢了腳步欣賞起周圍的景致來。這不遠的一段路,足足走了有半個時辰。到了軍機處,立即有人上前來幫和珅收了傘,換下了油靴。和珅心滿意足地坐了下來。
“和大人,聽說沒?錢大人病了!”和珅剛剛坐下,就有官差上來給他透露消息。
“哦?什麽病?”一聽這話,和珅心神為之一振。
“說是老毛病,平日就總聽說他胸口疼。他總忍著不聲張,如今看來該是病得不輕。”
“在府上?”
“昨兒個就沒過來,定是在家裏休養呢!”
“好,我過去瞧瞧去!你給我到府上傳個信兒,叫他們備些補品帶過來,探病總不好空著手。”
“是!奴才這就去!”官差聽了,連忙小跑著出了軍機處。
和珅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心裏越想越美,他一直在等這麽天,總算讓他盼到了……
一會兒,官差帶著幾包物品回來交差,和珅也不打開來看,拎著東西就出門去了。
“呦!桂中堂!”和珅剛出門就碰到了阿桂,見阿桂的手上也提著些補品,“要去錢大人那裏?那咱們剛好一道!”
“剛得知了錢大人生病的消息,和大人,您也要去探望?”阿桂一見是和珅,心裏麵有些不舒服,但卻不表現出來。
“這不正出門!錢灃也是,身體不好怎麽也不說一聲兒!”
“他身子不好我是清楚的。隻是他手頭的事情太多,都很棘手,也是沒辦法。”阿桂並不知道錢灃是遭了和珅暗算,向他解釋著。
兩個人的車子一前一後,很快就到了錢灃府上。
“大人,到了!”車子緩緩地停了下來,有人上前給和珅掀起了簾子。出現在麵前的是一個十分破敗的小院子,三間低矮的房子在雨中顯得十分蕭條。
二人來到房子跟前,輕輕地敲了敲門。沒一會兒,裏麵傳出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吱嘎一聲門被打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出現在門前。
“桂中堂!”婦人一見阿桂,立即跪了下來。
“快起來,錢大人在裏麵?”阿桂連忙叫她起來。
“在裏麵……”婦人話還沒說完,就抽泣起來。她一邊用手拭淚,一邊帶著阿桂、和珅兩人朝裏間屋子走去。
或許是因為連日陰雨的原因,屋子裏十分潮濕昏暗,和珅壓抑得喘不過氣來。進了裏屋,隻見炕上躺著一個人,二人連忙走上前去。
躺著的人正是錢灃。他麵色十分蒼白,雖然才不過兩天光景,卻瘦弱了不少。
“錢大人……”阿桂顫抖著聲音叫著。
錢灃似乎聽出了阿桂的聲音,努力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我這身子怕是不行了……”錢灃無力地說道。
“錢大人,你不過才五十多歲,軍機處還要多多仰仗你呢……”和珅連忙開口勸道。
錢灃輕輕地搖了搖頭,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並不看和珅一眼。
“你又不是什麽絕症,總是能治好的!看病的銀子我有,你隻管說話就行!”阿桂看著錢灃這樣一副樣子,心裏十分擔心。他了解錢灃的為人,隻怕他的身體果真撐不下去了。
“我也不想死,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就是死也不瞑目……”錢灃說著,已經淚如雨下。阿桂見狀,連忙輕輕用手帕替他擦拭了一下。“桂中堂,我死後,一家老小就托付給你了……”
“家人你不用擔心,你可不能這樣胡思亂想。隻要你安心調治,這病定是能好的!”阿桂望著錢灃,憐惜地說。
“錢大人,家裏的事情你放心,我和桂中堂是不會坐視不管的!”和珅發自真心地說道。他雖然不希望錢灃康複,但出於對錢灃的敬佩,倒有心想要幫助他的家人一把。
“多謝和大人……”話還沒說完,他就重重地喘了起來,胸口的一陣陣劇痛讓他無法呼吸。過了好久,錢灃終於安靜了下來,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
阿桂生怕打擾了錢灃,留了些銀錢,說自己過些時候再帶大夫來瞧瞧。和珅自然不會帶大夫來給錢灃治病,但也象征性地留了些銀子就起身告辭了。
雖然不再缺銀子,不再缺大夫,錢灃的病仍舊一天比一天嚴重,沒過幾天便死掉了。錢灃的妻子辦完喪禮,便與兒子一起拉著錢灃的遺體回老家了。望著這對孤兒寡母,和珅的心裏也很不得勁。如果錢灃不處處與他死磕,或許又會是另一種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