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了皇上的貼身保鏢,和珅對朝政了解得越來越多。每天有無數的文件、報告送到皇上的“老板桌”上,皇上大多親自瀏覽,一一批複。皇上身為國家一把手,千真萬確日理萬機。
皇上早晨開完會之後,一直在一件一件地看文件,有時在一份文件之後要密密麻麻寫上好幾頁。直到禦前太監催促,皇上才停下筆來吃點東西。
可是一旦停下來,皇上把筆往“老板桌”上一丟,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然後以君臨天下之勢起身,瀟灑地踱到外間,那是相當有派。
權力的巔峰帶給人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和珅覺得那“滿足”、“瀟灑”、“快慰”等形容蒼白得不能再蒼白了。
近來,和珅還感覺全身麻酥酥的,有點飄飄然的意思。貼身保鏢不過是更接近皇上了,可是了不得,連各部領導都對他另眼相待了。
飛放泊刺虎之前,各部領導誰把他們這些保鏢放在眼裏?可是從南苑回來之後,不少部領導從他麵前走過都要點點頭、笑一下。雖然他在工作期間不能說話,但是那善意的一瞥令人心中時時生出暖意。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血脈舒展、體軀膨大了,每每握起拳頭來,他自己都奇怪,緊緊的、脹脹的,力量怎麽那般大。
下麵的小領導看他的目光更是另一番情景:羨慕、阿諛、奉承。也是的,皇上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些小領導很少見得著;而他,整天跟在皇上的腚後麵轉悠,這該是多大的風光、榮耀。
仲夏,清漪園內的荷花開得連雲成片。聽到太監奏報,乾隆要過去住兩天。一出神武門,他就讓人垂下紗簾,坐在轎內批奏章。翻來翻去,他見到一條北京昌平牢內逃逸一名流刑案犯的消息。
原來,昌平境內小劉莊人劉二虎勾搭上了鄰居王貴的老婆王氏。王貴發現之後,逼索劉二虎以四兩銀子抵罪,並簽字畫押從今之後相安無事,永不糾纏。可是,王貴見劉二虎家挺有貨,又覺得這是個“勤勞致富”的新途徑,就多次向劉二虎索要錢財。劉二虎前後被敲詐十六兩白銀之後忍無可忍,持斧將王貴之子砍死,並將王貴左眼砍傷。
此案由昌平縣報經順天府、刑部議決,將通奸殺人犯劉二虎立斬,淫婦王氏秋後斬,敲詐勒索錢財的王貴流放黑龍江。豈料,勞動改造期間,案犯王貴越獄了,至今沒有下落。
乾隆讀到此處,不由得怒火中燒,啪地一聲將報紙扔了出來:“哼,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
車前車後的人不由得停下來,皇上很少在車轎上發火,今天怎麽啦?一名禦前太監趕緊揀起報紙呈送到乾隆座前:“皇上……”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我問你們呢,懂不懂,你們懂不懂!回答呀,答呀,答呀!”不知他因為什麽一下子竄出這麽大的火氣。
太監肅立。
侍衛顫栗。
乾隆冷不丟地“扔”出一句文言,大家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答什麽?
“典守者不得辭其責。皇上,就像我們這些侍從,無論皇上的安全出了什麽問題,責任都在我們這些下人身上。”
答話的是和珅,眾人鬆了一口氣,這要是誰也答不上來——麻煩呐!
原來,乾隆嘟囔的是《論語》中的一句,不少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虧了和珅解圍,不然眾人是過不了這一關。
乾隆把眼皮抬起來,又是和珅,透著一臉英氣、才氣的和珅。倏忽,他的火氣一下子消去了大半:“嗯,看來你還是熟讀《論語》的。”
“奴才自幼便就讀於鹹安宮官學,學的就是《四書》、《五經》,這一句剛好記住。”
其實,和珅剛才也是壯著膽子答對的,想不到又令皇上一陣歡喜。
“你幾歲入的鹹安宮官學?”
“八歲。”
“老師是誰?”
“吳省蘭師傅。”
“哦。”乾隆突然瞥到長長的隊伍停在西直門內的街道上,胡同裏的人們都在探頭探腦,這才悟到此處不是說話的地界兒。於是,乾隆便向和珅揮了揮手,說了一聲“起駕”,隊伍又浩浩蕩蕩前行了。
和珅走在龍輦前,心情很是愉悅,又是一次機會。命,這難道不是命?命好便有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