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海姨娘沒有睡,而是點著燈,看著帳子頂上繡的許多小孩子,一陣一陣歎氣。自從鬧出來蛇患以後,晚上她屋裏就再沒斷過燈火,生怕那蛇竄進來咬人一口。
伺候海姨娘的丫鬟彩鳳知道海姨娘來了葵水,心情不好,也不敢睡,明明困得以頭點地,還是坐在腳踏上撐著眼皮聽吩咐。
沒多久,海姨娘開口了,叫道:“把我箱子裏的那隻小藥盒拿出來。”
這幾天海姨娘常要那個上刻了一對小娃娃的藥盒看,彩鳳知道她要得是這個,惺忪著睡眼,找出來藥盒,遞給海姨娘。
海姨娘用手摩挲著這盒子,心裏感慨萬千。
她自認為已經將嚴鬆年牢牢捏在手掌心,沒想到回京後事事不順。她不但沒有被扶正,而且看嚴鬆年這些天的態度,明顯是想反悔此事。誰讓她得罪了炎王府,嚴淑玉又得罪了柔慧公主和淩柱國府。樂毅這個該死的,還在京城大出風頭,讓嚴鬆年不敢妄動。
唾手可得的正妻身份飛了,甚至連地位都被那兩個姨娘威脅。
她好後悔沒有在南疆和嚴鬆年生個孩子傍身。
那時她一是擔心南疆瘴毒滿地,水質不清,生出來的孩子,若和南疆土人一般黧黑矮小,腦子遲鈍,還不如不生。
二是嚴鬆年僅僅在任三年,就算生下來,孩子回京的時候隻有一兩歲,路途顛簸辛苦,萬一有個不好就麻煩了。
三來,她打定主意用盡全部心思哄嚴鬆年把她扶正,扶正後再生的孩子,就是嫡子了。
但是她回來後,侍寢也不是一兩次,為什麽總是懷不上呢,難道她能指望的,真的就隻有手裏這瓶藥了麽?
隻是想到手中秘藥的效果和副作用,海姨娘心裏糾結如一團亂麻。
藥是海姨娘父親的養子配的,她這位養兄弟在醫術上出神入化,海氏藥房能做到今天這麽大,全仰賴他支撐。
隻是,他脾氣也怪的很,不好打交道,聽說他最喜歡剖人屍身,特地拜了幾個仵作當把兄弟,叫海姨娘想起來就不寒而栗。
養兄弟遞給她藥瓶時候的話,還曆曆在耳:“吃下後,一個月內,不管何時同房,都能懷上孩子,且九成九是男孩兒,五成能生雙生兒,兩成能一胎三胞。不過胎懷的不穩,前六個月不可下地,還要尋各種保胎藥。生完後,服藥之人老的極快,三十歲就似人家四十歲一般,你可要想好了。”
摸了摸自己如花似玉,帶著彈性的年輕臉龐,海姨娘苦笑:這哪裏是藥,分明是巫術,拿母親的命,換兒子的命啊!
她猶豫的又藥瓶放好,將藥盒合起來。
她想再給自己個機會,再試一試,看能否靠自己懷上。因為,她真的不想變老啊!
海姨娘的事兒,嚴清歌沒時間操心。最近她天天早出晚歸,有時候回來,月亮都升到半空。
也幸好現在是太平盛世,沒有街禁,每次又有炎王府專門著家將護送她,才沒生出岔子。
一清早,嚴清歌就出門了,她隨身帶著耳聾眼花的香嬤嬤,把如意留著看家。如意是個厲害有主見的,有她在,海姨娘別想占便宜。
還有十幾天,就到科考的日子了,嚴清歌得看緊點樂毅,千萬不能讓樂毅在這個時候出事兒,招惹上那個什麽舞弊案。
樂毅對甥女現在每天都膩在他這裏的行為,十分無奈。
以前嚴清歌隻是三五天來一次,給他送上吃喝穿用之物,現在早上他才起來,嚴清歌就坐著馬車來了,直到晚上他去洗漱準備睡下,嚴清歌才走。
知道甥女是擔心自己考試的事情,樂毅也不攔她。現在每天早晚,都有炎王府的人接送嚴清歌,安全無虞,叫她在這兒呆著,比在嚴府瞎操心強。
而且,嚴清歌一來,炎修羽就老實很多,兩小一並在書房裏時候,以往坐下一刻鍾都不行的炎修羽,能練字兩個時辰也不喊累。炎修羽誰都不服,就服嚴清歌,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馬車進了樂毅院子的門,炎修羽蹦蹦跳跳迎上來,道:“嚴家妹妹,今兒早上有蟹黃包吃,還有我叫人專意打來的甜豆花。你要是不喜歡,我還從家裏帶了十幾樣甜鹹點心,和一些清粥小菜。”
“甜豆花就極好。”嚴清歌下了車,遞給炎修羽一本書;“這是我昨日找到的,是鶴山的一本遊記,很是難得。舅舅再有不過幾日就該考試了,考完若有機會,想來能帶你回一趟鶴山。你先看看這書吧。”
炎修羽喜不自禁,將書捧在手心裏,點頭道:“嚴家妹妹,你待我真好!”
兩小一並說說笑笑,進屋吃早飯去了。
樂毅照樣在自己屋裏讀書,兩小呆在書房裏,炎修羽習字背書,嚴清歌拿著小管狼毫細細的畫畫。
她在丹青一技上還算擅長,手上這幅畫已經畫了三天了,繪的是工筆泛舟采蓮圖。
層層疊疊的荷葉和荷花從裏,有隻小舟,上麵的兩個少女,正是她和淩霄,兩人頭頂荷葉帽,淩霄搖櫓,她摘蓮花,盡管還沒畫完,已經能看出二人生動無比的形貌。
炎修羽總是動不動過來瞧她的畫兩眼,然後才回去讀書。
正此時,忽然,樂毅帶來的老仆樂忠走進來,道:“小姐,外麵有兩個書生求見,說是要給老爺送拜帖,請他晚上赴宴。”
盡管樂毅已經對外說在閉門讀書,可是還有不少不死心的人來送拜帖,請樂毅赴宴,基本上都被樂毅辭了。嚴清歌來以後,更是吩咐樂忠,有人送拜帖,直接找她就行。
嚴清歌道:“知道了,讓他回去吧。我舅舅不會去的。”
樂忠點頭道:“好的,我去回他就是。”
過一會兒,樂忠進來,臉上帶著為難,道:“那兩個書生非要見老爺不可,他們二人都是今年的鄉試魁首,有一人還曾經去過鶴山,和老爺有舊。”
嚴清歌一聽他們的身份,心裏咯噔一下。當年鬧出舞弊案的那個詩會,可不就是有很多鄉試魁首在麽。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就在這兩天了。
嚴清歌對炎修羽道:“我們出去看看吧。”
她獨自一個姑娘家,見外客不好,但是炎修羽在前,她在屏風後,二人一起見客,就理直氣壯多了。
那兩名鄉試魁首被請到廳中,見廳裏沒有樂毅,隻有一個容貌美似天人的小孩兒在,心中生疑。那小孩兒臉上帶笑,請他們坐下,道:“我是師父的徒兒炎修羽,見過二位魁首。師父閉門讀書,這宴會應該不會參加。”
那兩名魁首互視一眼:“原來是炎小王爺。失敬失敬!臨近考試,大夥本該閉門讀書,無可厚非。但今晚詩會非同小可,中原因連綿陰雨,夏洪爆發,幾萬災民流離失所。我們今晚共聚二十八地魁首,共辦詩會,非為風花雪月,而為災民。希望能讓這詩會上達天聽,為災民做一些實事。”
想不到這詩會竟然是為了這個而辦,嚴清歌在屏風後麵失語,炎修羽聽得熱血上湧,但是又想到嚴清歌的囑咐,一陣為難。
那兩名書生看他表情掙紮,將請柬放在桌上,無奈道:“請柬我們放下了,還請炎小王爺轉告你師父。來與不來,我們不強迫。”
嚴清歌在屏風後目送這兩個書生離開。
這兩人心懷家國天下,參加詩會的剩餘之人,想必也不會差。
她重生前,這些人偏偏被卷入舞弊案,滿腔的胸懷抱負,一夕間付諸東流,皇帝定奪一句永不錄用,叫他們斷了前途,此後一生,過的想必不會很好。
既然能考中鄉試頭籌,就算沒人泄題,他們的成績也不會差。這些人的命運,實在是太差了,嚴清歌心生不忍。
炎修羽拿著請柬,給嚴清歌看,道:“我去跟師父說說,就讓他去吧。”
嚴清歌目中連連閃動光芒,拿著請柬看了看,忽然道:“不!我舅舅不去,咱們兩個去。”
炎修羽大喜過望,道:“真的麽?”
“真的!不過,你得給我找一身男裝來。”嚴清歌認真道。
“男裝?那還不容易,咱倆的身量差不多高,將我的拿來給你穿就是了。”
炎修羽說辦就辦,讓下人回府去取衣服,吩咐多多益善,沒一會兒,那幾個下人就用騾車拉了整三大箱衣裳過來,全都是炎修羽今年新做,還沒上身的新衣服。
“這都是我還沒穿過的新衣裳,你看看,喜歡哪件?”炎修羽牛氣哄哄,打開箱子,一腳踏在箱蓋上,叫嚴清歌隨便挑。
嚴清歌笑起來:“轉眼天氣涼了,你這些衣裳,一天一套也換不完,等明年又長個了,定穿不下,真是浪費。”
炎修羽道:“我也不願這樣。以前我衣裳沒那麽多,我嫂嫂嫁過來後,叫人給我做了好些。我要是在家,她常叫丫鬟打扮我,換新衣裳給她看。”
嚴清歌笑的更暢快了。長公主必定是看炎修羽長得好,才把他當個大娃娃打扮。嚴清歌眼珠一轉,問道:“你穿過女裝沒有?”
炎修羽耳根一紅,別過腦袋,道:“沒有!”
“嘴硬!”嚴清歌大笑,炎修羽這樣子,一看就是穿過女裝的。
依他的相貌,穿了女裝,真不知道要絕色到什麽地步,別說有條件看的長公主,就連她,心裏都蠢蠢欲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