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歌不由分手,將香嬤嬤摁在椅子上,叫了那四個小丫鬟到跟前。
“我院裏這個嬤嬤,有肩疼的老毛病。給你們各一盞茶時間,若是按的她喊一聲好,那就是你們能伺候好庶妹。若是她不滿意,可就別怪我再給庶妹找新丫頭,頂替你們位置了。”
這幾個小丫頭和嚴淑玉同齡,一水兒的七八歲年紀,乳臭味幹,能有多大手勁兒。香嬤嬤本來就遲鈍,四個人給她輪流捏過,她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當然不會說出個好字。
既然這樣,給嚴淑玉屋裏塞人的事兒,就這麽被定下來了。幸好,嚴清歌也沒說把其餘人趕走的話,才讓這些丫鬟婆子估計著自身利益,沒嚷嚷出來。
下午太陽微微偏西時候,嚴清歌剛午睡起來,如意就笑意盈盈進來,道:“大小姐,快點出去看看吧,管家把人送來了,說是叫大小姐你先挑呢。”
海姨娘不在,嚴清歌近來勢頭正健,管家自然緊著巴結她,想來送人的時候也對如意說了不少好話,才叫如意這麽高興。
嚴清歌露出個壞笑:“我先挑?我倒要看看,咱們嚴家的家奴,有什麽人才在裏麵,敢說讓我挑一挑的大話。”
廳堂中,鶯鶯燕燕,站滿了一屋子。
嚴家的家奴加起來不過數百人,七到十歲的丫頭,總共隻有六個,全被送來了。
莊子上的姑娘,都不是拘著長大的,膽子大著呢。雖然穿著打補丁的衣服,頭上也是木釵荊環,一雙雙眼睛卻靈活的很,在屋子裏唆來唆去,看見好東西就挪不開了。
她們的眼神兒和趙媽媽何其相似,嚴清歌看了就煩躁,隻怕她們被送來前,早被家裏叮囑過,等拿了月錢、得了賞賜好貼補家裏。
“你們都報上名來,再說說家裏幾口人,平日裏最喜歡做什麽,吃什麽。”嚴清歌坐在軟榻上,懶洋洋道。
一個青衣裳的丫頭大跨步出來,激動道:“大小姐,我叫餘花兒,今年九歲,家裏有爹娘爺奶,再有大哥大嫂,和一個沒成婚的弟弟,姐姐嫁給了莊子上的胡家二兒子當媳婦。我平日裏最喜歡伺候大小姐,最喜歡吃……最喜歡吃大米飯。”
嚴清歌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容,這還沒開始伺候她呢,愛好就成這樣了,心眼兒挺多,可見不是個真心的。
其餘幾個丫頭聽了,滿臉的懊惱,都怪自己慢了一步,最好的愛好被餘花兒搶去說了。
剩下的幾個,照樣學樣,有最喜歡給大小姐捶腿的,有最喜歡扶著大小姐走路的,有最喜歡伺候大小姐吃飯的,有最喜歡伺候大小姐穿衣裳戴首飾的……聽得嚴清歌頭都大起來。
要是真收下這群掐尖出頭沒規矩的,往後她日子隻會更不好過。
揉了揉太陽穴,嚴清歌冷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倒是忠心耿耿。真是可惜啊,我這屋裏伺候穿衣、吃飯、戴首飾的都不缺。倒是缺倒夜香洗馬桶的、抓耗子拿黃大仙兒的、還缺一個冬日裏挖泥塘的。你們看看,誰想留下來做啊?”
這幾個丫頭一聽,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幹這些埋汰的活,還不如回去莊子上種地呢。
嚴清歌自顧自笑道:“我呢,這人最懶散也是最和善的。先說好了,不願意進來的我不強留,要是願意進來,就得改名字,什麽餘花兒,胡朵兒的,我可記不住,洗馬桶的改名叫夜香,抓耗子的改名叫黃鼠狼,挖泥塘的名字最好聽,叫做泥巴。”
下麵六個丫頭的臉都要裂開了,她們絕對絕對不要跟著這個古怪可怕的大小姐。要是名字真叫了夜香、黃鼠狼、泥巴,以後怎麽見人啊。
見這些丫頭都快哭了,嚴清歌才淡淡道:“你們先下去想一會兒吧。今天除了我,還有我庶妹也要丫鬟。你們願意跟誰,一會兒後告訴我。”然後一揮手,就叫幾個丫鬟婆子帶她們去珠玉院先看看了。
如意在嚴清歌後麵忍笑忍得好辛苦,等人都出去了,才樂的出聲,道:“大小姐,你主意真多,這下看她們還敢不敢進咱們院子。”
這行丫頭愁眉苦臉,到了珠玉院,一看見裏麵那小小的院子,臉就垮下來。這地方跟青星苑那漂亮的庭院和寬敞的的大房子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雖然來時家裏有人囑咐過,叫她們好好巴結海姨娘和嚴淑玉,但是看她們娘倆個住的地方,也很平常嘛。
海姨娘不在家,沒有主子在跟前,這些小丫頭片子放下戒備,三言兩語就把剛才在嚴清歌那裏的遭遇告訴了海姨娘院子裏的丫鬟婆子。
聽得那些丫鬟婆子,好是一陣大笑。這個大小姐給人家女孩子起這種名字,顯然沒安好心,怪不得海姨娘老是告訴她們,大小姐是個不慈的。
沒多久,她們也知道了之前嚴清歌欺負海姨娘母女的事情。經過這些仆人們添油加醋的描寫,那個瘦骨伶仃的大小姐,在她們心中根本變成了惡魔。
嚴府裏頭不少關於嚴清歌的風言風語,都是海姨娘的珠玉院放出去的。今天她們又拿出來這些事兒說嘴,叫這些丫頭更是覺得大小姐不好,認準了跟二小姐。背後嚼舌根是爽快,眼下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一圈兒逛下來,這些丫頭見了管家,一口咬定,全要跟著二小姐。
管家一聽,就覺得棘手,這麽分配不均可不成事兒啊。可惜怎麽勸,這些丫頭都不鬆口。寧肯去海姨娘那裏當個粗使丫頭,也不要跟著大小姐嚴清歌。
正在此時,如意笑嘻嘻過來,對管家道:“嚴喜叔,大小姐說了,既然嚴府的家奴不愛跟她,隻喜歡跟二小姐,她也不強留。這六個就全給了二小姐,她現在伺候的人夠。這次還勞嚴喜叔費心,這些個碎銀子,是大小姐給您辛苦的茶錢。”說著,遞上去一隻荷包。
嚴喜一掂量,裏頭約莫有兩錢銀子,比老爺給賞還爽快呢,心中高興,不再糾結這事兒,揮揮手道:“行了,你們都去二小姐院子吧。”
沒一會兒,珠玉院就迎來了浩浩蕩蕩的六個莊子上來的種田丫頭,各個眉目喜不自勝。剛才珠玉院的丫鬟婆子為了把嚴清歌貶到泥地裏,沒少吹噓嚴淑玉母女以做對比。現在,她們歡歡喜喜過好日子來了。
看到這些丫頭們,珠玉院的丫鬟婆子們都傻眼了,這下可怎生是好啊,三間廂房本來就住了十五個人,再加上六個,可真是要擠爆了!
嚴喜剛處理完六個丫鬟的事兒,笑眯眯揣著錢袋,心裏盤算晚上是否要喝一盅,就被一個氣喘籲籲的小廝叫住了。
“嚴管家,海姨娘從娘家回來了,車馬快到嚴府了,她叫人來通報,說要從前門進,叫咱們快點卸門檻呢。”
嚴喜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一巴掌糊在小廝的臉上:“沒用的東西,怎麽才跟我說。問我有什麽用,快去告訴老爺去。”
嚴府是襲爵世家,住在內城裏頭,朱漆大門兒兩丈高,平時老爺都不正經走,隻從側門出入。
這海姨娘好大的威風,從正門入不說,還要卸門檻,當自己是幾品的官員!這個事兒嚴喜可定不下來,隻好叫人去通報嚴鬆年。
青星苑書房裏,瑞獸吐香,珠簾低垂。
嚴清歌趴在書房窗戶前,托腮看著臨湖好風景,手中拎著一杆粗重狼毫,起意就畫上兩筆,不想動時,就擱筆逗逗飛過窗戶的小鳥兒,看看大好春光。
“大小姐,鶯姨娘來了,說是找你看料子,好給你縫製夏衫。”如意輕輕推門進來,通報了一聲。
“她倒是有心,早上才說過,下午就找來了。”嚴清歌嘻嘻一笑,走了出來,思索一下:“我記得母親庫裏有不少料子,放久了平白給蟲蛀。你撿兩匹送來,一匹顏色鮮嫩的,叫她給我做衣裳穿,一匹老成點兒的,給她們當禮物。”
如意“哎”的答應一聲,下去了。
細細的洗好毛筆,將桌上沒畫完的畫攤在桌上晾著,嚴清歌才悠然出門。
如意已經抱了兩匹料子在桌上,和鶯姨娘一起等著了。
“見過大小姐。”鶯姨娘溫婉恭順對嚴清歌行禮,比海姨娘那個囂張的,不知道順眼多少倍,然後取出一疊紙張,遞給嚴清歌,柔聲道:“大小姐,您看看,喜歡哪個樣子。”
嚴清歌接過一看,見每張紙上都畫了精細的白描小人兒,眉目宛然正是嚴清歌,身上的衣服各不相同,都是輕靈飄逸的款式,一看就是江南獨有的著裝。
她重生前,這些衣服式樣早就傳到了北方,但在現在的北方,還是很新鮮的。
她隨意挑了挑,指著一套白玉蘭散花紗衣道:“就這身吧。”
鶯姨娘笑眯眯道:“小姐果然是好眼光。恰好今日桌上這衣料是銀白色軟煙羅,大小姐膚色又白,穿上後定是極合適的。大小姐選好了,奴婢就先回啦。老爺那邊,也不知道姐姐哄得如何了。”
她那最後一句話意有所指,嚴清歌才知道她不是單純來討料子的,問道:“我父親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