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侯聽此,腳下的步伐停頓在了原地,微微眯起麵具的下的長眸,再一次將眼中的光匯聚在了那個手拿匕首的年瑩喜身上。
第一次見到她時,他總是這個女人什麽都好,就是莫名的缺少了一股子殘忍的味道,這也是他為何會縱容她耽誤自己的時間如此之久,其實他不過就是想看看她能殘忍到什麽程度。
可當他見識到她真正從骨子裏爆發出來的殘忍時,他才猛然發現,或許這個女人一直都是殘忍的。
燭光下,她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傾城,她那纖細的手指是那樣的瑩潤潔白,可就是這樣一個絕黛萬千的她,此刻正在殘忍無情的將一個女人拆筋剝骨。
也許這才叫真正的殘忍與生俱來,這種殘忍的屠戮不是掛在臉上,而是發自內心。
趴在地上的齊妃,看著正一步步朝著自己走來的年瑩喜,無助的蹭著身子貼靠在了牆麵上,驚悚到極限的她喉嚨裏不斷的發出‘咯咯’的聲音,這種最深的恐懼像巨浪一樣的排山倒海,將齊妃瞬間沒頂而過,窒息的無法自救。
年瑩喜站停在齊妃的麵前,仔細的聆聽著那從心裏最深處發出的恐懼呢喃,感受著齊妃驚恐到了極點的呼吸聲,這一刻,她終於是解脫的笑了出來。
一滴滾燙的熱淚,順著眼瞼劃過流下麵龐,是她深深的一聲歎息。
碧荷,蒼天之上,九泉之下,你可以閉上眼睛了,不要感覺到寂寞,因為我不但要讓這個女人下去給你請罪,自己也會很快的就去陪你的,黃泉路上,孟婆湯前,請你再等等我。
宣逸寧,所有的仇恨交給我,但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眼前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如果可以恨的,便恨我吧,我的肩膀雖然瘦弱,卻經得住所有的仇恨。
安陽侯再次瞧了瞧外麵的天色,轉目時,提醒的開了口,“宣國皇後,時辰已不早,本侯希望……”
“閉嘴!”不等他把話說完,年瑩喜愕然打斷,側臉相視,眸中凝結萬丈冰寒,“在我沒殺了她之前,我哪裏也不去,若是安陽侯如此心急,大可以帶著我的屍首出皇宮,回白國。”
她從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人牽著鼻子走的女人,宣逸寧都不行,更何況是別人?不過是區區一個白國的侯爺,又算得上是個什麽東西?
安陽侯從來沒被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女人這般的嚴詞頂撞過,慵懶的雙眸斂出一絲寒意,周身是慢慢凝聚起的殺氣,他就這麽安靜的看著不遠處的她半晌,最終,殺氣消逝,慵懶浮現,勾唇一笑,伸手頷首,“宣國皇後請繼續。”
很好,年瑩喜點頭,回頭時伸手輕輕試探著撫摸上了齊妃那雙顫抖的唇,寒冷如冰的拇指蹭過她的唇角,是她輕幽的笑,“害怕麽?”
齊妃無助,除了點頭,隻能點頭。
“有什麽好怕的?是怕疼?還是怕黃泉路上等著你還債的人太多了?”年瑩喜說著,舉起手中的匕首放在嘴邊舔了舔,粉嫩的舌尖掃過淩厲的刀刃,是柔與剛的碰撞。
“對,對不起……”終於,齊妃顫抖的說出了她早就想要說出來的話。
到了現在,她終於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果可以,她寧願現在就死掉,也不願再這般承受著這種超過身體負荷的恐懼。
“對不起?對不起什麽?是殺掉了你的母後,還是錯手讓宣逸寧的母後命喪黃泉?或是不該剝碧荷的皮囊?再或者是不該對我下蠱?”年瑩喜一邊說著,一邊大笑,“天賜,你不過就是存在這個世界的扭曲體罷了,你知道為何我要隱藏殘忍麽?因為殘忍不過是膽小的人一種讓人作嘔的無能表現。”
“作嘔?”齊妃麻木的呆愣著雙眸,癡癡的似哭非笑,“麵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又怎麽能不殘忍?”
“什麽才是公平?什麽叫公平?難道你以為老天爺讓你喜歡上了自己有血緣的哥哥就是殘忍了麽?我看……是你太天真罷了!”年瑩喜一手拉住齊妃的衣襟,一手將利刃狠狠的插入她的腳踝,感受著那黏膩的血漿順然湧出,是她咬牙切齒的恨,“當有一天你想哭卻哭不哭來,當有一天你想笑卻唇角僵硬,當你有一天不知酸甜苦辣,當你有一天莫名去到一個國度,被迫適應那裏的生活,當你有一天無法全身而退,隻能在勾心鬥角的漩渦中掙紮的時候,你才知道,那些才是真正的殘忍,因為真正的殘忍不是讓你以暴製暴,而是讓你在困境之中找到希望!”
滿屋子濃烈的血腥氣味,甜膩得像是無數深海的觸須突然在屋子裏張開爪子,包裹著纏繞著所有能聞到的人,把劇烈的腥甜味紮進每個人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深處。
到了這一刻,齊妃終於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般呆愣的不再知道任何的掙紮和反抗,也許年瑩喜說的對,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她自己製造出來的自卑自憐罷了。
“哈哈哈……哈哈哈……”震徹的笑聲從齊妃的口中忽然爆發而出,帶著兩世的糾纏於牽絆,在這一刻,終於變成了她自我的楊天嗤笑。
年瑩喜幽幽的一歎,也許,她到底是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麽的可笑,隻不過,卻是明白的為時已晚了。
忽然,她手中的匕首一緊,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功夫,隻感覺一雙充滿絕望的手把這著她的手連同那匕首,刺穿進了些什麽。
待噴濺出來的腥熱撒滿雙手和麵頰,她才知道,是齊妃自己將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脖頸中。
歎了口氣,年瑩喜伸手摸上齊妃逐漸冰冷下去的麵頰,輕輕為她合蓋上了睜著的雙眼,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就算過程再過糾結,可到了最後,往往不過是解脫之後的死不瞑目。
站起身子,她轉身朝著安陽侯的方向看了過去,扔掉手中的匕首,是風平浪靜後的釋然淺笑,“勞煩侯爺久等了,可以走了。”
安陽侯自問自己殺人如麻,雙手染的鮮血足可以覆蓋整個宣國,可現在,在麵對這個滿身鮮紅,卻微笑依舊的女子,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不極她的萬分之一。
起身,走到她的身邊,脫下自己的長袍覆蓋在她的身上,開口的話語,是連他自己都震驚的溫柔,“年瑩喜,本侯終於得到了你。”
得到?什麽才是得到?年瑩喜心力憔悴的不想去爭辯什麽,如果她的離開或者長眠,可以換取所有人的天下太平,那麽她願意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的與世浮沉,再不掙紮束縛。
安陽侯見出了她的身體虛脫,從沒有抱過女子的他,這次卻是想也沒想的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抬步走出裏屋穿過中廳,正待他剛剛邁步走進前廳時,忽然,漆黑的前廳燈火通明,一個黑影擋住了他的去路,清冽的站在了他的麵前。
“你是誰?”安陽侯無半點驚慌,看著來人那剛毅的麵龐,悠然而問。
“屬下奉命保皇後娘娘周全。”方準的聲音是比他周身的氣息還要冷清的寒。
安陽侯聽聞,低頭含笑,對著年瑩喜輕輕一歎,“看來,想要帶走你,還真是個麻煩的事情。”他說著,抬頭,對上方準的眼,笑容更加的豔麗,“麻煩就麻煩了些,因為你們的皇後,本侯要定了。”
方準不再說話,渾身的殺氣忽然凝聚,抽出腰身上的軟劍,直指著麵前的安陽侯。
“方準!莫要傷了我的皇嬸嬸!”一聲的呼喚,帶出了來人的焦急,平安滿臉急色的衝了進來,走到方準的身邊,一把拉住的方準的手,側眼順其自然的朝著年瑩喜看去,卻僅僅是一眼,便呆住了所有的動作,“皇……皇嬸嬸,你這是怎麽了?”
他是聽聞方準拿著自己皇叔叔的令牌,調動了所有的吏部暗衛集合到了鳳棲宮,這才急匆匆的跟來的,他隻是知道安陽侯不安好心的想要帶走自己的皇嬸嬸,至於其他的事情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平安?”年瑩喜動了動身子,伸手在半空中,她想要抓住平安,可現在她連動一根手指都疼的體內血腥翻滾。
“皇嬸嬸!”平安嚇得趕忙拉住了她的手,感受著她指尖的冰涼,讓平安更加的擔憂了起來。
“以後要聽話,不要總是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知道麽?好好的照顧自己。”年瑩喜扯出一絲的微笑,在平安還沒答應之前,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轉頭空洞且冰冷的對著方準下令,“帶著你的人撤出去,我跟著安陽侯回白國。”
“嬸嬸……!”平安一愣,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何她的皇嬸嬸要和別的男人走。
“皇後娘娘……!”方準拿著劍得手指瞬時僵硬。
年瑩喜聲音狠厲,不容意思的拒絕,“這是命令!如果你們敢不顧及,別怪我現在就死在你們的麵前!退下!我自願與安陽侯走!”
安陽侯臉上的笑容依舊,在麵對平安和方準的沉默,正大光明的抱著年瑩喜走出了鳳棲宮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