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逐漸遮住了天上的明月,連帶著閃爍在空中的星星,也一並的遮了去。
漆黑的夜,寂靜無聲,墨修去而複返,無聲的落在了鳳棲宮的院子裏。
‘滴答’一聲,不明的液體順著他身子的堅硬線條滑落迸濺,在他所經過的地麵上,陰濕了一個有一個的深韻。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讓本想直接躍窗跳進年瑩喜屋子的墨修忽然腳下一個停頓,快速的閃身躲在了一處拐角處。
沒過多久,一個急匆匆的嬌小身影從前廳走出,像是有什麽急事一樣的根本來不及顧忌周圍,直接朝著鳳棲宮的大門口跑了去。
墨修鷹一樣銳透的眸子映著那個嬌小的背影,雖然此刻已沒有了任何月色與星光,可他還是能夠一眼辨出,那個急色出門的人是碧荷無疑。
想著屋子裏病重的年瑩喜,墨修站在原地深思熟慮了半晌,終是轉身放棄了想要跟蹤碧荷的念頭,抬步跳進了年瑩喜的裏屋。
屋內燃著淡淡的燭火,照在年瑩喜憔悴的臉上,愈發的顯得她清瘦,墨修見她睜著眼睛看著燭台發呆,想也不想的便將手中的一顆藥丸遞到了她的麵前。
他雖然心中清楚年瑩喜究竟是怎麽了,可是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徹底的將她治好,這顆護心單是他拚死從以前自己的舊部偷拿而出,雖然是治不了根,但暫時還是可以保住年瑩喜性命的。
等了半晌,不見年瑩喜的動作,墨修詫異回眸,正在此時,年瑩喜終於聞到了自己麵前的血腥味,淡淡的疑惑了一聲,“墨修?”
能這般不聲不響進入她屋子又不讓她察覺的人,除了墨修便隻有宣逸寧了,可宣逸寧犯不著在自己的地盤上還做梁上君子,所以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就隻能是墨修了。
直到她清然的聲音飄幽傳進了他的耳中,他才發現她一向狡黠的雙眼早已空洞無神,心中豁然一驚,不再多想的上前幾步,彎下身子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動了幾下。
感覺到自己的麵前有清風佛過,年瑩喜露出一絲苦笑,“不必再試了,我確實是看不見了。”
墨修擰眉,身子繃緊成僵,不敢相信的盯著她那雙早已失去光彩的眼死死不放。
看不見了……如此嚴重的話語,到了她的口中卻是那樣的平白無奇,他實在是不敢相信,在突然失明的麵前,年瑩喜竟然還能這般的淡定自若,好像現在看不見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自己一樣。
“你可知道我中的是什麽毒?”知道墨修就在自己的麵前,年瑩喜仍舊冷靜自持。
墨修見她如此,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窒息的聲音好似裂錦,“失心蠱。”
“竟然是中蠱了。”年瑩喜淡淡的勾唇,幽幽的舒了口氣,她從剛開始睜開眼睛一片漆黑的時候,便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應該是正中了某人的下懷,隻是她一直當自己是中毒,不想現在竟然是中蠱,看來某人真的是愛宣逸寧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也真的是恨自己到了天崩地裂的程度。
清冷的氣息之中,忽然鍍上了一層飛著寒霜的殺氣,墨修將手中的藥丸塞進了年瑩喜的手中,“主子,這護心丹雖然不能去了身體裏的蠱毒,但可以暫時的保護心脈不受損傷,主子先行服用。”他說罷,作勢便要離開。
“墨修!”年瑩喜手速極快的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裏?”
“去找給主子下蠱毒之人!”蠱毒不是毒藥,隻有下蠱之人才能相解,他心知失心蠱的威力,又怎能還站在這裏坐以待斃?看著年瑩喜一天天的慢慢走向死亡?
“後宮這麽大,你怎麽去找?”年瑩喜拉近他的袖子,感覺到他身子的再次僵硬,壓下了自己聲音中的厲氣,“況且我也許已經知道是誰了。”
“主子打算如何?”墨修更是想不通,“既然主子已經知道是誰了,幹脆讓屬下抓來豈不是更快一點?”
“抓人要抓髒,平白無故的抓人,反倒會打草驚蛇,這裏是皇宮,不是菜市,要是什麽都可以用武力來解決,想來也不會出現那麽多的冤魂了。”年瑩喜說著,將墨修拉坐在了床上,自己則慢慢的站起了身子,一步一緩的準確從自己的櫃子裏翻出藥箱,找出紗布,重新又走回到了床邊。
墨修看著已然失明的她仍然是毫無磕碰的繞了屋子一圈又走了回來,一顆提著的心,算是終於落了下去,也許是他多慮了,年瑩喜就是年瑩喜,無論在多難的困境之中,永遠會保持著一份冷靜的自持。
摸著他身上卷起皮肉的傷口,年瑩喜幽幽歎氣,“你這護心丹可是從你的舊部偷拿出來的?”
墨修一愣,隨後苦澀滿目,“什麽都瞞不過主子的……”他其實後麵還有一個‘眼’字,可是在看著她那雙失去了光彩的眼時,莫名疼痛的止了聲音。
“不必這般的多心,我沒你想得那般嬌弱。”年瑩喜麻利且快速的給她上藥,包紮,絲毫沒有失明的絆磕,“這幾日你什麽都無需去理會,隻要幫我盯住一個人便好。”
“誰?”
“碧荷。”她昏迷之前雖然意識模糊,但她卻不曾忘記碧荷那假裝驚慌臉上偷笑的眸子,雖然她不相信碧荷的背叛,但現實不得不讓她將矛頭指向碧荷。
想起剛剛見碧荷匆忙出門的樣子,墨修慎重的點了點頭,看來這個碧荷著實是有古怪,抬頭再次擔憂的看了看年瑩喜的眼,墨修難免多有憂心,“再過不久白國的安陽侯便要到達宣國了,到那時少不了過多的宴席,主子打算一直這麽瞞下去麽?”
“必須要瞞著。”包紮完了他的傷口,年瑩喜收拾起了床榻上的醫藥箱,“如果當真是我心裏想得那個人對我下的蠱話,那麽她應該很清楚蠱毒發作的時間,我隻有裝作無事一般的繼續平靜的過日子,才能讓她對自己的蠱毒起疑,等她真正坐不住板凳的那一刻,便是她露出馬腳的那一時。”說完,她難免苦澀而笑,這也是她之所以要瞞著宣逸寧的意義,不然若是宣逸寧知道了她的失明與中蠱,想來絕對不會陪著她坐以待斃才是。
“可是主子沒想過若是那人不出現該怎麽辦麽?”失心蠱從毒發一直到死亡慢則十日,快則五日,如今年瑩喜這般的舉動,簡直就是拿著自己的命在賭!
“如果不出現,那便是我輸了,既然願賭了,自然是要服輸的。”她無所謂的笑了笑,聲音還是不起一絲的波瀾,她雖然一直沒輸過,但她從來就沒怕過輸。
墨修的心,被她那臉上看透生死的表情猛的一震,“主子可是抱著必死的心?”
“必然,因為我現在沒有選擇。”
墨修不再說話,起身接過年瑩喜沒有整理完的東西,幫著她細心整理好,然後將所有的東西都放置在了原來的位置上,直接閃身跳出了窗子,躍上了房簷。
在他的眼裏,年瑩喜是他的主子,他的依托,可終歸不是她的女人,他沒有權利去阻止她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跟著她的步伐一起奔跑,而他能給予她最大的包容,便是她死他絕不苟活。
墨修走後,一屋的空蕩再次將年瑩喜包圍其中,她隨著走到了窗邊,身子輕輕的靠在了窗欞邊,滿目黑暗的她根本看不見此刻天上密集的烏雲,隻能通過潮濕的空氣去辨別這即將到來的陰雨天。
“走一步,看一步,不回頭,不後悔。”
這簡單的話語曾經是她集訓時每日都要背誦一邊的口號,當時感覺像是在念經,現在說出來,卻是別樣的一種滋味。
‘哢嚓!’隨著一道劃破烏雲的閃電,伴著一聲響徹天邊的雷鳴,傾盆大雨入注而下,豆大的雨珠打在地麵‘劈啪’作響。
隨手關上窗子的年瑩喜本以為這雨不過一夜告終,卻沒想到老天像是被誰劃破了一道口子似的,讓這沒有頭緒的大雨,一下便是整整的三日。
這三日之內,看似一切都是那麽和諧無常,因為年瑩喜仍舊每日開心的與紫蝶她們閑聊,每日仍舊三餐照舊,可一切又是看似的那麽不同尋常,因為宣逸寧已經整整的三日沒有來過鳳棲宮了。
對於宣逸寧突然的不做聲響,紫蝶和芊芊滿滿的抱不平,不過年瑩喜隻是輕勾唇笑,在她看來宣逸寧不來也許是好的,因為她怕她瞞得過眾人,卻獨獨瞞不過他的眼睛。
第四日,雨過天晴。
“小姐,外麵掛起了一道很美的彩虹,咱們一起去瞧瞧?”碧荷從外麵跑了進來,臉上佯裝的盡是喜色。
正在前廳喝茶的年瑩喜放下茶杯,故意忽視掉碧荷興奮的話語,轉目朝著紫蝶看了去,“紫蝶可是想去看彩虹麽?”
紫蝶含笑,伸手挽住了年瑩喜的胳膊,“小姐想去,何必往我身上推?”
年瑩喜失笑起身,聞著從大門傳進來的清晰空氣,當即帶著紫蝶先行朝著門口走了去,“那就一起去吧,我似乎也是很久沒出門了。”
碧荷沒想到年瑩喜竟然拉著紫蝶一起,驚的愣了一下之後,趕忙追了上去,並故意趕在年瑩喜的前麵跑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