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老爺交代了,現在雖然是夏天,可這柴房也是潮濕陰冷,對二小姐的身體很不好,所以特意派奴婢們前來,讓奴婢們伺候著二小姐搬去東側的一處新修好的院子裏。”
“二小姐,老爺交代了,說是從今日開始,二小姐想吃什麽,可以隨時讓您的丫鬟去大廚房吩咐。”
整整的一個早上,年瑩喜都是在不斷的‘二小姐’與一聲又一聲的‘老爺交代’之中渡過的,看著進進出出傳話搬東西的小廝丫鬟,年瑩喜嗤笑的看向了窗外,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而已,自己就由無人問津,變成了高高在上,而這些個當下人的,也都是從冷漠白眼,轉變成了刻意討好。
喝了口手中的茶水年瑩喜歎了口:這人啊,真真的是比現實還讓人感到無奈。
芊芊在屋子裏跟著其他笑丫鬟忙的不亦樂乎,她的想法很簡單,不過就是天上掉了一個大餡餅,砸到了年瑩喜的頭上,而她也能跟著年瑩喜飛上枝頭,再也不用看著別人的眼色過日子了。
“二小姐在麽?”又是一聲詢問,從門口傳進了屋子裏。
年瑩喜放下茶杯朝著門口一望,以為又是什麽老爺交代,卻不想這一打眼,竟然看見王婉修院子裏的貼身大丫鬟紫蝶,提著裙子邁進了門檻。
“這不是紫蝶丫頭麽。”年瑩喜看著總是一身翠綠色長裙的紫蝶,淡笑著算是打了招呼,不似剛剛對其他下人的愛答不理。
其實她這麽做,倒也不是因為紫蝶是王婉修身邊的人,她就要去討好什麽,而是這個紫蝶雖然很受王婉修的疼愛,不過卻從來沒有什麽勢利眼的架子,為人倒也隨和,所謂橋歸橋,路歸路,人家也沒和她有過交集恩怨,她也犯不著跟人家橫眉冷對的。
紫蝶一愣,也跟著麵上帶起了微笑,朝著年瑩喜微微的福了下身子,客氣委婉的道,“奴婢剛剛隨著老夫人回到府中,便聽聞了二小姐這天賜的喜事,老夫人喜不勝喜,甚至是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就忙著喚奴婢過來通傳二小姐,讓二小姐去修苑一聚。”
這個紫蝶除了必要的出門,一般的時間都是跟在王婉修的身邊,陪著王婉修一起吃齋念佛,所以她對年瑩喜的印象簡直少之又少,隻是聽聞過年家有個二小姐,不受寵不討喜,還有些癡傻。
就這次的見麵,其實也是紫蝶剛剛隨著王婉修回府,便聽說了這個不受寵的傻子二小姐成了皇後,驚訝的同時,正好王婉修叫她來給年瑩喜傳話,她這才算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到年瑩喜。
她來之前,一直以為這年瑩喜一定是一個陰陽怪氣的人,或是一個精神失常顛顛癡癡的人,不想見了麵,這年瑩喜不但不顛癡,反而對她笑麵相迎,讓她一下子對這個二小姐而產生了好感。
年瑩喜沒想到這個紫蝶竟然是個如此能說會道之人,果然王婉修親手調教出來的丫頭就是不一樣,單單是說句話,便有著大家閨秀的風範。
暗自留了個心,年瑩喜點頭,先是招呼著一邊的芊芊看緊了那些下人,才轉頭又道,“那就麻煩紫蝶丫頭帶路了。”既然王婉修想要找她去,她為何不給個麵子?而且她現在貴為一國之後,卻比街邊的乞丐還要寒酸,這次去,她怎麽也要從王婉修的手裏扣出點銀子來。
“二小姐客氣了。”紫蝶笑著應了聲,先出了門,走在年瑩喜兩步前的位置,為年瑩喜帶起了路。
修苑。
昏暗的屋子裏,王婉修靠坐在軟榻上,閉目滾動著手中的佛珠,香爐裏的佛香還在慢慢的燃燒著,平時這總是能讓王婉修安心凝神的香料,此刻對她卻是毫無作用。
她不過是帶著紫蝶去了一趟大理寺,卻沒想到這短短的幾日,整個年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年瑩春被下嫁了李連生的二兒子,後是年瑩喜被立為了當今宣國的皇後,如果說年瑩春的事情,她可以通過年更榮而知情的話,那麽年瑩喜的事情,她要去問誰?
到了今時今日,王婉修似乎才後知後覺的覺得,好像自從上次年瑩喜幫安支梅求情的時候,似乎就有所改變了,隻不過那個時候的她無心察覺,隻當是自己的一時錯覺,如今想起來,也許一直在年府之中養光蹈晦的那個人,就是年瑩喜,不然立後的事情又要從何說起?她不是三歲的孩子,根本不相信皇帝能腦袋一熱選了年瑩喜當這個宣國的皇後,如今皇帝年輕有為,又是在六國之中出了名的英俊,不要說是宣國各個大臣都想將自己的女兒弄進皇宮當這個皇後,就是其他各個友好國,哪個又不是腦袋削尖的想讓本國的公主,成為宣帝身邊的一位良辰佳伴?
如此炙手的一個位置,竟然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給了宣國文明的一個傻小姐,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匪夷所思了的。
況且她也並不是沒有見過宣帝,雖然隻是皇家設宴的遠遠一望,可她怎麽也無法忘掉,那個時候才十七的宣逸寧,眼裏的那份沉著於自持,那是一種讓人無法質疑的沉著,就好像這個少年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被老天賦予了一種特殊的認可。
現在,年瑩喜馬上就要進入皇宮,她不指著這個年瑩喜能夠幫托年更榮穩固地位,隻求年瑩喜不要刻意的報複年家才好。
當然,這是今兒她派紫蝶喚年瑩喜來的原因,她希望能通過一些額外的金銀或者東西,讓年瑩喜放過年家一馬。
這麽多年,年瑩喜在這個年家吃的苦,遭受的白眼與譏諷,是她想要細數都無法查清的,也可能一直到了現在,她才終於有一絲後悔了,後悔了當年對年瑩喜的不管不問,也後悔了自己的不做聲響,助長了安支梅欺淩年瑩喜的火焰。
“老夫人,二小姐到了。”
隨著門口紫蝶的一聲輕輕敲門,閉目在軟榻之上的王婉修睜開了眼睛,暗自的歎了口氣,換上了以往嚴肅的表情,才淡淡的回應道,“讓她進來吧。”
房門打開,年瑩喜邁步走了進來,門口的紫蝶一直到年瑩喜的身影走進了廳中,才輕輕的關上房門,轉身離開了。
“喜丫頭,坐吧。”王婉修看著走進來的年瑩喜,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矮桌,示意讓她坐在自己的另一側,而不是自己的對麵。
年瑩喜倒是沒想到王婉修竟然會讓她坐上軟榻,畢竟她和王婉修算是隔輩人,按照禮節是應該坐在王婉修的對麵才是,不過既然王婉修示好,她也沒必要拿嬌,點了點頭,登上木階,坐在了王婉修的身側。
“喜丫頭。”王婉修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看著年瑩喜的眼睛,輕聲開口,“你可知道養光蹈晦這四個字,如何書寫?”
年瑩喜眉眼一轉,不畏懼的也盯上了王婉修的眸子,笑了出來,“老奶奶這話說的可有些深奧了呢。”薑還是老的辣,這句話還說的真對,王婉修從知道了她立後的消息到現在,最多不過半個時辰而已,竟然已經開始質疑她了。
“深奧麽?”王婉修垂眸將矮桌上的茶壺拿了起來,看著那傾瀉在杯子裏的茶水,不緊不慢的道,“我倒是認為,喜丫頭不但能將這四個字書寫出來,而且還敢保證,這四個字在喜丫頭的筆下,一定是鏗鏘有力,堅韌不屈。”
“小喜有幾斤幾兩,老奶奶還不清楚麽?如今這般說,不是折煞小喜麽。”年瑩喜說著,伸手攔住了王婉修的動作,王婉修怎麽說幾年也要七十有餘,她雖然討厭年家的嘴臉,卻還沒仗勢欺人到連長幼都不分,讓年邁的長輩給自己倒茶。
當然,這杯茶她也不是受不起,而是不想喝,她根本就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年家人,又何談的喝人家這杯茶?
王婉修見年瑩喜竟然直接與自己拉開了距離,心裏一沉,想了想放下茶杯,索性將話挑明了說,“喜丫頭,我知道你可能對年家人有些意見,但怎麽說,也是年家將你撫養成人的,佛家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希望你能明白。”想了想,王婉修又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太過直接,不禁又補充道,“當然,如果喜丫頭要是以後需要外力的幫助,年家還是會伸出援手的,無論是錢力還是物力,畢竟在後宮之中,也許需要拉攏人脈的。”
年瑩喜勾了勾唇,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裏卻已經冰冷一片,剛剛還想挖點銀子出來的注意,瞬間消失在腦海,懶得再在這裏聽這些鑲了金邊的話,起身冷冷的一笑,“老奶奶的話,小喜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年府大到主子,下到奴才,每個人對我如何,老奶奶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才是,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老奶奶不是應該說給我聽,而是應該說給每個年府的人來聽。”說著,走下木台,就要出門。
“年瑩喜!”王婉修見年瑩喜對年家的意見如此之大,導致了現在的軟硬不吃,不禁改下了狠話,“你就不怕沒有了本家的撐腰,就算你當上了皇後,也不會坐的太踏實麽?”
走到門口的年瑩喜頓了下腳步,回眸譏諷的一笑,“怕?怕什麽?如果我要是懂得害怕,老奶奶覺得我還能像現在如此的與您對話麽?”帶著微笑直接轉身,這次她連猶豫都沒有,直接推開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