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逸寧對她的詫異絲毫不感興趣,俯下身子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的耳邊慢而穩的吹著熱氣,“朕需要的並不是你的身子,皇後之位,也不過是個虛設,朕看重了你的哪點你很清楚,交易的目的不變,三年為約,你助朕平定亂事,朕給你自由與金銀。”
這個男人,用一種曖昧的姿態,溫柔的語調,在她的耳邊訴說著一個冰冷的交易。
“宣逸寧,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話?”她用極度懷疑的語氣問向他,不是不相信他,是她沒辦法輕易相信任何人。
他低眉垂笑,慵懶且迷人,鬆開她的手腕隨意靠在床榻的一邊,細長的眉眼審視著她滿身的戒備,“朕乃九五之尊,說出去的話自然一言九鼎,更何況……”他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帶出了不可置疑的躇定,“你不過是從這一場的爾虞我詐跳到了另一場的爾虞我詐之中,而在這一場的爾虞我詐之中,你孜然一身,但是在另一場的爾虞我詐之中,你有朕這個靠山,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如此聰明,想必要比一般人懂得這其中的利弊才是。”
他黝黑的眼中透著精湛的光,薄薄的唇角勾著漠不經心的笑,年瑩喜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還真是一個談判的好手,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一招出擊抓到對方的死穴之上。
沉默了半晌,年瑩喜笑了起來,“宣逸寧,你聰明了,懂得威脅對我沒用了。”沒錯,他不再用手段逼迫威脅於她,而是換了一種態度,用利益讓她投靠於他,她上次的拒絕並非對他的交易沒有興趣,而是不喜歡他強迫的語調。
一個王者,拿著滿手的金銀來要求強強聯手,想必無人會拒絕,更何況,在他的手中,還有她最向往的東西——自由。
她的話,讓他了然她的同意,優雅起身之時,他淡笑,“好好養傷,朕不想娶到手的是一位殘疾的皇後。”說罷,趁著她愣神的瞬間,將懷中的藥瓶迅速與桌子上的兌換了一下,才飛身離開。
屋子裏恢複了最初的安靜,像是他從來沒到來過一般。
鬆了口氣,年瑩喜再次閉上眼睛,她不知道答應宣逸寧的要求到底是對是錯,不過說實話,對錯其實於她來說根本無足輕重,她隻不過是想要自由罷了,她很明確一件事,如果人沒有自由,根本無談明天,所以就算這亂世再過險惡,她也要用自己的雙手親手去打造自己的明天。
昏睡之前,年瑩喜最後一次告訴自己,從明日開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為了自己的目標,就算翻轉了天下又如何?
年府,福梅院。
亥時十分,已近深夜,年府裏其他的院子已然熄去了燭火,唯有安支梅的院子裏依舊燈火通明,不住疼痛的哀嚎之聲,由著院子裏的正房傳出,驚得院子裏值班伺候的傭人心驚膽戰。
屋子內,安支梅平趴在床上,總是梳理成鬢的長發,此刻散落在枕頭的四周,一直精致的妝容更是早已被汗水衝刷幹淨,隻剩下了那慘白的臉色與被緊咬過後腫脹的紅唇。
“啊——!”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安支梅雙手死死的抓著身子上的如軟被,咬牙切齒,“不但關鍵時刻幫不上一點忙,連上個藥都笨手笨腳的!”
坐在安支梅身側的年瑩春,聽著安支梅這一吼一罵,再次委屈的哭了出來,“嗚嗚嗚……娘親這是嫌棄女兒,嗚嗚……沒用了麽?可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那,那年瑩喜,她的錯,嗚嗚……”
一提到年瑩喜三個字,安支梅剛剛平息掉一些的火氣,再次湧了上來,她沒想到這個年瑩喜居然變得如此陰狠狡詐,為了拉著自己下水,不但裝可憐,更是心甘情願的挨板子,而後趁著自己一時大意,著了她的道,得罪了王婉修不說,就連年更榮現在都不來看她了。
“鷓鴣——鷓鴣鷓鴣——!”
院子外麵忽然傳來了幾聲鳥叫,讓屋子裏的安支梅眸子一凜,想了想將自己的口氣軟了下來,對著身後還在抽泣的年瑩春道,“為娘也不是怪你,隻是剛剛在氣頭之上,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熬壞了身子,為娘是要心疼的。”
年瑩春除了一些小聰明以外,腦袋簡單的要死,她隻當是安支梅不再怪她,破涕而笑的趕緊起身,“娘親當真不怪女兒了麽?”
“自然,為娘怎麽會責怪自己的女兒,去睡吧。”安支梅一心係在外麵那隻‘鳥’的身上,自然哄著年瑩春,好讓她速速離開。
年瑩春一向對安支梅的話唯命是從,在她看來,安支梅就是她強大的靠山,所以與其說年瑩春是孝順安支梅,倒不如說年瑩春是討好的成分多一點。
如今見安支梅不但不責怪自己,還叫自己去休息,年瑩春鬆了口氣,“那母親也早些休息,女兒明日再來。”說完,忙不失迭的離開了。
年瑩春走後,安支梅趕忙喚來了自己院子裏的丫鬟,以自己需要清淨為由,不但讓其他打雜的丫鬟都去休息,更是連值夜的小廝也一並遣了下去。
待到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一直躲在暗處的王勝子才賊頭賊腦的走進了院子,跳進了窗子。
王勝子上午隨著采購的小廝一同外出記賬,到了傍晚十分才回到了年府,剛一進府門,便聽說了安支梅被王婉修動用家法的事情,驚訝的同時他更多的是坐立不安,安支梅可算是他在年家的一棵大樹,要是她倒了,那麽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掙紮了好一陣子,王勝子才決定冒險過來瞧瞧,當然他並不是瞧安支梅的傷勢,而是來瞧瞧安支梅到底還有沒有翻身的機會,如果沒有的話,他好及時的為自己謀劃後路。
趴在床上的安支梅聽見動靜,帶著委屈與撒嬌的小聲歎氣,“還算是你有良心,知道來看看我。”
因為屋子裏的燭台被丫鬟臨走時熄掉了,所以王勝子根本看不見安支梅的傷口,隻能順著聲音坐在她的身邊,帶著些討好的答,“那是自然,論這府裏也就是我最疼表姐。”
安支梅現在是最為落魄之刻,哪裏經得住王勝子的花言巧語?一個沒忍住,心裏一酸,竟然抽泣了起來。
王勝子見安支梅哭了起來,心急的一邊哄著一邊試探,“表姐可別哭,哭壞了身子如何是好?不過表姐如今傷成這般,為何不見姐夫過來?”
一提到年更榮,安支梅更是又氣又委屈,“男人再好也最終是向著自己的娘,我這個當媳婦的哪裏比得過他娘的位置?”
王勝子一聽,心裏懸了起來,這安支梅話裏話外都是泄氣的語調,如果她不爭了,那麽自己也就算是跟著落敗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撓到了記賬先生,這錢還沒弄到手呢,怎麽能讓她說不爭就不爭了?
一雙賊眼轉了幾個圈,王勝子心裏有了主意,醞釀了半晌才忽然帶著怒氣的說道,“今兒的事情表弟也聽說了,不就是二小姐與老夫人欺負了表姐麽?表姐莫傷心,容表弟我現在就去殺了她們二人,為表姐報仇!”說話間,作勢起身就要往外走。
安支梅眉心一跳,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你瘋了?殺了她們你要怎麽辦?”
王勝子看著安支梅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心裏偷笑,順勢又坐了回來,歎了口氣,摸上了她的麵頰,語重心長的道,“表弟一心想讓表姐能過上好日子,如今表姐受氣,我這個當表弟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隻是可惜了表弟不能再陪著表姐一起尋歡,還望表姐以後能時不時的想起表弟,表弟就知足了。”
安支梅就算平時再過於算計陰狠,歸根結底也終是個女人,如今她本就心裏與身體都受了傷,王勝子的話直接敲到了她的心坎裏,感動加上對未來的幻想,讓她重新振作了起來,拉著王勝子的手也有了力氣,“有表弟這話就夠了,想要除掉她們,何須表弟動手?”
“表姐有妙計?”王勝子嘴上問著,心裏樂著,女人就是經不起花言巧語,他不過隻說了幾句話,便將安支梅哄得團團轉。
安支梅挑眉一笑,“前些日子春兒與那傻子一同去見了宣國最大的布匹商人李連生,雖然當時是給那個傻子相親,不過春兒回來後,似乎說是對那李連生的大兒子頗有好感。”
“表姐的意思是,讓春兒嫁進李家?”王勝子說著,眼裏也帶起了精光,李連生可是宣國家喻戶曉的人物,如果說宣國有一百家布料店的話,那麽就要有九十九家是李家的產業,如果安支梅的女兒當真能嫁進李家的話,可謂說是真真的嫁進了金銀洞啊!
“曆來訂婚都是父母之詞,媒妁之言,況且春兒一向對我言聽計從,再加上那李家的兒子是春兒自己中意的,估計春兒定是不會否決才是。”安支梅說著,臉上的笑意加深,眼裏的狠戾加重,“如果春兒當真嫁進了李家,我也算是母憑子貴,不要說是以後李家的財產,就是在這個年府,誰敢不顧忌我三分?”
“表姐這注意甚是妙哉啊!”王勝子開心的同時,懸在嗓子眼的心也算是落下了,隻要安支梅願意爭,他的明天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