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馬車行駛在官道上,軲轆碾著地麵上剛剛冒頭的嫩草,駕車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擼起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猙獰的刀疤。
京都數十裏外,有一片竹林,竹屋就坐落在竹林中央。
“籲!”的一聲,大漢猛地一拉韁繩,馬兒發出一聲嘶鳴,隨後停在了竹屋前。
竹屋裏走出一個瘦子,頭發胡亂的盤在腦頂,用一條粗布固定,身上穿著麻衣短卦,因為瘦,所以顴骨特別明顯,尖的都能當暗器用。
“人帶來了。”大漢下車,說著就要掀開車簾,將人給抬下來。
瘦子連忙止住他的動作,道:“剛剛那邊來的消息,讓咱趕緊將這丫頭給送回去。”
這話讓大漢瞪了瞪眼,喝道:“送?這小皮娘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給製服弄來的。”說著,大漢掀起自己的衣服,得虧瘦子眼尖,要不然還真看不到那比毛孔還要小的針眼。
瘦子揮了揮手道:“你這皮糙肉厚,針紮進去都難,行了別廢話,趕緊將人送回去吧!”
“那錢呢!?”大漢一瞪眼。
對方沒有將這丫鬟怎麽樣,就是說讓他們將她綁來,十天以後放了她便是,等事成了,在將餘下的錢給他們,如今這個時候就讓放人,那他們的錢呢?
瘦子按了按發疼的頭皮,他道:“你就別想著錢了,我剛剛不僅接到了雇主的信,還接到了殿堂的密函,艸,這回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他想起那密函餘尾血紅的殺字,便如今還覺得渾身寒冰,猶如置身在冰窟之中。
信上隻是說,不管是道上誰劫走了這姑娘,若不肯將人完璧歸趙,就等著受到淩霄殿的追殺吧!
他們之所以接,不過是看上了這個買賣簡單輕鬆,哪承想殿堂竟因為一個丫鬟發出格殺令。
瘦子可不認為這個丫鬟有這麽大的本事,看來問題還是出在這丫鬟的主子身上。
大漢聽到瘦子這麽說,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身上的冷汗都能洗個澡了,我聊了個槽,不過就是個丫鬟,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嗎!
大漢哪裏還敢提錢,連忙駕著馬車往回趕。
慈寧宮被重兵把守,來往的宮人行色匆匆,隱秘拐角處站立的老嬤嬤,微垂的眼眸阻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此時此刻,她宛若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場宮鬥中,那日,亦如如今這般的場景,恍然間,她又似是看到了那雙即便被烈火吞噬也依舊不屈的眸。
主子,太後娘娘回來了,你放心吧,放心吧——
“主子!”小公主在涼亭外與丫鬟玩鬧著,歐陽淩月倚坐在涼亭邊,垂落的青絲輕撫著地麵的綠草,被風一吹交纏在了一起。
歐陽淩月掃了一眼一旁玩樂中的公主,深邃的眼眸這才搭在花容的身上。
“人呢?”他問。
花容垂頭道:“屬下無能!”
歐陽淩月眉頭微挑,花容的能力他是知道的,那人難道是飛天遁地了不成,竟連花容出馬都沒有找到!?
“丞相大人——”小公主跑進涼亭,伸出自己的小髒手去拽歐陽淩月的袖子。
歐陽淩月低下頭,望向她:“小公主,玩累了?”
小公主仰著紅彤彤的小臉蛋,點了點,又搖了搖頭,奶聲奶氣的說道:“丞相大人,我進來不是因為累,是因為有個老嬤嬤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著,獻寶般的將手中的紙鶴捧到歐陽淩月的麵前。
歐陽淩月眼底閃過一抹暗芒,隨後從小公主的手中拿過紙鶴,輕輕一掃,修長如玉的手將紙鶴平整的打開,褶皺的紙中,隻是寫看了幾個字:焦華閣柴房。
歐陽淩月將字條遞給花容,冷聲道:“知道怎麽做了嗎?”
“屬下知道。”語落,幾個跳挪間,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去,給小公主梳洗一下,我們前去——慈寧宮!”歐陽淩月揮袖起身,黝黑的眸斂著波濤駭浪。
……
宮門外,秋兒隨著公公腳步走進宏偉壯麗的皇宮,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無緣無故的被綁走,又無緣無故的被放了回來,剛剛回到花府,又被宮裏的太監請了來,而現在她腦中唯一回蕩著的,就是修羅行色匆匆的趕回來後,那沒緣由的話。
若皇上問你,可否認識他手中拿的香囊,你一定要說認識,並且一口咬定那是花柔瀾找花影魅要的。
“丫鬟秋兒到。”小太監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這聲稟報,頓時讓花影魅一直懸著的心落了地。
她吩咐了修羅去尋根骨好的小乞丐,府中便沒有人能護得了秋兒了,看來趙貴妃並沒有讓自己的人動手,這才在聽到她說報官的話後,讓人將秋兒放了回來。
秋兒一路低著頭,微微上挑的目光在看到花影魅安然無恙時,這才緩緩的舒了一口大氣。
“奴婢秋兒,叩見皇上,太後,貴妃娘娘。”秋兒走到殿中,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
千傲麟已經等的失去了耐心,指著花影魅手中的香囊便問:“你可認識這枚香囊!?”
秋兒抬起頭,花影魅將香囊扔到了她麵前,秋兒拿起香囊,道:“回皇上,奴婢認得!”
“可是你家小姐的。”千傲麟接著問道。
“是,是我家小姐的。”秋兒回答,卻沒等千傲麟開口,接著道:“這香囊本是奴婢我繡給小姐的,隻不過二小姐喜歡,便從小姐的手裏要了去。”
千傲麟眯了眯眼,倒是有些相信這話的真實性了,若說她們說的是假話,那她們還事先商量好了不成!?還有花影魅最後說的那句報官,還真是有些耐人尋味。
秋兒的回答讓花影魅微微挑眉,她之所以那麽說隻是想讓對方無可奈何的放了秋兒,卻沒有想到她竟會與她說出一樣的說辭。
這慈寧宮中莫不是有歐陽淩月的人吧,不要然花影魅還真沒想出誰還能有這麽大的本事,不再現場都能掌控一切。
主仆二人一致的口徑讓千傲麟心生懷疑,他目光陰沉的掃了一眼趙貴妃與花柔瀾,隨後問道:“這香囊是那家二小姐什麽時候要走的。”
“回皇上,三天前。”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讓人能夠安排目前的這一切了。
其實若不是礙於太後,千傲麟哪裏會給花影魅解釋的機會,早就將人壓下去了,可如今,他若是想忽略這丫頭的供詞卻也是不可能的了。
趙長月沒有想到,在她著精密的計劃下,對方竟然還是找到了突破口。
她以為,人證物證俱全,而她的丫鬟又在自己手中,花影魅便無計可施了,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當眾提出要將自己的丫鬟傳召入宮,逼得她不得不放人,而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丫鬟與花影魅的說辭,竟沒有任何偏差。
趙長月不相信這是她們事先串好的,那麽也就是說,在這大殿中,竟有花影魅的人!?
這樣的想法讓趙長月不禁覺得,自己還是小覷了她。
“花柔瀾,對於這丫鬟的供詞,你可有話說!”千傲麟一雙虎目,淩厲之勢襲向花柔瀾,雖然上次皇帝震怒她便在邊上,但那淩厲的目光射在她身上的時候,花柔瀾才知道,被這目光凝望著,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花柔瀾忙的跪在了地上,聲音哆嗦的回道:“回皇上的話,是這丫頭說謊,臣女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枚香囊。”
趙貴妃也不由得插話:“皇上,那丫頭是花大小姐身邊的親信,她說的話怎麽能當證據,花影魅謀害良妃,這可是眾多侍衛都看見了的。”
謀害良妃!?
趙長月的話讓花柔瀾眼前一亮,那良妃不就是以前的洛晴兒!?
“丞相大人求見。”太監的稟報聲打破了大殿中的寧靜,千傲麟眉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
“宣!”長袖一揮,千傲麟沉聲說道。
歐陽淩月之所以能夠留在宮中,自由出入皇宮,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恩典,隻是若非大事,他都不曾向今日這般,在沒有自己的傳召下進宮,沒有前往禦書房,直接來到慈寧宮,莫不是皇宮中有他的眼線不成!?
千傲麟眯著眼,睫毛擋住眸子閃爍不定的暗芒。
歐陽淩月依舊是這般的溫文如玉,那張豔冠京華的臉上,永遠啄著淡淡的笑,就像是一縷春風拂過心頭,可你若是靠近些就會發現,包裹在春風中的,是淩冽如刀的寒風冰霜。
他就像是聚光燈般,輕易的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甚至讓人忽略了他手中牽著的孩童。
“臣叩見皇上,叩見太後娘娘。”歐陽淩月彎腰行禮,動作隨意卻宛若冠玉,束在腦後的青絲隨著動作微垂,與藏藍官服上暗黑色的紋路交相呼應。
千傲麟看著他這一生官服,眉頭微挑,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出了宮又回了來,如今看來,對方根本就沒有出宮。
“愛卿免禮。”思緒在心中轉了轉,最終淹沒在眸中,千傲麟讓歐陽淩月免禮後,問道:“愛卿這是!?”後麵的話則等著歐陽淩月解釋。
歐陽淩月笑了笑,安撫著身邊惴惴不安的小姑娘,卻是回道:“請皇上贖罪,臣才敢說。”
千傲麟眉頭微挑,歐陽淩月剛剛的動作讓他注意到了他身後的小丫頭,有些眼熟,但卻不知歐陽淩月帶她前來這是何故。
趙長月在看到歐陽淩月身後的小丫頭時,整個身子狠狠一顫,若不是這麽多年來練就的鎮定,她非得堆坐在地上不可,怎麽會這樣?這個小丫頭怎麽會在歐陽淩月的手裏!
角落中,帶刀侍衛蘇滬垂著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從歐陽淩月帶著小丫頭進來之後,目光便似釘在她的身上一般,一錯不錯。
花影魅的目光在幾人的身上掃了掃,遠山含黛的眉微微上揚,殷紅的唇瓣更是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來歐陽淩月帶上來的這個孩子,不一般啊!
“你說!”千傲麟沉聲道。
歐陽淩月一攏官服,說道:“小公主是臣從荷花池中救上來的。”
沒有說前因後果,更沒有詳細的描述,但偏偏是這一句話,卻讓人浮想聯翩。
公主!?千傲麟一生子嗣不多,公主更是屈指可數,隻有兩個而已,大公主是他第一個孩子,自然被他寵愛萬分,隻是大公主早已出嫁,而剩下的那個小公主,怕就是幾年前良妃為他誕下的孩子吧!
若不是出了今日的事,他怕是連這個孩子都快忘記了。
雖然她並不受寵,但卻也是他千傲麟的子嗣,他不待見她,並不表示那幫奴才能夠輕賤了她!
千傲麟一拍椅子的扶手,怒喝道:“照顧她的奴才呢,給朕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