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月笑了笑,卻不答話,太後睨了她一眼,半眯著眼恍若打著瞌睡,殿內一時靜極了,隻有太後手中的佛珠滑過手心的沙沙聲。慢慢炙熱的陽光下,趙長月身著一件淡紫色的長裙,左襟繡著一株牡丹,重重的嬌豔,國色天香。這花本是皇後的衣衫上才能繡的,她卻是毫不諱忌的穿著。
趙長月的笑容慢慢消失,聲音沉靜如水,緩慢地一字一句:“昨日花府,有人誣陷花家大公子殺了趙家的大公子?”
誣陷兩個字,已經定下了趙貴妃對此事的態度。她身上突然淩厲的氣勢,讓花影魅覺得鋪天蓋的寒冰迎麵襲來,從心到身,連同魂魄,都是冰涼。
隻可惜,她的血是冷的,即便這能冰凍一切的寒霜,也無法冰凍她的血液,隻能讓她的血液更加的澎湃洶湧罷了。
花影魅抬起頭,雙眼掩蓋在睫下,看不出神情,唇角抽起一絲跡近於無的冷笑,淡淡地回答,道:“娘娘說的是,臣女的大哥殺了趙家公子。”
她省去了誣陷兩個字,趙長月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頗有點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看似平靜的少女。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她這麽說的意思,若她順著她的話,將一切歸為誣陷,那麽今日的事情,她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於她而言,這是件好事。
昨日的事情是她一手策劃,趙長月相信,她若改口,花風揚的事情必有轉機,昨個下午,她本是求了恩典打算親自去祝賀一襲自己的那個外甥,卻沒想到還沒等到便發生了那樣的事。
她寵冠後宮,除了自身的原因,卻也是因為趙府與花府的同氣連枝,若趙府與花府同室操戈,那麽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她,若非如此,她怎會屈尊降貴的去設計陷害一個花府的小姐。
她先救下花風揚,讓花俊陽對她心存感激,然後再找了機會將花影魅送給哥哥解氣,若哥哥知道害死一武的人是她,必定會好好的一解心頭之恨。
從布局開始,趙長月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想好了,卻獨獨沒有想到她竟會無動於衷,難道以為有太後的庇護就能夠萬事大吉了?
溫度越發的悶熱起來,殿外倒還好,殿內卻連一絲風也沒有,火燎一樣的熱,趙長月此時的的心情因此更加煩躁,冷笑了一聲,道:“花影魅,你確定要如此,不惜兩敗俱傷?”
竟連表麵的友善都被拋到了腦後。
花影魅眉頭一挑,她似乎明白趙長月的用意了,看來花家兄妹咬定了昨日那一切都是她所謂,趙長月今日設了個套,就是想逼她親手將花風揚給救出來,畢竟謀害皇妃是大罪,剛剛的那件事若是鬧大了,她也休想免得了牢獄之災。趙長月就是篤定花影魅是個聰明人,所以才明擺著設計她,隻是她卻沒有想到,花影魅就不是那種甘願被人算計,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若非太後,她大可出手結果了她,讓花府那些人去承受千傲麟的憤怒,她大可一走了之,憑她的手段,千傲麟就是將整個京都翻個底朝天,也休想抓住她。
隻是花影魅不願讓麵前的這個老人傷心罷了,這個在這世上,唯一對花影魅好的人,若她一直在朝,花影魅怕是也不會落得個自殺身亡的命運。
“兩敗俱傷?娘娘的話太過高深,贖臣女愚笨,倒是有些聽不懂了。”花影魅柔聲說道。
趙長月沒想到她竟然油鹽不進,是打定了注意不肯善罷甘休,隻是比起懲治她,趙長月更想將花風揚救出來,思及此,趙長月黝黑深沉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向著花影魅,沉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必定知道我話中的意思,隻要你點頭,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趙長月說的隱晦,是怕太後聽出來什麽,秦嬤嬤低眉垂眼的冷笑,太後怕是早就將一切都看的透透的了,不過是冷眼看著她演戲罷了。
“可對於臣女而言,貴妃娘娘所說的一切,本就都是問題!”花影魅笑看著她,那雙眼眸,明亮的如同星辰,竟像是穿透她的皮囊窺探著她的靈魂,隻是一個眼神,愣是讓趙長月心驚肉跳了起來。
趙長月有些惱怒,惱怒自己竟對她的目光產生了恐懼,心中的憤怒衝上腦海:“你就真的這般有恃無恐,好,好,你別後悔!”
趙長月徹底惱了,她身邊的嬤嬤見兩個人這是談崩了,立馬看了一眼一旁的小丫鬟,小丫鬟心領神會的跑了出去,怕是通知那些人,這戲要開始唱了。
“禦前帶刀侍衛,蘇滬求見!”
公公在外麵替蘇滬傳稟,尖銳的聲音劃破半空,撕裂般的傳進了大殿裏。
趙貴妃看了一眼太後,見對方沒有反應,這才道:“傳!”
“傳蘇滬。”
身影疾步而來,行至半路,身子一矮跪了下去。
“微臣參見太後娘娘,貴妃娘娘。”
“起吧!”太後唇瓣微張,聲音有氣無力,似是有些疲憊了。
花影魅掃了那人一眼,殷紅的唇瓣勾起一抹冷笑,手卻是一下一下的按著太後的肩頸。
蘇滬起身,卻又是跪在了趙長月腳下,他惶恐的說道:“微臣無能,竟然讓那賊人跑了。”
“罷了,你退下吧!”趙長月揮了揮手。
蘇滬聞言起身,目光不經意的向著太後那邊一掃,噌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蘇滬,你這是幹什麽?”趙長月怒聲斥責!
蘇滬的目光卻一錯不錯的釘在花影魅的身上,道:“娘娘,那人就是謀害了良妃,打傷眾多侍衛的賊人!”
他指著花影魅,怒喝道:“大膽賊人,還不放開太後娘娘。”
花影魅按著太後肩膀的手一頓,放開?她什麽時候囚禁抓著太後了?
“放肆!”太後猛地一睜眼,那昏暗的眸中射出淩厲的光,厲聲的嗬斥猶如一道悶雷,炸響在蘇滬耳邊。
趙長月這個時候也是道:“蘇侍衛,好不快快將刀放下,那是花府的大小姐,花影魅。”
蘇滬舉著刀的手微微一頓,卻道:“太後,貴妃娘娘,臣不會認錯,她就是那個害死良妃,打傷眾多是侍衛的——人。”倒是沒有再說賊人這兩個字。
長睫遮住眼眸,花影魅看著那侍衛與趙長月一唱一和,嘴角微揚,那侍衛剛剛還因為良妃的死悲憤痛苦,如今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真真是讓人佩服。
趙長月裝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問道:“蘇侍衛,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蘇滬沉聲道。
趙長月將視線轉到花影魅身上,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臉上難以置信的問道:“花影魅,真的是你?”
“呲~”花影魅不僅呲笑了一聲,那些明星真該好好的跟她學學,人家這才叫做演戲。
“趙長月,因為一個侍衛的話你就敢質問魅兒!?”太後眯著眼,淬毒的目光掃視著麵前的二人,聲音不大,卻重重的落在二人心間。
蘇滬一下子跪在了太後麵前,宛若朝堂上不畏生死也要進言的清官:“太後娘娘,臣絕無虛言,她真的是害死了良妃娘娘的凶手。”
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香囊,道:“這就是凶手留下的證據。”
花影魅的目光在接觸到香囊之後,瞳眸緊縮,那香囊並不是她的,但卻是秋兒的。
對方這是在告訴她,秋兒在她的手裏。
花影魅手指尖傳來的僵硬讓太後多看了那香囊一眼,隨後道:“不過是一枚香囊罷了,這若是證據,那謀害良妃的凶手,不是多了去了。”
“花影魅,這可是你的香囊!?”趙長月問道,那眼底含著冷冽如刀的笑。
花影魅緊了緊手,卻在下一刻恢複了平靜,她笑道:“大概是吧!”
花影魅的承認讓太後眉頭一皺,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太後的手掌,以示安慰。
“真的是你!?”趙長月一副傷心的樣子:“你怎麽會去謀害那良妃。”
千傲麟趕到慈寧宮的時候,正好聽到趙長月質問的話。
他本是派了士兵守衛慈寧宮,但卻見趙長月身邊的丫鬟跑到禦書房求他前來,想著也許是她在太後這受了什麽委屈,便也顧不得是不是有刺客,便趕了過來,哪成想,竟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
“花影魅,這裏是大內皇宮,不是你們花府,能夠任由你為所欲為!”
而後的這句話,卻是讓千傲麟浮想聯翩,難道在花府她就是這般不將人命放在眼裏,那麽昨日——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趙貴妃,你竟敢在慈寧宮大喊大叫。”千傲麟龍行虎步的走點殿,先是訓斥趙長月的放肆。
趙長月連忙請安認錯:“皇上,是臣妾逾越了,臣妾實在是惶恐,竟沒想到那將良妃害死的賊人,竟是她花影魅。”
她雖然在認著錯,卻恰如其分的將一切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果然,皇帝震怒。
他揮袖,阻攔住花影魅行禮的動作,一雙虎目釘在花影魅的身上,問道:“貴妃剛剛所言,你有何解釋?”
“臣女疑惑!”
“為何疑惑!”千傲麟沉著聲問道。
花影魅坦言:“臣女奉旨入宮向太後問安,一直在這慈寧宮伺候著,不明白為什麽貴妃娘娘便一口咬定是臣女害死了良妃娘娘。”
“再說,臣女與良妃娘娘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好端端的又為何謀害良妃娘娘,再說這裏可是皇宮,天子居住之地,臣女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麽做啊。”
花影魅說的不卑不亢,卻句句在理。
千傲麟沉吟了一聲,那殿外全是傳來了喊冤的聲音。
“是誰在宮中喧嘩!”千傲麟怒聲質問。
太監從殿外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跪在皇帝麵前道:“是良妃娘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巧月。”
“讓她進來。”
“皇上,皇上,娘娘死得冤枉,求皇上給娘娘做主啊!”一進門,巧月嘭的一聲就跪在了千傲麟麵前,哭的肝腸寸斷,一個一個的磕著頭,額頭撞擊地麵的聲音嘭嘭作響。
那模樣,真是一個可憐。
“你說,良妃到底是怎麽死的?”千傲麟麵色陰沉的詢問著。
巧月抬起頭,道:“奴婢今早去給娘娘傳早膳,回來之後便看到一名少女與娘娘在院子裏說著話,奴婢不敢上前去打擾,隨後見良妃娘娘將人送了出去,在門外卻是發生了爭執,奴婢連忙的上前,可趕到的時候——”巧月不禁哽咽:“趕到的時候娘娘已經倒在了門外,口吐鮮血,奴婢便大聲呼救,正巧蘇侍衛帶人經過,聽到了奴婢的叫聲便趕了過來,將那沒走遠的少女給攬下了。”
“奴婢以為已經抓住了賊人,哪成想那少女厲害的緊,竟將侍衛重傷的逃跑了。”
“蘇滬,巧月說的可是事實!?”
“回皇上,臣卻是聽聞這丫鬟的呼叫趕了過去,到那的時候,便看見良妃娘娘已經倒在了地上。”蘇滬沒有說巧月說的是不是事實,而是如是說道。
他沒說巧月說的是不是事實,卻比說了還要讓人信服。
頓時,千傲麟的臉色變得鐵青,望著花影魅的目光充滿了寒光,他質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皇帝,單憑兩個下人的話就懷疑魅兒,是否有些偏頗啊!”太後凝望著千傲麟,一字一頓。
千傲麟眼底閃過一抹溫怒,聲音卻不得不軟了下來,
“母後說的是。”
“皇上,臣在良妃娘娘的身邊發現了這個香囊。”蘇滬將手中的香囊呈了上去。
“花影魅,這可是你的?”千傲麟冷聲問道。
太後掃了一眼花影魅,示意她不要亂說,但花影魅卻不能無視,她不確定對方是真的將秋兒扣在手裏了,還是隻是得到了秋兒的香囊,因為不確定,所以她不能用秋兒的性命去賭。
花影魅隻能在心裏同太後說了聲抱歉,她道:“這香囊,卻是我的。”
“好你個花影魅,你竟敢謀害朕的妃子,來人,將她給我押入天牢。”花影魅最近的舉動越發的讓千傲麟不安,他才不管麵前這一幕到底是不是陷害,隻一心想懲治了花影魅。
“皇帝!”太後一下子站了起來,手中的佛珠打在了胳膊上。
“皇上,臣女的話沒有說完。”花影魅卻毫不慌張,依舊是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
趙長月眼底閃過一抹忌憚。
“你還有什麽話說!”千傲麟嗬斥。
花影魅卻是笑道:“對,那香囊的確是我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