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沒有超出周昶、黃海如等人的預判,今天的比武規則,就是沒有規則。
如果一定要說規則,也有一條。
分勝負的方式,由上台的兩個人自行決定。在分出勝負之前,其他人不能幹涉。
參加爭奪“嶺南客家總盟主”這個頭銜的人,一共分成四部分。
吳六奇和他手下的三十六人算一部分,定南五寨算一部分,月湖寨卜家兄弟算一部分,周昶、黃海如和謝誌良算一部分。
第一陣出場的人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吳六奇的兄弟吳標。
“今天我們忝為地主,自然要拋磚引玉。卜副寨主,此前我們都沒有盡興,這開頭的墊場戲,還是讓我們獻醜一番,如何?”
“要打就打,囉裏吧嗦幹球啊?”卜應鳳話音未落就已經到了台上。
周昶在台下弄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後晃動著二郎腿,眼睛也眯起來了。
吳標第一個出場挑戰卜應鳳,此事極為怪異。
因為此前兩個人閃電般交手十來個回合,吳標分明不占上風。現在他又主動跳出來向卜應鳳挑戰,難道有什麽古怪不成麽?
卜應鳳此時上台,背後已經插著一把大刀,不過他雙臂抱在胸前不以為意的叫道:“姓吳的,既然你先上台,那就來句痛快話,究竟怎麽打?”
吳標雙臂自然下垂:“自古常言,相打無好手。擂台之上刀槍無情,拳腳無眼。什麽點到為止,那都是糊弄外行的鬼話。我就一句話:如果沒有人主動認輸,就一直打下去。如何?”
“很好!”卜應鳳點點頭:“是比拳腳,還是動兵刃?”
吳標嗬嗬一笑:“既然都在江湖走動,拳腳兵刃自然是各取所需。有的人一上手就喜歡動兵刃,有的人喜歡熱熱身之後才說其他,這都沒有一定之規。什麽拳腳、兵刃、暗器,都是為殺人而練的。隻要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絕活拿出來,能夠死而無怨就行了。”
吳標的這番話不僅台上的卜應鳳臉色陰沉下來,而且台下的周昶也是臉色一變。
說有古怪,果然就大有古怪。
這已經不是比武,完全就是正麵決死搏殺,所以不需要限定比鬥方式。隻有這樣,才能做到吳標所說的“死而無怨”。
不限定比鬥方式,那就說明在擂台上偷襲暗算都是合理合法的。你用拳頭的時候,別人可以突然使用兵器。你剛拿出兵器的時候,別人的暗器可能已經發出來了。
吳標說了半天,其實就是一句話:“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殺掉敵人。”
“師兄,你笑什麽?”葉青兒低聲問道。
周昶仍然雙眼微閉,話音細不可聞:“我在閉目養神啊,笑了嗎?”
葉青兒聲音也非常小:“你就是笑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冷笑。”
周昶睜開眼睛看了看身邊的親兵隊長,做了一個外人無法察覺的表情,親兵隊長轉身出去了,很快又回到了桌邊,重新變成一尊雕塑。
這是一種來自戰場的默契,外人誰也不知道周昶和他的親兵隊長溝通了什麽內容。
直到這個時候,周昶才對葉青兒說道:“笑了就笑了吧,有好戲看,笑笑也無妨。”
他們在台下竊竊私語,台上的卜應鳳沉默許久,終於緩緩把背上的大刀抽了出來,用實際行動同意了吳標提出的比鬥方式。
“接招!”吳標出人意料的空手進招,讓古怪變得更加古怪。
隻見他跨步上前,左拳右掌一招兩式,分取卜應鳳的小腹丹田穴和胸口膻中穴,
卜應鳳果然有所準備,而且以攻對攻。吳標的雙肩一沉,卜應鳳的大刀已經掛著風聲,刷的一聲斜劈下來。
大刀沒有管吳標的兩隻手,而是舍去自己的胸腹要害直劈對方的腦袋,卜應鳳一上來就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如果吳標不避不讓,左拳右掌固然會把卜應鳳當場打死,但是卜應鳳的大刀也會砍下吳標的腦袋。
周昶看得直搖頭,但是對嶺南民風的認識更進一層:這不是比武,完全就是鬥狠,比的就是誰更狠。
如果不是兩個人的動作快如閃電,可以看出兩個人功夫不弱,那就完全是街頭混混之間的打架鬥毆。
吳標明顯還不夠狠,所以率先變招的就是他。
搶步上前讓過大刀的同時,側身一腳反揣踢向卜應鳳的左胯。
咻的一聲,卜應鳳右腕一抖,大刀淩空一個翻轉,又劈向吳標的後腰。
這一招同樣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不過卜應鳳占了一絲便宜。
吳標的一腳可能會把卜應鳳的胯骨踢碎,但是卜應鳳的這一刀卻能夠把吳標腰斬當場。
如此演變下去,最後的結果必定是一死一殘。卜應鳳活著,所以占了些許便宜。
吳標當然不會讓敵人占便宜,所以他再次變招。
腳下七星連環步走馬穿花已經到了卜應鳳身後,根本沒有絲毫調整,吳標借勢一個背靠砸向卜應鳳的後背,雙肘往後一閃,擊向卜應鳳的兩肋。
跨步躬身,鳳凰點頭,緊接著一招蘇秦背劍,卜應鳳的大刀已經貼著自己的後背反掠而下。
吳標和卜應鳳兩個人都是連環三招針鋒相對,宛若行雲流水一般使出來,果然都有真功夫。
“好!”
在場的都是行家,自然脫口叫好。
周昶也看得微微點頭,但是嘴巴裏卻是:“不好,糟糕!”
葉青兒剛才就是叫好,聽到周昶嘴巴裏吐出糟糕兩個字的時候,發現台上的卜應鳳果然就要糟糕。
吳標果然不是良善之輩,他的第三招“背靠”,固然是要攻擊敵人後腰的左右腎門,但卻隱藏著更大的殺著。
但是吳標雙臂屈肘往後一閃,兩隻手剛好處於自己腰間。
嘩啦一聲未歇,已經是寒光一閃,一點白光仿佛流星射向卜應鳳的腦後風池穴!
原來,吳標剛開始沒有動用兵器,並不是他身上沒有兵器。
吳標有兵器,而且就纏在他的腰間:九環鏈子鏢!
九環鏈子鏢,外形和流星錘差不多,隻不過把錘頭變成了一柄四棱梭鏢。
這柄梭鏢長約五寸,大概兩指寬,兩麵開刃,屬於見血封喉的致命武器。
一般的梭鏢都是綁在臘杆上,纏上紅纓就是最普通的紅纓槍。
但是吳標的這柄梭鏢卻不然,鏢頭後麵連著一根細鐵鏈。鐵鏈有九環,所以才有一個九環鏈子鏢的諢號。
卜應鳳一招失風,頓時落了下手,一時間顯得狼狽不堪。
柔柔柔——嗖嗖嗖——
擂台上兩丈之內,全部都是淩空飛舞的梭鏢,還有梭鏢留下的虛影。
卜應鳳不過十九歲年紀,正是盛氣淩人的年齡。現在被敵人壓著打,頓時氣得暴跳如雷。
卜應鳳好幾次想用大刀劈飛敵人的梭鏢,但是吳標手中的九環鏈子鏢仿佛活過來一般,在空中來回扭曲,軌跡不可琢磨。
氣急敗壞之下,卜應鳳怒吼一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刷的一聲,卜應鳳竟然把大刀脫手甩了出去,目標正是對麵的吳標。
僅僅把大刀當成暗器甩出去,不可能對吳標產生很大的威脅。但是卜應鳳甩出大刀的同時,身形突然往下一挫就已經臀部落地。
燕青十八跌,又叫做地趟拳。
卜應鳳整個人都已經貼在擂台上,翻滾之間的招數全部都是對方的下三路。
這同樣是針鋒相對的招式,因為卜應鳳已經發現了九環鏈子鏢的弊端,那就是一丈多長的鏈子需要騰挪空間。
隻要近身肉搏,就可以廢掉敵人手中的兵器。
兩個人都放棄了自己的兵器,開始了真正的貼身肉搏。
鷹爪手、鶴嘴拳、摧心掌
挖眼、穿腮、踢襠
拳打、肘擊、膝撞
至於是不是有失風度、陰損下流,擂台上的兩個人似乎已經完全沒有感覺。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轉換,凡是能夠要命的招式,現在都已經使出來了。
擂台上風雲突變,台下修為稍弱的人已經看不清兩個人的招式。
這種拳拳著肉,死纏爛打的搏命方式,周昶還是第一次看見,自然是大開眼界。
一直等到看出脈絡之後,周昶這才真正點頭對葉青兒說道:“看似非常凶險,其實卜應鳳這一次隨機應變,也算是取舍得當,的確比吳標勝出一籌。”
擂台上的兩個人閃轉騰挪之間,陰損歹毒的招數層出不窮,讓葉青兒看得頭暈眼花,麵紅耳赤。
沒辦法,葉青兒不過是十四歲的小姑娘,雖然嶺南的女孩子相對早熟,但是她畢竟沒有見過這種場麵。
更多的時候是有些摸不著頭腦,片刻之後葉青兒才問道:“師兄,你看他倆誰會勝出?”
周昶微微一笑:“如果不出意外,而且吳標放棄殊死搏鬥的話,卜應鳳應該獲勝,畢竟他的內力修為相對強一些。近身肉搏最為凶險,沒有絲毫僥幸可言,更沒有什麽運氣的成分在內。”
“我打不贏他。”葉青兒看著擂台上沉默許久,這才輕聲說道:“雖然我娘在世的時候,說我能夠和卜應鳳不相上下。但是看了他的這一場戰鬥,我發現自己根本打不贏他。主要是那些、那些,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下流招數啊,我可使不出來!”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這肯定不一樣的。”周昶很嚴肅的說到:“我聽師傅對姑姑們說過不知道多少次,女孩子絕對不能和敵人近身肉搏。我們熊家軍裏麵專門有一條規矩,女兵營的姑娘們,誰敢和敵人近身肉搏,就立即趕出軍營。”
葉青兒沒來由的說了一句:“我要你幫我組建一支女兵營,和熊家軍一模一樣的女兵營!”
啊——噗通!
擂台上一聲慘叫傳來,終於打斷了周昶和葉青兒的說話,因為他倆要趕緊看看究竟誰勝誰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