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縣、長寧縣、定南縣,分別位於贛州城的東麵、東南麵、正南麵,是江西和福建、廣東之間的屏障。
彭無影突然下達緊急命令,要求赤格、周昶、劉芳亮緊急出動,務必在十天之內連續奪回這三座縣城。
赤格和劉芳亮都是百戰餘生,對於戰場局勢都有敏銳的見解,戰略眼光都有獨到之處。
福建肯定出問題了,而且馬上就要威脅到江西,這是赤格和劉芳亮同時得出的結論。
赤格讓陳傑出去通知親兵營做出發的準備,然後對劉芳亮說道:“忠信將軍,原本還準備給你三五天時間整訓部隊,現在已經不行了。你現在有多少人可以立即出動?”
劉芳亮點點頭:“主上返回龍華寺以後,會把剩下的人都送出來。那些人都是大順軍老營的精銳,原本有三萬六千騎兵。這一路上接連折損,現在隻有一萬三千餘人,戰馬也所剩無幾。這一次有了三千匹戰馬的補充,可以出動的騎兵有七千餘人。”
赤格沒有廢話:“我們需要在十天之內長途奔襲連續攻占三座縣城,迂回路線超過七百裏,步軍肯定不行。那就出動六千騎兵,其他的人防守南豐縣城。你馬上下去安排,午時三刻出發。”
赤格和劉芳亮在這裏手忙腳亂,其實彭無影下達這道緊急命令也是無奈之舉,而且局勢的危險性比實際情況更加糟糕,這事兒說來話長。
虎毒不食子,這是對畜生說的。
在很多情況下,人都不如畜生。
比如說涉及到官場上的權力之爭,子弑父、父殺子、兄弟相殘,簡直層出不窮。
朱聿鍵,南陽唐王朱碩熿的長孫,自幼命運多舛,看不出絲毫王孫貴族的好處。
朱碩熿倒行逆施,因為喜歡新娶的小妾,準備把小妾剛出生的兒子立為世子,毒死了自己的世子朱器墭還不罷手,竟然又把八歲的長孫朱聿鍵用鐵鏈鎖在承奉司內一塊磨盤上。朱聿鍵既不能躺著,也不能坐著,隻能成天半蹲著。
當年熊儲為了救援被困在伏牛山裏麵的人,經過南陽城的時候聽說此事,一怒之下專門潛入承奉司,毀掉了鎖住朱聿鍵的鐵鏈,把虐待朱聿鍵的太監給殺了。
崇禎十七年,崇禎皇帝自殺殉國,在南京朱由崧被馬士英擁立為帝,改年號弘光,實行大赦。在廣昌伯劉良佐奏請下,囚於鳳陽的朱聿鍵也被釋,並封為南陽王。
南京禮部請恢複朱聿鍵的唐王故爵,朱由崧擔心朱聿鍵對自己的地位產生威脅沒有批準,並把朱聿鍵發配到廣西平樂府(今桂林南)。
但朱聿鍵剛從監獄出來,不僅病魔纏身,而且身無分文。朱由崧大封功臣,卻沒有賞賜朱聿鍵一文錢,朱聿鍵就算是沿路要飯,也根本沒有辦法從南京走到廣西桂林府。
南明弘光元年(一六四五年)五月,朱聿鍵好不容易湊足路費,結果在赴平樂途中,剛走到蘇州就得知滿清韃子已經攻破南京,於是又轉到嘉興避難。六月辛酉,朱聿鍵來到杭州。
隨後,潞王朱常淓、淮王朱常清先後向滿清韃子投降,朱聿鍵沒有辦法就地藏身,隻能逃到福建,結果被南安伯鄭芝龍給控製了。
鄭芝龍,字飛黃,小名一官,後來幫助荷蘭人做海上生意。
這個海上生意,就是荷蘭人給鄭芝龍裝備三十艘中式帆船,在台灣海峽截擊往馬尼拉與西班牙人通商的各種商船,開拓“截擊與俘獲”的業務。一句話,荷蘭人讓鄭芝龍當海盜。
崇禎元年,鄭芝龍以台灣魍港為基地,已有帆船700艘,終於形成了自己的勢力,荷蘭人的船隊也變成了他搶劫的對象。此後為禍日烈,波及到福建及廣東,使明朝官兵疲於奔命。
崇禎元年年底,福建巡撫熊文燦再度招安鄭芝龍,並且給予優惠條件,鄭芝龍率領他的海盜隊搖身一變,成為“福建海防遊擊將軍”。
有了官軍的身份,鄭芝龍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官匪一家”。
在陸地上收稅,鄭芝龍是福建的土皇帝。在大海裏繼續擴展自己的海盜事業,鄭芝龍的勢力一直發展到九州島、長崎、千葉島。
南明弘光皇帝朱由崧登基以後,冊封鄭芝龍為南安伯,福建總鎮,負責福建全省的抗清軍務。
沒想到眨眼之間風雲突變,弘光帝朱由崧被滿清韃子俘虜。
南陽王朱聿鍵突然來到福建,鄭芝龍聞訊欣喜若狂:“什麽亂七八糟的大明、大清,說到底都一個球樣,不就是換個主子的事情嗎?現在朱聿鍵跑到老子的地盤上,真是天助我也!曹操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老子為什麽不可以?”
要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首先就要弄出一個天子。
弘光元年閏六月丁未,鄭芝龍、鄭鴻逵倆兄弟在福州擁立朱聿鍵於福州稱帝,宣布從七月初一起改弘光年號為隆武元年。改福建布政司稱福京,改福州行在為天興府,改布政司為行殿,建行在太廟、社稷及唐國宗廟。
朱聿鍵知道自己身上沒有半文錢,手下沒有一個兵。現在趕鴨子上架當了皇帝,自然就要大封功臣,但願通過封官許願能夠建立自己的班底。
大功臣自然就是福建鄭家。
於是朱聿鍵大筆一揮,晉升鄭芝龍為平虜侯、鄭鴻逵為定虜侯,封鄭芝豹為澄濟伯、鄭彩為永勝伯。其中,鄭芝龍負責南明所有軍事事務。
福建鄭家一門兩侯兩伯,而且名譽上掌握著隆武朝廷所有兵馬的指揮大權。鄭家一時間權頃朝野,鄭芝龍的政治生涯達到頂峰。
雖然朱聿鍵想打回自己的老家北京,但是鄭家都是海盜頭子,目的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名正言順做生意,怎麽可能讓自己的海盜兄弟們北伐?
與此同時,在紹興還有魯王朱以海建立的小朝廷,對外自稱“監國”,根本不承認福建朱聿鍵的隆武朝廷。
家破人亡,山河傾頹之際,造反起家的朱棣後人們繼承了造反因子。他們根本沒有想過團結起來驅逐韃虜,而是抓住機會擴張自己的實力,希望自己能夠一步登天。
隆武皇帝朱聿鍵登基以後,也希望有所作為,成為一代“中興之主”。他提出“消除黨爭,用舍公明”的主張,規定“小貪必杖,大貪必殺”。
與此同時,還派遣兵科給事中劉中藻為使者前往紹興向魯王朱以海頒詔,宣布兩家無分彼此,魯監國委任的朝臣可以到隆武朝廷中擔任同等官職。
對於是否承認隆武朝廷的正統地位,在魯監國大臣中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讚成開讀詔書和反對開讀的各占一半。
雙方僵持不下,進而發展到互相火並,調動軍隊大打出手。於是隆武帝朱聿鍵宣布北伐,魯監國朱以海出兵東征。
滿清韃子大兵壓境之際,朱聿鍵、朱以海兩家開始了長達四個月的互相討伐,變成了水火不容的仇讎。
此後不久,滿清韃子進攻紹興,朱以海這才發現自己的小命不保,於是派使者前來福州向朱聿鍵請求援兵,這是魯王和唐王唯一一次能夠拋棄前嫌,聯手對敵的機會。
朱聿鍵這個孤家寡人雖然手頭什麽都沒有,但是皇帝的架子還擺得十足。
因為朱以海信上稱朱聿鍵為“皇伯叔”而未稱“陛下”,朱聿鍵勃然大怒之下,竟然下令殺了魯王信使。
外敵就在眼前,自家骨肉還在自相殘殺,這都不是正常人的思維方式。
滿清韃子在此頒布更加嚴厲的剃發令,嘉定、常州、杭州百姓奮起反抗的同時,派人向隆武皇帝朱聿鍵求救。
在這一點上,朱聿鍵還算有些戰略眼光,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下達了出兵北伐的詔令。
可惜朱聿鍵自不量力,更沒有識人之明。
兵權全部都在鄭芝龍兄弟手中,而他們鄭家的目的是養兵自重,挾天子以令諸侯,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並不是要給朱家打天下的。
隆武帝朱聿鍵命令鄭鴻逵前往浙江進攻滿清韃子,策應嘉定、杭州一線的義軍。可是鄭鴻逵離開仙霞關沒多遠,就以等待補給為由,不再繼續進軍。
江南三個月的抗清大起義過程中,鄭芝龍未發一兵一卒。
在此危難關頭,已經六十多歲的老畫家、隆武朝廷的禮部尚書黃道周挺身而出,對鄭家父子痛斥一番之後返鄉籌兵籌糧。
隆武元年(一六四五年)九月十九日,黃道周募眾數千人,因為沒有兵器,所以自號“扁擔軍”。但是他們僅有十餘匹馬,另有一月糧草。
但是黃道周死誌已決,還是毅然帶兵出發,越過鄭成功把守的仙霞關,進入閩浙邊境抗擊滿清韃子。
十月初,黃道周所部抵達廣信(今上饒),憑借自己“福建第一儒生”的身份募得三個月兵糧,然後分兵三路向滿清韃子發起進攻。一路向西攻撫州(今臨川),一路北上攻擊婺源,一路進攻休寧。
數千農夫揮舞著扁擔,怎麽可能是滿清韃子、李成棟逆賊的對手?不到半個月時間,黃道周三路皆敗,六千多人折損一半。
十二月六日,黃道周沒有放棄,而是整頓殘兵向婺源出發。趕到童家坊的時候,得知樂平已陷。
十二月二十四日,抵達明堂裏境內,黃道周所部遭到李成棟逆賊的埋伏。黃道周手下唯一的一個武將,也就是參將高萬容率先逃跑,於是全軍崩潰。
黃道周的慘敗被俘,最後不屈而死。讓鄭芝龍察覺到自己的海盜軍很可能抵擋不住李成棟,更不可能擋住愛新覺羅·博洛。
看來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條路並不好走,搞得不好就有性命之憂,所以鄭芝龍謀劃一番之後,認為隆武皇帝朱聿鍵已經派不上大用場,最多還能夠讓自己做最後一次生意。
“如果把隆武皇帝朱聿鍵賣給博洛,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吧?”鄭芝龍對自己的五弟鄭之豹如是說。
鄭之豹掐指一算,很快就得出結論:“那是當然的,畢竟朱聿鍵好歹也是一個皇帝的身份。滿清韃子誌在天下,價錢應該好商量。”
鄭芝龍和鄭之豹決定帶領心腹從人北上降清,遭到鄭鴻奎、鄭成功堅決反對。
自己身邊發生如此重大的變故,隆武皇帝朱聿鍵還蒙在鼓裏做夢,豈不痛哉?
沒想到鄭芝龍和鄭之豹秘密出境向滿清韃子投降,竟然引出了一個曆史大罪人,徹底斷送了隆武皇帝朱聿鍵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