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聽了好多書,關雲長斬顏良、誅文醜的故事,周曦從小就耳熟能詳。
可是師傅熊儲傳授給他的不是刀法而是槍法,當年薛丁山、常遇春縱橫天下的槍法。
多少次午夜夢回,周曦都在夢裏看見自己槍挑敵人大將,為自己的師傅臉上增光,為鳳凰村的爺爺奶奶增光。
大師兄霍連山、二師兄熊開山就不說了,周曦沒有準備和這兩個熊家軍裏麵的戰神相提並論。
但是此前聽到自己兄弟常德林、湯達勇冠三軍的消息,周曦一方麵為兄弟高興,一方麵在師傅熊儲麵前開始喋喋不休。
後來聽說熊家軍裏麵又來了一員小將李來亨,殺得滿清韃子魂飛魄散,周曦再也忍不住了。
尤其是前不久常德林裹傷血戰,單臂揮槍大殺四方,那一仗打得驚天地泣鬼神,周曦終於鼓足勇氣找到熊儲說了一番話:
“皇上師傅,除了在梧州活動了一下手腳,到現在為止啥也沒幹成。我再也不跟您老人家東跑西顛了,明天就去找苗三冠丞相,我是一定要到戰場去的。”
多少年做夢都在戰場上,沒想到這麽快就迎來機會,皇上批準自己上前線。
今天領命上陣,周曦並沒有刻意準備什麽,腦海裏都是多少次的夢境閃現。
所以他雖然初次上陣,但是一招一式都不知道在夢裏演練了多少千百次,簡直熟極而流。
穆徹納可能采取的各種應對措施,周曦都已經在內心深處演練過。
穆徹納鐙裏藏身,周曦第一槍就殺死了他的戰馬,免得敵人逃跑。
然後雙手一抖,槍尖紮進穆徹納的腰帶,隨即雙臂一揚,镔鐵長槍一招舉火燎天,已經把穆徹納拋到半空之中。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穆徹納的親兵縱馬衝上來的時候,周曦已經反手一槍刺穿了穆徹納的胸膛。
看見敵人蜂擁而上,周曦一壓槍杆,把穆徹納的屍體砸向敵群。
一招殺了敵人的大將,周曦頓時信心倍增,仿佛自己進入到一個嶄新的境界,心胸已經豁然開朗。
“擋我者死——”
趁著敵群一陣大亂,周曦怒吼一聲,手中一招孔雀開屏,把镔鐵長槍當成鐵棍橫掃出去,左前方衝過來的三匹戰馬被砸碎馬頭栽倒在地。
人如虎,馬如龍。
周曦匹馬單槍殺進一千多敵人之中,镔鐵長槍遠挑近掃,上下翻飛,擋者無不披靡。
時而槍法,時而棍法,一切都是信手拈來,他宛若一尊殺神降臨,頓時殺得敵群人仰馬翻。
周曦的一千二百親兵原本是隔斷戰場上的交戰雙方,給自己可能的盟軍爭取一個喘息之機。
現在周曦竟然一招擊斃敵人的主將,一千二百親兵的情緒頓時被調動起來。
他們再也顧不得給盟軍站腳助威,幾乎不分先後朝周曦這邊衝過來,和穆徹納的一千多生力軍殺在一處。
“殺——”
敵人的生力軍一亂,形勢已經岌岌可危的另外一方,剩下的一千多人齊聲大吼,隨即揮動兵器對當麵之敵發起了最後的決死衝鋒。
吱吱吱——轟隆!
南豐縣城北門外的吊橋落下,從城內衝出一支騎兵殺向周曦所在的戰場。
按照赤格軍令第二波出現的薩胡爾,看見吊橋落下來,果然從城內衝出一千多騎兵,他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嗖嗖嗖——
薩胡爾在敵人城內援軍衝過吊橋的一瞬間連射四箭,把吊橋的纜繩給射斷了,然後才高呼一聲:“每人三箭,把敵人趕出去!”
破甲隊三千二百人全部采用拋射,在敵人城內衝出來的援軍身後突然發起一波打擊,戰場的局勢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當然,混亂的是別人而不是自己。
周昶就覺得一點兒也不混亂,自己的弟弟周曦槍挑穆徹納立下頭功,現在就看自己的了。
帶領九千精銳騎兵搶城,這就是周昶要幹的事情。
薩胡爾縱馬而去,隨手射出四箭讓敵人無法收起吊橋,算是給周昶一份見麵禮。
“衝啊——活捉博爾輝啊——”
南豐北城門外麵發生的所有變故,都是一環緊扣一環。等到敵人發現吊橋的纜繩被射斷,再想關閉城門已然遲了。
率先衝進城門洞的就是周昶,手中的镔鐵長槍翻飛之際,正在奮力推動城門的六個敵人已經橫屍就地。
赤格並沒有過分關心城內會發生什麽。
周昶率領九千多如狼似虎的禁衛軍殺進城內,就算博爾輝有通天之能,現在也無法改變什麽了。
城內不用關心,徹底剿滅城外的敵人騎兵才是重中之重。
滿清韃子最為倚重的就是騎兵。
在赤格看來,沒有戰馬的滿清韃子,就和地麵上的螞蟻差不多少。
“陳傑,率領親兵營立即出動。殲滅敵人,盡快收攏敵人的戰馬,就是你們應該幹的事情。”
陳傑早就等的不耐煩了。
他是大順軍出身,對於滿清韃子的戰馬早就垂涎三尺。況且現在還是滿洲正白旗的戰馬,那都是天下獨一份。
不搶白不搶,西北那座山頭上還有四千人,他們已經開始衝向戰場痛打落水狗。如果自己手腳慢一些,到時候連喝湯都找不到盆了。
周曦負責衝垮敵人,薩胡爾負責射死馬背上的敵人,自己就應該把戰馬收回來。
打仗不光是殺死敵人,盡可能用敵人的東西武裝自己,這是流民義軍的傳家寶。
陳傑在大順軍裏麵已經窮怕了,所以他認為現在急如星火,不是講客氣的時候。
爭先殺敵尚可,和別人一起搶東西,這是非常掉價的事情。
赤格作為大明國的飛龍將軍,熊儲身邊絕對嫡係幹將,自然不會親自去做這種沒臉沒皮的事情。
當然,並不是說熊儲的大明國就沒有喜歡搶東西的人。征西將軍霍連山,搶別人的東西都上癮。
赤格沒有進入戰場,而是帶著二十四名神射手站在一個小山包上麵。
城內的喊殺聲、城外的怒吼聲,都沒有影響赤格的心情,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一個人臉上沒有表情,其實就是最糟糕的表情。
赤格現在的表情就很糟糕,因為他的一雙鷹眼並沒有閑著,而是緊盯著西北三裏開外的那個小山頭。
小山頭上有一群和尚,二十九個灰布和尚。
自己出手幫忙,被自己幫助的人竟然無動於衷。不僅沒有派人過來致謝,還命令自己的部下去搶敵人遺留的戰馬、兵器等物資,赤格的心情當然不是很好。
“這都是些什麽人呢?”赤格心裏完全沒底。
江西屬於自己的地盤,什麽時候冒出近萬人的反清義軍?
這個事情沒有人說過,赤格也不得而知。
“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朋友,很可能是更大的敵人。”
這是熊儲迭經大難之後總結出來的教訓,赤格當然謹記在心。
不過赤格並不著急,因為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今天都是自己占了上風。
現在天色漸晚,夜幕即將降臨,自己作為地頭蛇總是處於更加有利的地位,所以赤格盯著那二十九個和尚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
“報告將軍:穆徹爾的四千騎兵、城內增援出來的一千多騎兵,當場被殺的有三千餘人。剩下的一千餘敵人繞過西門向南敗退,薩胡爾將軍帶人追下去了。我部一共收攏無人戰馬一千四百匹,另外一千多匹戰馬被那些人搶走了。”
親兵營統領陳傑飛馬回來報告,赤格微微點頭:“讓親兵營的兄弟們把戰馬就地圈起來,等候城內的結果出來之後再說其他。”
陳傑伸手指了指西北那個小山包:“將軍,那些人似乎很奇怪,有幾個人我好像很熟悉,卻又一下子想不起來。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搞得不好可能是熟人啊。可是我並沒有當和尚的朋友,所以感到很奇怪。”
恰在此時,西北小山包上麵衝下一匹戰馬,馬背上端坐一個灰布和尚。
陳傑剛要有所動作,卻被赤格攔住了:“來人沒帶兵器,你慌張什麽?”
距離還有五十餘丈,來人已經勒住戰馬高聲叫道:“前麵是鎖喉劍八郎手下的哪位兄弟?”
赤格略一抱拳,同樣高聲叫道:“在下是大明國皇帝陛下的飛龍將軍赤格,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果然是鎖喉劍八郎手下的兄弟!”來人繼續抱拳說道:“在下無名無姓,也不是什麽大師。家主人命我前來多謝貴部援手!”
來人完全不是出家人的口吻,似乎還對熊儲的大明國缺乏足夠的尊重,赤格心裏就更加不痛快了。
心裏不痛快了,赤格說出話來就夾槍帶棒:“南豐縣城是我大明國的國土,滿清韃子偷襲得手,不過逞一時僥幸。我奉大明國皇帝陛下聖旨,率部前來收複失地,倒也不能領受閣下的一個謝字。”
赤格的這番話分量很重,一下子就變得壁壘分明。
來人沒有繼續廢話,而是撥馬回到西北的那個小山頭,應該是匯報去了。
陳傑看著飛馬而去的那個家夥低聲說道:“將軍,這個人末將應該很熟悉。如果真是他的話,怎麽可能剃成光頭當了和尚?這應該不可能啊。”
赤格微微一笑:“我也有所懷疑,但是不能肯定。不管可能不可能,你把自己的判斷說來聽聽。”
“劉芳亮!”陳傑低聲說道:“如果末將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過來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大順帝李自成左營製將軍劉芳亮。果真如此的話,那個山頭上的人群裏麵,很可能就有大順帝李自成。我當初不過是一個十夫長,這種大人物並不認識我。”
心裏咯噔一聲,赤格想起了很多事情。
數月之前,赤格奉命尋找大順皇後高夫人,主要是想搞清楚大順帝李自成的動向。
後來找到了高夫人,但是李自成的去向成謎。
皇上熊儲和高夫人見麵之後當場認下妹妹,現在變成了大明國的興國長公主,執掌長江中上遊的江陵行營的軍政大權,手下精銳兵馬二十萬眾。
如果李自成在這裏,他是如何到這裏的,又是為何要進攻博爾輝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