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沒想到你親自趕過來。”
“聽你說在矮子山一戰中常德林斷了左臂,我這個當師傅的不過來看看怎麽放心?”
“已經命令禦醫不惜一切代價救治,保住左臂的可能性很大,皇上不用著急。這一次是因為微臣料敵出錯,導致張承宗、常德林所部損失慘重,還請皇上降罪。”
“老夫子,你沒有必要垂頭喪氣。想我熊儲出道以來,什麽陣仗沒見過?至於說到料敵出錯,那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錯。我高估了李自成大順軍和南明官軍的戰鬥力,結果讓滿清韃子長驅直入,一口氣就從南京打過了長江,導致我們全局被動。”
苗三冠把熊儲接進九江王府,兩個人立即就目前的戰局展開了討論。
江北的局勢變化太快,讓熊儲和苗三冠都有些措手不及。
矮子山、蛤蟆崗一線的戰鬥,張承宗、常德林雖然遏製了佟圖賴、劉之源所部的進軍速度,但是自己也損失慘重。
赤格率領射聲營報複性夜襲傷兵營,給敵人製造了極大傷亡。隻能暫時打擊敵人的士氣,卻無法扭轉戰局。
熊儲名義上是因為常德林身受重傷過來看看,實際上卻又更加深層次的原因,涉及到未來的重大方針問題,需要和苗三冠達成一致意見。
此前在樊城、襄陽、荊門、當陽一線,孔有德全軍覆沒,阿濟格身邊隻剩下不到一萬軍隊。
這件事情震動了滿清朝野上下,多爾袞擔心洛陽不保,所以緊急抽調吳拜、蘇拜、徹爾布三路大軍十四萬人從潼關南下,目前已經抵達樊城、南陽一線。
江陵行營行軍大總管、興國長公主高夫人,給熊儲發來緊急諜報,請示迎敵方略。
衡陽行營行軍大總管彭無影飛檄來報:鎮國將軍鞏阿岱率領前軍統領陳泰、副統領濟席哈,帶兵兩萬五千多人從鄱陽湖以南繞過來,兵鋒直指南昌。
苗三冠搖搖頭:“彭無影已經趕到南昌主持戰局,敵人隻有兩萬多不到三萬人,應該是為了牽製我們兵力,策應勒克德渾在江北行動。這一路問題不大。”
“比較麻煩的是,勒克德渾的護軍統領博爾輝、護軍副統領穆徹納,已經沿大江南岸向西逼過來,目標直指九江、武昌、嶽州,總兵力五萬餘人。”
熊儲點點頭:“現在你的九江大營就是一具空殼,已經無兵無將。博爾輝、穆徹納的這五萬人,你還真的沒有辦法對付。萬一不行,把我身邊的周昶、周曦兄弟拉上去,他們這六千人絕對可用。”
苗三冠擺擺手:“皇上,你這半輩子最講究的就是手裏要有底牌,如果把周昶、周曦兄弟拉上去了,我們手裏真的半個人都沒有了。僅僅一個女兵營六千多人,關鍵時刻也不頂用的。”
“我們現在的兵力捉襟見肘,那你說怎麽辦?”熊儲有些無可奈何:“武昌行營的行軍大總管沈惜月,已經命令關大頭抽調兩萬人東進,但是隻能壓在武昌縣城。否則的話,就無法遏製蘄州的金礪所部渡江南下。”
苗三冠沉吟片刻才抬頭說道:“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可以暫時阻擋博爾輝、穆徹納繼續西進。那就是命令周昶和周曦抽出兩千人,護送四十八門五寸口徑的遠程紅夷大炮,趕到馬壋磯以後立即修建炮台。”
“我明白了!”熊儲點點頭:“嚴二娘、曼黛莉她們已經在八寶洲站穩腳跟,隻要我們控製住長江南岸的馬壋磯,然後在湖口建立一道阻擊線,九江大營東麵可保無憂。等到我們把江北的主力部隊撤回來,勒克德渾急切之間也拿我們沒有辦法。”
原來,熊儲和苗三冠緊急謀劃的主要內容,就是要把江北的張承宗、郝搖旗所部安全撤到江南。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被動局麵,問題出在馬士英身上。
蘄州,是勒克德渾進攻武昌的重要橋頭堡,所以才在這裏部署了金礪漢軍鑲紅旗四萬人。不僅人數眾多,而且在蘄州城部署了強大的火炮。
郝搖旗用來進攻蘄州城的部隊隻有九千人,而且其中還有六千騎兵。麵對堅固的城郭和猛烈的炮火,郝搖旗根本無計可施。
雖然水師總督薑騰蛟親自率領六艘平底福船前來增援,但是戰船上麵的火炮隻能攻打西城牆,郝搖旗根本無法攻入城內。
張承宗率領一萬六千多人,在木劃子和木排的掩護下,沿著蘄水撤退到蘄州城北門附近,原本是準備參與攻城作戰。
但是一路尾隨下來的佟圖賴和劉之源所部不是吃幹飯的,尤其是被赤格率領射聲營摧毀了矮子山傷兵營之後,佟圖賴和劉之源反而甩掉了一個大包袱,開始利用絕對的人數優勢,對張承宗所部施展強大的壓力。
張承宗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自己被前後夾擊的局麵,東線戰場出現了顛覆性的巨大變故,造成這個變故的主角,正是閣老馬士英。
馬士英,貴州貴陽人,萬曆己未進士,原是中都鳳陽總督。
崇禎皇帝自刎殉國之後,馬士英因為“擁兵迎福王朱由崧於江上”有從龍之功,升任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成為南明弘光帝朱由崧的首輔,人稱“馬閣老”。
南京城破,弘光帝朱由崧被俘,馬士英保護太後殺了出來,一路且戰且退到了太湖。
馬士英是弘光帝朱由崧手下極少數位高權重,而且誓死抗清的元老人物。除了東林黨徒肆意汙蔑之外,有識之士都非常推崇“馬閣老”。
因為自己的身份敏感,而且對於權力鬥爭有著自己的獨特見解,所以馬士英對於熊儲的“大明國”也有自己的獨到的看法。
郝搖旗留下六千步軍鎮守黃梅內縣城,主要目的隻有一個:接應馬士英所部南渡長江進入九江大營。
馬士英原本就是中都鳳陽總督,加上現在占據太湖已經半年之久,對於周邊的環境當然很熟悉。
此前葉承恩叛逃,隨即發生了太湖城被攻破,敵人的前軍都統漢岱被殺,汪公嶺大血戰的短促戰鬥,自己的主要敵人張存任所部損失兵力兩萬人以上。
僅僅四天以後,太湖西北角的蛤蟆崗、矮子山一線爆發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敵我雙方損失兵力三萬餘人。
與此同時,蘄州城被包圍,目前還在劇戰之中。
所有這些戰鬥都是圍繞太湖展開的,而且已經出現了一個非常好的局麵:從黃梅縣南渡長江的通道已經被打開。
可是,因為有很多獨到見解,讓馬士英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決定:“放棄南下,掉頭東進。一口吃掉張存任殘部,然後趁勢拿下中都鳳陽城。”
“諸位大人想必知道,無論是什麽鎖喉劍八郎、熊儲,還是現在的大明國,其實就是一個人:建文帝餘孽朱勝鑫在搗鬼。”
“我們先不談這個所謂的朱勝鑫究竟何許人也,究竟是否建文帝嫡係血脈。僅僅是我和諸位大人的特殊身份,那個朱勝鑫會如何對待我們?”
“建文帝一脈被我們追殺了兩百多年,這口氣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如果我們進入九江大營,究竟是自入虎口,還是自尋死路,誰也不知道。”
“還有,這個大明國已經在緬越立國,擁有了完整的體係,可謂是根深蒂固了。就算他們不計前嫌收留我們,大明國朝廷裏麵有我們的位置嗎?”
馬士英這麽一番古怪論調,還真的迷惑了所有人,包括最核心的三個人。
陳子龍,崇禎十年進士;魯王命他為兵部尚書,節製七省軍漕;唐王授其兵部左侍郎、左都禦史。
吳易,字日生,長興伯,崇禎十六年進士,弘光帝朱由崧時期屬於史可法一係,東林黨徒。
倪曼青,“武塘十友”(即錢爾玉、錢爾斐、錢彥林、沈文火、曹子顧、錢仲芳、曹子閑、倪曼青、錢漱廣、錢不識)中的人物,東林黨徒。
這些人都是堅定地抗清人士,雖然目前被迫聚在一起,但是每個人心中都有另外一本賬:究竟誰才是大明正統。
鎖喉劍八郎、熊儲、朱勝鑫,本來就是一個人,而且屬於建文帝一脈。屬於皇室正統,不一定就屬於帝胄血統。
馬士英、陳子龍、吳易、倪曼青這四個人,都已經到了“位極人臣”的高位。
要想讓這些人“放棄現在的地位,一切從頭做起”,那無異於“士可殺不可辱”的範疇。
毫無疑問,如果投靠熊儲的大明國,這四個人肯定無法保留自己的“高官厚祿”,因為此前曼黛莉已經讓夏完淳傳話:大明國沒有鐵帽子王,也沒有固定爵位。如果加入大明國,絕對不會封王封侯!
不管彼此之間如何勾心鬥角,但是這四個人卻有一個統一的認識:要想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就絕對不能加入熊儲的大明國集團。
意見統一之後,接著就是正軍備戰,出擊目標就是已經被打殘的張存任所部:陳子龍率部進攻潛山縣城,馬士英率領吳易所部進攻霍山縣城。
想法很好,但是一廂情願。
馬士英等人被困在太湖之中,而且都是從各處敗下陣來倉促聚在一起,加上他們缺乏戰略眼光和基本戰術意識,對於周邊的敵情動態根本一無所知。
發生在太湖東南、西北的兩次血戰,馬士英等人當然知道,也就僅此而已。
勒克德渾身邊還有葉臣的滿洲鑲紅旗、阿賴的蒙古正黃旗,總兵力六萬餘人。這才是勒克德渾真正的嫡係部隊,可惜馬士英等人完全不知道。
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陳子龍進攻潛山縣城,一頭撞進了阿賴的大網之中。僅僅支撐了半個時辰就已經全軍崩潰,陳子龍拔劍自刎殉國。
馬士英率領吳易所部進攻霍山縣城,掉進了葉臣的伏擊圈裏麵全軍覆沒,馬士英力戰而死,吳易重傷之下被俘之後,被葉臣下令就地斬首。
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讓江北戰場徹底失去控製。
轟轟烈烈的太湖抗清鬥爭,竟然一瞬間徹底敗亡,讓苗三冠和熊儲措手不及。
九江大營的主力部隊冒險渡江北上,主要目的就是解救太湖裏麵的抗清部隊。
現在自己如何脫身,成為熊儲和苗三冠必須麵對的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