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不管你多麽富有,不管你有多少錢,都不可能買到後悔藥。
白寬傑雖然有幾個錢,但算不上很富有,所以他也買不到後悔藥。
白寬傑,就是耿家軍後軍主將。
其實他原來並不是後軍主將,因為陳紹宗隱藏“逃人”意圖造反被殺,結果白寬傑被提升起來。
升官發財,本來是所有人的夢想,白寬傑原來也是這麽想的。
沒想到升官之後僅僅三天時間就變成了階下囚,白寬傑才明白升官並不一定就是好事。
白寬傑是主動變成階下囚的。
這話不對,完全說錯了。
應該這樣說:白寬傑是準備用一個舉動換來加官進爵的機會,結果到頭來變成了階下囚。
原來,十二座浮橋全部斷裂,身後還有數萬騎兵殺上來,作為後軍主將的白寬傑那也是一個有決斷能力的將軍。
好死不如賴活著。
一看已經沒有生路,白寬傑就當機立斷做了一個決定,然後就下了一個命令:“全軍放下武器,投降!”
耿家軍後軍和輜重部隊一共一萬六千餘人,除了大亂一個時辰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抵抗就投降了。
薩胡爾率領射聲營破甲隊兩千四百人,經過一個半時辰的戰鬥,俘虜敵人一萬六千餘人,所以白寬傑當了階下囚。
原本還在為自己的英明決斷沾沾自喜,可是不久就後悔了。
白寬傑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
白寬傑之所以後悔,就是因為天亮了。
天亮當然不是後悔的原因,後悔的原因是因為天亮了就能夠看清楚很多事情。
白寬傑在天亮之後沒有看清很多事情,因為他僅僅看明白了一件事:衝擊自己後軍的敵人,竟然隻有兩千多人!自己手下的部隊人數是敵人的七倍多,可是自己竟然主動下令投降了!
如果,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果的話。
如果當時沒有投降,而是奮起反擊,就完全能夠幹掉薩胡爾的破甲隊兩千多人。
如果幹掉了敵人的兩千多人,如果能夠把後軍和輜重部隊一萬六千多人安全帶過淮河,如果真的變成這麽一個結局,自己是不是就變成了一個大英雄、大功臣?
白寬傑很後悔,實在是太後悔了,所以看見薩胡爾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你就是後軍主將白寬傑?”薩胡爾臉帶微笑,說話前言細語:“我知道你很後悔,這很正常,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後悔的。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因為你們的七百多將官被分開看押,軍卒已經押送到信陽城去了。”
繼續低著頭,白寬傑沒敢吱聲兒。
薩胡爾心情很好,也不能不好。
自己兩千多人就俘虜了敵人一萬六千多人,而且得到了敵人的全部輜重。
要知道,就是眼前的這支部隊,前不久一戰打垮了李自成大順軍的十七萬多人,連大順軍的第一猛將劉宗敏也被俘了。
作為一個有名有姓的將領,誰都希望通過戰勝強大的對手來證明自己。
不管別人做到沒有,反正薩胡爾覺得自己做到了。
就在原來的戰場上,把一個剛剛打了大勝仗的軍隊變成了自己的俘虜。
“別垂頭喪氣的,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薩胡爾仍然微笑著:“無緣無故的,你們為什麽要放棄信陽城後撤?說實話,我到現在也想不通其中的緣故。”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白寬傑當然明白。
該低頭就低頭,否則就是自取其辱。
“將軍,其實很簡單。”白寬傑仿佛換了一個人,說話流利多了:“因為陳紹宗私藏逃人的事情驚動了英王阿濟格,老帥耿仲明擔心攝政王多爾袞一怒之下讓整個耿家軍殉葬,所以他自殺明誌,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耿繼茂不受牽連。”
“其實攝政王多爾袞並沒有采用連坐法追究責任,僅僅要求處決陳紹宗。前來傳旨的太監在洛陽和英王阿濟格的府邸多停留了兩天,沒想到趕到信陽城的時候,耿仲明已經自殺了。”
“耿仲明太小心了,死得不明不白,讓大家很是不忿。耿繼茂上書攝政王多爾袞,請求承襲爵位,結果朝廷沒有批準。左翼主將徐德功是耿仲明的嫡係,眼看耿仲明死了,耿繼茂又無法接管軍隊,所以很有怨言。”
“英王阿濟格發現我們耿家軍人心浮動,因此上奏朝廷,要把我們調到陝西,劃入尚可喜的部下進行整編。因為大家都心懷不平,所以聽到後撤的命令頓時亂套了。說實話,如果不是軍心渙散,隻怕將軍也不能立此大功。”
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薩胡爾心中暗呼僥幸:“如此說來,耿繼茂和徐德功已經前期渡河了?”
搖搖頭,白寬傑有些頹唐:“耿繼茂和徐德功早就離開了,他們需要率先趕到尚可喜那裏洽談部隊的防區。因為前途未卜,所以少帥耿繼茂臨行前讓我們後軍不用太著急,希望緩緩而行爭取調整的時間。一念之差而已,夫複何言!”
“不對!”薩胡爾突然沉聲說道:“信陽城是南下的咽喉要道,多爾袞、阿濟格、多鐸並不是泛泛之輩,怎麽可能就這麽放棄?大家都不是傻子,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你究竟想隱瞞什麽?”
“將軍果然非同一般,看問題真是一針見血。”白寬傑終於抬起頭來看著薩胡爾:“我們在這裏一舉擊潰了闖賊李自成,從而立下滔天之功,早就讓很多人眼紅了。接下來的戰鬥,他們認為已經沒有強大的對手,所以要讓八旗兵來坐享其成。”
薩胡爾心中一驚:“慢著!按照你的推測,那就應該是滿清八旗兵過來接受信陽城。你知道是什麽人過來嗎?”
白寬傑點點頭:“軍令已下,多鐸命令圖賴、尼堪統帥正黃旗一萬五千大軍早就出發了,正在從嶽西縣兼程趕來。前鋒部隊已經攻克英山、羅田,準備掃平江北的所有湖廣之地。”
聽到這裏,薩胡爾突然不耐煩起來,衝著身後的親兵一擺手:“帶下去好生看管!”
薩胡爾的臉色大變,當然是有道理的。
圖賴是正黃旗出身,薩胡爾、赤格等人是從草原出來的,心裏當然明白。
現在圖賴和尼堪率領正黃旗的主力部隊,已經攻克英山、羅田一線,那就說明信陽城南麵的禮山縣(今大悟縣)即將受到攻擊。
禮山縣境內,現在是牛有勇的一萬人駐守,是孝昌縣的北大門,也是進入湖廣之地的北大門。
圖賴和尼堪已經從東麵橫擊過來,阿濟格又親自到樊城坐鎮,信陽城實際上被四麵夾擊,根本不可守,也無險可守!
“傳令下去:立即處決所有俘虜將領,命令那些普通俘虜運送輜重物資向南轉移,立即和飛龍將軍赤格的遊射隊會合,爭取明天下午越過雞公山進入禮山縣。動作越快越好!”
看著傳令兵如飛下去傳令,薩胡爾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英山、羅田丟失,襄陽、樊城又沒有攻下,剩下的地方都是無險可守的四戰之地,難怪皇上和苗三冠要進行戰略撤退。原來阿濟格和多鐸已經完成戰略布局,要采用東西夾擊方式對付江北的湖廣軍隊。”
孤軍深入乃兵家大忌。
如果沒有一萬多俘虜和大量輜重,射聲營還能夠利用快速機動的優勢和敵人周旋。
現在被俘虜和輜重物資捆住了手腳,一旦圖賴和尼堪打敗了禮山縣的牛有勇,自己南撤的後路被截斷,那個麻煩可就大了。
薩胡爾行伍多年,戰爭的警覺性當然足夠,他知道自己已經危在旦夕。
“報——薩胡爾將軍,飛龍將軍緊急傳令,命令破甲隊不用進入信陽城,直接向西進山,馬上趕到黃土寨,然後向西南撤退到董家河一線會合,飛龍將軍已經率領遊射隊離開信陽城西進了。”
“為什麽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薩胡爾聽到赤格的命令,頓時莫名其妙:“現在敵情緊急,我們應該直接南下進入禮山縣境內才是最安全的路線,赤格究竟想幹什麽?”
傳令兵點點頭:“薩胡爾將軍,具體情況還沒有完全明了。不過赤格將軍說過,好像已經找到了李自成老婆高夫人的下落。我們射聲營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要找到高夫人,然後保護她南下。”
原來,赤格命令薩胡爾率領破甲隊、鐵力罕率領遊射隊出擊以後,他親自帶領陳傑和李靈兒對臥虎寨發起了突襲。
斥候兵此前的暗查沒有問題,臥虎寨裏麵的確是陳紹宗的親兵,而且隻有六百多人。他們之所以會發生內訌,是因為另外的原因。
發現敵人內訌的原因,還是李靈兒。
李靈兒能夠發現這個原因,就是因為慢慢靠近臥虎寨以後,竟然看見了被綁起來的一群女兵,而且正是李靈兒失散的姐妹。
陳紹宗的親兵叛逃出來,在臥虎寨發現了隱藏的三百多女兵,頓時產生了巨大的邪念。
那些女兵並不知道這是一夥叛軍,還以為是專門前來追捕自己的敵人,一場劇戰之後全部被俘。
如何瓜分這些女兵,終於釀成了陳紹宗親兵的內訌,讓李靈兒和陳傑得以悄悄摸上臥虎寨。
結果美女沒有到手,那些陳紹宗的叛軍全部被怒火衝天的李靈兒姐妹們屠戳一空。
“大姐,高夫人他們三千多人一路向西撤退,準備和高一功會合,我們就是在這裏被打散的。如果估計不錯的話,高夫人他們應該已經進入西麵的大嶺衝一線,隱藏在深山密林之中。”
解救了一批女兵,李靈兒得到了一個消息,赤格當然也就明白了自己接下來應該幹什麽。
利用陳紹宗親兵攜帶的物資,給李靈兒和她的女兵補給一番,然後才進行再一次的簡單整編。
不整編也不行,因為李靈兒的女兵已經有了九百多人,隻能單獨組建一個女兵營。而且這些人是自己尋找高夫人最好的聯絡向導,不能不謹慎行事。
陳傑指揮赤格的親兵營六百人打頭陣,李靈兒的女兵營隨後跟進,連夜趕到了二十裏之外的大嶺衝。
大嶺衝尼姑寺,一座隻有三間房的小庵,正是高夫人的臨時中軍帳所在地。
看見高夫人的一瞬間,赤格終於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