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褐色巨龍橫空出世,讓一切變得詭異起來。
沈誌祥派出來的一千五百精銳騎兵,那都是他的起家親兵,由侄子沈福親自率領。從關外一路殺過來的精兵,曾經把李自成的十多萬人打得潰不成軍。
孔有德的大軍所到之處根本沒有對手,所以沈誌祥幾乎沒有折損一兵一卒,就先後收複閿鄉縣、盧氏縣、欒川縣、商南縣。
為了救援自己的寶貝兒子,沈誌祥當然要拿出最精銳的部隊,沈福率領的這一千五百騎射精銳就是了。
但是,條褐色巨龍直撲過來就改變了一切。
“看來我的判斷失誤,把襄陽城獻給恭順王孔有德可能犯了錯誤。”馮養珠看著山下發生的一切,頓時就有渾身發冷的感覺:“攻打隨州城的不是大順帝的部隊!”
馮養珠看得冷汗直冒,其實山下也沒有發生什麽。
所謂救兵如救火,更何況要救援自己的少將軍沈永忠,所以沈福的想法很簡單。
自己帶領一千五百精銳騎兵衝下山之後發揮出速度優勢,沿著大路直奔東南方向的隨州城,用最快的動作救援少將軍沈永忠。
援軍的後路和側翼保護,就交給剛剛投降過來的馮養珠三千步軍。既可以考驗他們的戰鬥力,也能夠看看他們的忠誠度。
沈福的想法沒有錯,犯錯的是老天爺。
沈福指揮一千五百騎兵來到平地上,剛剛分成兩路縱隊跑起來,晨霧之中在自己的正前方突然出現一支騎兵。
迎麵撞上來的騎兵全部都是棗紅馬,人馬如潮,蹄聲如雷。
馬背上的騎士都穿著古怪的褐色全身盔甲,顯得人馬渾然一色。
這種古怪的盔甲沈福還是第一次看見,不僅把人和戰馬罩住了,還把馬背上騎兵的整個臉孔都遮住了,就剩一雙手在外麵。
沈福也是在沙場衝殺十餘年的老手,對於盔甲當然並不陌生。
如果敵人的這種盔甲是銅鐵鑄造,重量起碼超過四百斤。這對任何戰馬都是一個巨大的負擔,根本不可能跑起來。即便勉強跑起來,也不可能跑很遠。
重裝騎兵的威力,主要是正麵作戰的強大擠壓力,利用自己無堅不摧的重裝甲壓迫對手。
既然敵人出動了重裝騎兵,那就必然發揮出巨大的衝擊力,對自己的騎兵隊伍發起致命衝擊。
想到這種可能性,沈福立即調整隊形,利用自己輕騎兵的速度優勢擺脫糾纏,達成增援隨州城少將軍沈永忠的目的。
讓沈福措手不及的是,從晨霧中衝出來的這支騎兵,古怪的不僅僅是盔甲,還有對麵騎兵擺開的陣勢。
沈福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手下的一千五百騎兵動作更快,看見敵人的瞬間,就已經刷的一聲亮出了斬馬刀。
一千五百把斬馬刀貼肩而立,刀刃的寒光吞吐之間,是漫天攝人心魄的肅殺之氣,四周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沈福的反應不慢,手下的一千五百騎兵動作更快,看見敵人的瞬間,就已經刷的一聲亮出了斬馬刀。
一千五百匹戰馬由極速奔馳變成小跑,然後又開始加速,眨眼之間之間已經擺成一個巨大的錐形陣勢,宛若一隻巨大的箭頭射向迎麵撞來的古怪騎兵隊伍。
一千五百把斬馬刀斜舉,刀刃的寒光吞吐之間,漫天攝人心魄的肅殺之氣擴散開去,四周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固,這就是騎兵的巨大威懾力。
像篾刀剖竹一般,沈福指揮一千五百騎兵立即調整為雁翎陣,以九匹戰馬為箭頭刀鋒,對著迎麵衝過來的褐色巨龍直劈過去。
這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騎兵對決方式,但是褐色巨龍突然一分為二,好像被沈福指揮的騎兵從中剖開。
在山頭上渾身冒冷汗的馮養珠,就是看見了山下平地上接下來發生的一幕。
讓馮養珠冒汗,也讓沈福措手不及的是,從晨霧中衝出來的這支褐色騎兵,古怪的不僅僅是盔甲。
真正古怪的是,迎麵撞過來的這些騎兵根本沒有拔出斬馬刀,也沒有衝擊對手,而是在敵人衝過來的時候順勢往兩側一分,然後一左一右貼著對手,保持著一百步的距離相向疾馳而過。
如果僅僅是疾馳而過,那當然沒有什麽了不得,關鍵是這支騎兵的每個人向對手連射三箭。結果沈福發現自己不過眨了兩次眼睛,手下的三百多人已經被射落馬下。
整個過程疾如風雨,讓人應接不暇。
敵人的"重裝騎兵"竟然比自己的輕騎兵速度更快,這實在是太古怪,沈福的心理上完全不能接受。
更加不能接受的是,這支古怪騎兵雖然隻有兩千四百多人,但他們的騎射功夫也太離譜了。
他們竟然比滿清八旗精兵更厲害。百步之外開弓放箭,而且還是在急速奔跑的馬背上,一個照麵就射死了自己三百多人。
就在沈福準備再一次調整隊列的時候,剛剛衝過去的古怪騎兵又像一陣旋風刮了回來,同樣是緊貼著自己的隊列百步開外一晃而過,同樣是箭如雨下,結果自己又少了三百多人。
看見這種純粹的騎射戰法,沈福的心理上首先崩潰了。
不是他的神經不夠堅強,而是眼前的敵人根本無法戰勝。
在沙場上征戰十餘年,沈福當然不是束手就擒之輩。
古怪騎兵一露頭,沈福就已經調整了對敵策略,手下兄弟也按照命令作出了反擊。
可是,敵人的箭矢能夠射死自己兄弟,自己兄弟們開弓放箭卻沒有任何作用,簡直就是白費力氣。
一方麵是雙方的距離太遠,能夠在急速奔馳的馬背上射出百步之外的人並不多。
另一方麵,即便有少部分硬弓射手能夠射中敵人,可是箭矢射到敵人盔甲上全部被反彈出來,根本無法給敵人造成傷害。
自己不能射死敵人,那就隻能等著被敵人全部射死。
被別人單方麵屠殺,自己毫無還手之力,這仗沒法打了。
呆在原地隻能等死,沈福瞪著血紅的雙眼怒吼一聲,終於下達了分散突圍的命令:"不必保持隊形,所有人立即撤出戰場,然後到隨州城西門外集中!"
對沈福發動突襲的不是別人,還是昨夜三更天就已經此地的赤格射聲營遊射兵,每個人都是五石弓,他們身上都是改進過的藤甲。
赤格和另外二十四神射手沒有參加戰鬥,而是在三百步開外監視整個戰場局勢。
具體說來,就是監視正在下山的馮養珠所部三千人。
投降的奴才其實很難當。
山下的單方麵大屠殺,馮養珠和他的手下當然都看見了,同樣嚇得渾身發抖。
渾身發抖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如果沈福和他的手下全軍覆沒,馮養珠手下一個都活不了,而且襄陽城中"被保護"的妻兒老小也活不了。
一步錯,步步錯。
馮養珠震驚之中,還是下達了下山增援的命令。
赤格帶著二十四名神射手一直看著山上的動靜,根本沒有關心大部隊和沈福騎兵之間的戰鬥。
斥候兵已經報告過,馮養珠就是大順軍的叛徒。
馮養珠在襄陽城不戰而降,他的副將宗澤在隨州城不戰而降,都是沒有半點骨氣的一丘之貉。
"不用管敵人的騎兵,讓隨州城的薩胡爾收拾他們!立即兩翼展開,把下山的這些叛逆包圍起來。誰敢亂動,一律射殺!"
熊儲最痛恨叛徒,所以赤格和兄弟們最痛恨的自然也是叛徒,而且眼前的還是不戰而降的叛徒。
馮養珠被迫帶隊下山,原本是為了策在沈福的騎兵。可是自己的先頭部隊剛剛下山,沈福竟然帶著部下逃走了,馮養珠頓時驚慌失措起來。
用三千兵軍和兩千多騎兵對抗,而且是和精於騎射的騎兵對抗,那絕對沒有絲毫活路,純粹就是找死。
如果馬養珠是一個隨便找死的人,就不可能在襄陽城不戰而降。
主將怕死,手下三千人當然更怕死。
赤格和他的射聲營張弓搭箭蓄勢以待,但並沒有放箭,因為所有下山的人都已經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赤格揮了揮手,這都是十餘年來的固定手勢,射聲營將士立即大吼一聲。
兩千多人同時大喝,絕對驚天動地:"百夫長以上職位的人,立即出列三十步!"
赤格下令把投降敵人的百夫長以上將領立即清理出來,當然是有道理的,而且迫在眉睫。
原來,赤格放棄追殺潰散的沈福所部,就是因為埋伏在雷公寨的三百人傳來消息:
分水嶺西麵出現了沈誌祥的兩萬大軍,其中騎兵六千,步軍一萬四千。六千騎兵距離分水嶺山腳下還有不到十裏,而且還在加速趕來。
赤格沒想到沈誌祥的主力部隊來得如此之快,如果不能盡快解決眼前的馮養珠這三千叛軍,接下來就要麵臨十倍於己的敵人。
“隨棗走廊”是一個西北向的狹長地帶,並不適合大規模的騎兵迂回作戰。
如果沈誌祥的一萬四千步軍占領分水嶺,然後命令六千騎兵下山衝殺,赤格知道自己的兩千多人肯定擋不住,而且還要付出慘重損失。
守不住雷公寨這個製高點,就守不住剛剛奪取的隨州城,甚至還會讓應山縣、孝昌縣一線的馬進忠、馬光義等人受到攻擊,那就前功盡棄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即拿下馮養珠的三千步軍,然後才能應付更加危急的局麵。
居於這種思路,赤格看見馮養珠等一百多人離開自己的隊列,右手捏緊拳頭往下一落,兩側的射聲營將士頓時亂箭齊發。
“馮養珠不戰而降,把襄陽城拱手讓人,罪在不赦,不過這和你們沒有關係。我知道你們都是沒有飯吃,才跟著大順帝李自成造反的。”
射殺了馮養珠等人,赤格終於開口說話:“現在,滿清韃子已經深入腹地,雷公寨西麵不遠就是尾隨而來的沈誌祥所部兩萬主力。怕死的趕緊離開,不怕死的就拿起自己的兵器參加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