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澧州城覲見了大明皇帝朱勝鑫,參加完軍事會議之後,原來老回回馬守應的老部下孫昂被熊儲下詔賜封為“靖國將軍”,然後立即渡江北上,返回承天府備戰。
但是他肩負著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路過田見秀、郝搖旗、王進財、吳汝義大營的時候,約見這四位統兵大將。
根據苗三冠的戰術設計,未來的戰場肯定要放在江北。但是熊家軍兵力有限,沒有田見秀、郝搖旗、王進財、吳汝義這四個人還不行。
“田將軍、郝將軍、王將軍、吳將軍,大順軍不到一年時間就全線崩潰,真是讓人扼腕。由此可見,所謂的十八孩兒坐天下的說法,隻怕就是故意糊弄人的。我們浴血奮戰二十餘年,到最後變成這麽一個結果,真是讓人難受。”
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曆,孫昂也無法回避,隻能簡而言之,點到即止。
一聲長歎之後,田見秀、郝搖旗、王進財、吳汝義這四個人悶聲不已。
“革裏眼賀一龍無端被殺的時候,雖然老帥壓住了,但是我們兄弟是有看法的。”孫昂臉色沉重:“闖王當初北上的時候,我就很有看法。說實話,我看不慣闖王的地方,就是因為他對牛金星等人言聽計從。最後的結果證明,牛金星是靠不住的。”
孫昂的這番話是經過彭無影提點過的,當然有所指,同時也是打開話題的意思。
果不其然,田見秀立即抬頭問道:“孫將軍,你們現在旁上大靠山了,當然令人羨慕。我們狼狽南下,和各方麵都失去了聯係,聽說我們皇上在東麵吃大虧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孫將軍可否指點一二?”
孫昂點點頭:“果有此事,並非虛言。劉宗敏將軍誤中埋伏,前軍大營徹底崩潰之後,他和宋獻策一起被俘。闖王的中軍、劉芳亮的後軍也先後潰散,闖王、高夫人都失蹤了。馬進忠和袁崇第兩位少年將軍無路可去,現在已經變成熊家軍的成員。”
郝搖旗接口問道:“孫將軍,你已經見過大明國皇帝。我們此前所說的事情,現在能夠給我們一個答複嗎?我們數萬人要吃飯,迫在眉睫了啊。”
“我們皇上有話。”孫昂點點頭:“不看不知道,有比較才有鑒別,熊家軍就是不一樣啊。不僅僅是軍規軍紀森嚴,而且對部隊成員的挑選要求極嚴。我們皇上說了:能救一時,不能救一世。不能自救的人,也不值得外人來救。”
郝搖旗年輕氣盛,頓時臉色不好看了:“按照這麽說來,一年前還是一家人,現在我們吃了敗仗,你們就準備落井下石看笑話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孫昂嗬嗬一笑:“過去的事情放下不提,現在大家麵對相同的敵人,那就是滿清韃子和那些數典忘宗的叛逆。既然有共同的敵人,我們還是一家人,誰也不會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田見秀可謂人精,當然聽出了其中的言下之意:“我們應該如何自救?”
孫昂點點頭:“俗話說:叫花子打狗還要找一麵牆靠著。你們這麽一支數萬人的大軍,沒有立足之地肯定不行。可是你們隊伍中成員複雜,結構臃腫,也就失去了機動靈活,這才是致命的。”
“大家都知道,過去數十年的天災人禍,任何一個縣都無法養活突然增加的數萬人。你們的人數五萬多,就算我能夠拿出一部分糧食,又能夠支撐幾天?這才是我們皇上所說的首先必須自救。”
郝搖旗搖搖頭,態度很堅決:“健婦營、女眷,跟隨我們一路轉戰,難道因為沒有飯吃就拋棄她們嗎?隻要是一個男人就做不出這種事情,我也做不出來!”
這個話題屬於意氣之爭,不是孫昂此來的目的。但是有些話他又不能明說,所以他搖搖頭沒有吱聲兒,而是看著老成的田見秀。
郝搖旗沒有聽出孫昂的言下之意,但是田見秀已經聽得很明白了。
田見秀也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倒背雙手開始轉圈。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過程,他需要慎之又慎。
一切都好說的言下之意,也是看情況的。
放在二十年前,熊儲是江湖上的殺手鎖喉劍八郎,那就什麽話都好說。放在十年前,熊儲是一個四處流蕩的叛逆,很多話也好說。
合營,這是當初一百零八營麵臨困境的時候,彼此抱團取暖的常用策略。
但現在不同了,熊儲已經登基稱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熊儲所說的自救,其實含義非常明白:
第一個問題,拖家帶口的軍隊根本無法打仗,所以需要自救。自救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精簡部隊,增加機動性和戰鬥力。
這涉及到如何處理婦孺家小的問題,也是孫昂所說的“找一麵牆做後盾打狗”,屬於第二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一個縣無法養活突然增加的數萬人,但是大明國卻不止一個縣。可是要進入大明國皇帝的地盤,那就需要一個說法。
這個說法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像馬光義、孫昂一樣,直接加入熊家軍就是。然後就可以把婦孺家小送到江南大後方,部隊扔掉包袱之後自然就靈活機動了。
放在原來一百零八營的時候,加入就加入了,等到時機成熟繼續分家單幹就是,這也是當初的潛規則。
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熊儲是皇帝。加入大明國的熊家軍,也就是放棄自己原來的一切主張和權力,執行大明國的所有規製律條。
“孫將軍是承天府獨當一麵的主將,你所說的自救出路當然是對的。”田見秀仔細斟酌詞句:“畢竟是五六萬人的前途問題,我們四個人也不能完全做主。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不知道孫將軍認為是否可行?”
孫昂微微一笑:“田將軍但請明言,孫某先聽聽看。”
田見秀疊起兩根指頭:“我們一路轉戰過來,輜重全部丟失還無所謂,但是兵器也丟失損毀不少,貴軍可否支援一二?另外,荊門乃四戰之地,易攻難守,可否讓我們的中軍婦孺先行渡江南下?”
“可以!”孫昂沒有絲毫猶豫:“我們皇上說了,不管你們今後如何決定自己的出路,現在大家有共同的敵人,完全有必要攜手作戰。為了提升你們的戰鬥力,我奉命給你們提供兩萬人的裝備,同時解決一個月的糧草。不過——”
孫昂拖了一個長音,沒有繼續說下去。
郝搖旗接口說道:“隻要孫將軍能夠提供適當的軍械糧草,我們當然服從命令,並且保證完成作戰任務。孫將軍但請明言,沒有必要吞吞吐吐。”
孫昂搖搖頭:“不能怪孫某故弄玄虛,更沒有要挾諸位的意思在內。此事非同小可,動輒就有性命之憂,郝將軍可不能把話說滿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郝搖旗朗聲說道:“死則死爾,又何懼哉?”
“爽快!”孫昂右手一挑大拇指:“江湖傳言郝將軍勇猛無敵,孫某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了。但是這一次的要求卻不一樣,而且定國將軍苗三冠執法如山,不知道郝將軍敢不敢再打一次敗仗?”
“哈!”郝搖旗身子一挺:“苗三冠老夫子當初在洛陽熊耳山,僅僅用五百農夫就打敗了數千朝廷衛軍,江湖上都稱之為諸葛亮複生。既然是他老人家親自指揮,不要說打敗仗了,就算現在要我的腦袋也沒有二話。”
“很好!”孫昂又看著田見秀、王進財和吳汝義:“三位將軍還有何說?”
事已至此,不行也得行了,所以田見秀、王進財和吳汝義抱拳說道:“但有所命,有死而已!”
點點頭,又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攤開在桌上,孫昂才低聲說道:“諸位請看,孔有德中軍大營設在襄陽城。孫龍的前軍大營在宜城,孫延齡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漢水西麵的孔家灣。”
“定國將軍苗三冠認為,要想斬斷追擊諸位的尾巴,就要幹掉孫龍的前軍大營兩萬四千多人。可是這裏的地勢對雙方都非常不利,東麵是漢水,西麵是丘陵,隻有南北方向一條路可走。”
“敵我雙方在這個地方都沒有辦法展開兵力,也就沒有辦法進行大規模的殲滅戰。有鑒於此,苗三冠希望郝將軍能夠前去迎擊孫延年的前鋒部隊。”
“但是郝將軍要記住:這一次誘敵既要逼真,還許敗不許勝。把孫延齡的前鋒部隊引到放馬山一線以後,郝將軍再也不能後退半步,一定要把他死死的擋住。不知道郝將軍敢不敢前去?”
“不就是一個十七歲的孫延齡嗎?比我還小一歲。”郝搖旗挺胸說道:“雖然我已經在他手中連敗五陣,但那並不是我打不過他,而是因為中軍家眷的拖累不敢放手作戰。孫延齡這小子以為老子怕他,讓我去誘敵再好不過。”
孫昂笑道:“哈哈,隻要是江湖中人,從來就沒有人懷疑郝將軍打不贏孫延齡那個半大小子。既然如此,郝將軍這就出去挑選五千精兵做好準備,今天晚上出發。”
“明天淩晨攻擊孫延齡的大營,然後一路退到放馬山東麵河灘地進行最後阻擊。郝將軍放心,在你力不能支的時候,肯定會有援軍準時趕到救應。”
“末將領命!”郝搖旗衝著孫昂一抱拳,轉身就了開了房間。
“田將軍不用擔心!”看見田見秀欲說話,孫昂擺擺手:“既然是誘敵,當然不能給郝搖旗的部隊換裝。兩個時辰之後,你們需要的東西就會運過來,不過三位將軍的任務很重。”
“從現在開始,滯留在荊門縣城的老弱婦孺就要開始向南轉移,然後在江陵渡江南下。從明天中午開始,三位將軍就要依計而行,不得有誤。否則的話,就會是一鍋夾生飯,甚至演變成另外一次大潰敗。”
田見秀、王進財和吳汝義聽說軍械糧草馬上就到,頓時心花怒放:“一切服從孫將軍調度,但有所命,某等必定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