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不怕死的人肯定有,但是不想活下去的人絕對不多。
楚王朱華奎其實也很想好好活著,最好能夠長命百歲甚至永生才好。
隻不過他實在是太喜歡金銀財寶,不到生死攸關的危急時刻,無法確定倒底生命重要,還是應該花錢買命。
可惜的是,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保安門被流寇攻破”、“文昌門即將不保”的消息傳到王府後宮,楚王朱華奎終於想通生命比錢財更重要的道理,破天荒的派人召見李定國。
“李將軍,請你一定要想辦法擋住流寇。本王願意拿出一萬兩銀子,不,本王願意拿出三萬兩銀子!”
李定國的確是為楚王朱華奎而來,但是目的卻不足為外人道,所以朱華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提出條件根本沒意義。
李定國接到的命令是:一旦發現朱華奎舍命不舍財的苗頭,就按照原定計劃采取斷然措施予以處置,徹底接管整個楚王城。
得到一座完整的楚王城,而且不引火燒身,這才是李定國的任務。至於楚王朱華奎究竟是個什麽心態,基本上沒有什麽意義。
親兵三百六十人早就控製了王府內廷的重要通道,內外消息都已經被隔斷。所謂城門被攻破的消息,不過是李定國親兵按照預定計劃轉述的內容。
李定國的主要注意力就放在朱華奎、朱華蠹這兩個冒牌貨身上,確保他們不會離開自己的視線。
為了確保一些“重要人物”不漏網,李定國打著“衡陽永勝王”的招牌,在楚王府前朝五殿和內廷六宮之間橫衝直撞,根本沒有人敢幹涉。
李定國首先控製了內廷總管蔡誌舒,然後讓他帶著自己四處巡查,一些重點人物被請到勤政殿“麵談”,已經有兩百多人被集中“保護安全”。
一直等到“流寇攻破保安門”的消息傳來,朱華奎才下定決心拿錢,而且是咬緊牙關拿出三萬兩銀子來買命。
身價億萬的楚王爺,到了最後保命的關頭仍然不舍得花錢。李定國認為這種要錢不要命的家夥果然是該死的命,神仙也救不了。
對於楚王朱華奎的條件和要求,李定國並沒有接茬,但是臉上故意顯得很緊張:“王爺,您就算拿出一百萬兩銀子也沒用,因為城內的百姓早就跑光了。末將現在沒有辦法召集流民守城,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後關頭保護王爺和家人逃出去。”
李定國在王城裏麵忙得腳不踮地,赤格嚴格按照約定時間“攻破保安門”,射聲營四千八百人一湧入城,卻並沒有衝進王城內廷,而是奔向另外五座城門。
然後打著"大西軍"的旗幟滿城喊打喊殺,把滯留在城內的衛軍、官員像趕鴨子轟出城去,正式宣告楚王城被大西王張獻忠攻陷。
婉瑩、婉青兩姐妹打著“大西軍健婦營”的軍旗,帶著三千六百娘子軍直奔王城內廷。
李定國當著眾人的麵,匹馬單槍和婉瑩、婉青雙姝假戰三合,自然大敗虧輸,撥馬就跑,然後擁著朱華奎、朱華蠹等兩百多人殺向大東門。
楚王城參將崔文榮手下隻有衛軍六百多人,而且事先已經和李定國說好。現在楚王朱華奎已經“脫離險境”,崔文榮也沒有猶豫就作為殿後部隊,一路跟隨李定國從大東門殺出去了。
射聲營副統領薩胡爾仿佛這個時候才發現大人物逃走了,所以帶領五百多人狂呼亂叫,在身後漫無目的追殺一陣了事。
數百人衝出大東門和騎兵營大部隊會合,李定國一聲令下,四千餘人順著巡司河直奔江夏王城。
江夏王有三千精兵,還有一座四門王城,而且距離長沙王更近,這是目前唯一可以找到的落腳之地。
偏將崔文榮對楚王朱華奎本來就極為厭惡,同時認為李定國決策正確,自然沒有什麽反對意見。
隻有楚王朱華奎非常生氣:"李將軍,你為什麽把主力部隊放在城外,而不是帶進城進行防禦?如果有這三千多精兵,流寇怎麽可能兩個時辰攻破王城?"
李定國現在已經沒有好臉色,看待一個死人也不需要好臉色了:"王爺,末將嚴格執行我們永勝王爺的命令,那就是在危急的時候把您救出來。現在末將已經完成任務了,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再說了,流寇大西王手下大軍二十多萬。如果末將把所有人都放在城內,一旦被流寇包圍了,大家就隻有等死。這是軍旅之事,王爺還是少問為妙。"
從李定國進城,到赤格的射聲營占據六座城門,並且控製所有炮台,整個過程兩個時辰。
在此期間,保安門外的鸚鵡州爭奪戰,卻是一番真刀真槍的幹了一場。
洞庭水師總管沈惜月,親自指揮了這一場鸚鵡洲江麵的驅逐戰,一共出動大小戰船七十餘艘。
大西軍劉文秀和艾能奇的先頭部隊三千餘人、黃州水師兩千餘人,在近距離的炮戰中一觸即潰。
此戰旨在驅逐,並不以殺戮為目的。
如果不是沈惜月手下留情,大西軍的先頭部隊肯定全軍覆沒。
這一戰沈惜月親自指揮,使用的是洞庭水師後備軍。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主要是副將薑騰蛟另有重任。
大西王張獻忠的主力部隊十五萬餘人,兩天前從武昌縣城(今鄂城)出來,前鋒已經抵達九峰山。
如果處理這邊的問題,才是目前的首要問題,其它的事情都是細枝末節。
根據苗三冠的命令,薑騰蛟率領洞庭水師主力三十餘艘戰船,經過鸚鵡州的時候給黃州水師一個下馬威之後,隨即順流而下直奔樊口,擺出一副截斷大西王張獻忠主力後路的架勢。
第二天上午,薑騰蛟的船隊已經趕到了武昌縣(今鄂城)北麵的江麵上,戰船側弦火炮全部瞄準城樓,大戰一觸即發。
麵對危局,張獻忠命令義子、大西中軍都督張四虎率領主力三萬人南下,準備突襲江夏王城,打開進入衡州、永州、桂林的通道。
沒有想到被李定國率領騎兵營迎頭攔截,結果張四虎一招之間就被挑於馬下。
李定國苦練熊儲傳授的迎麵三槍九年,一直沒有用武之地。這是第一次正麵對敵作戰,結果一招就斬殺敵人主將張四虎,敵人三萬主力在四千多騎兵的衝擊下落荒而逃。
大西軍左丞相兼刑部尚書徐以顯率領三萬人緊急撤退,結果在梁子湖這個水網地帶慌不擇路,最後馬失前蹄落水被淹死。
李定國一戰收獲了自信,從而踏上了一條通往名將之路的康莊大道,他心裏當然高興。
南下通道無法打開,而且折損了自己的幹兒子張四虎,還有徐以顯這員大將,張獻忠這才知道麻煩大了。
前有堅城,南無通道,北有大江,後無退路,大西軍頓時進退維穀。
廬州慘敗的陰影瞬間出現在腦海之中,張獻忠的賭徒心理又占了上風。
可惜現在時辰不對,碰到的敵人也不對。
張獻忠全力進攻楚王城和嶽州城的命令還沒有下達,另外一個壞消息又到了:
"一支五千餘人的部隊突然從贛州城北上,正在全速逼近武昌縣方向。毫無疑問,朝廷官軍要依靠大江天塹,然後三麵合圍大西軍!"
這支部隊不是別人,正是按照苗三冠的命令待命出擊的張承宗部。
張獻忠從黃州渡江南下攻破武昌縣城,九江城的衛軍不僅沒有向西增援,竟然放棄自己的城池望風而逃。
張承宗等待多時的戰機終於出現,趁機奪取整個贛州的控製權,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環節,也是張承宗最主要的作戰目標。
現在,張承宗已經占據瑞昌,距離武昌縣城隻有三日路程。不僅切斷了大西軍向東進犯廬州的通道,同時對大西軍形成了東南西三麵夾擊之勢。
張獻忠讀過些書,也聽過不少書,當然知道當年曹操的赤壁大敗。
現在大西軍所處的位置,比當年的曹操更加凶險。如果現在去進攻西麵的楚王城,萬一不能很快解決戰鬥,一旦朝廷官軍紛紛趕到,那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局勢危如壘卵,現在何去何從?
張獻忠把所有的高級將領召集起來,一連開了兩天會,最後也沒有拿出一個很安全的行動方案。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張獻忠徬徨無計的緊要關頭,前軍都督張其在突然派人快馬來報:"老回回馬守應的沔陽大營總管馬光義、衡陽永勝王府總管太監陳詰,兩人從嶽州城過來,希望盡快拜見大西王。"
張獻忠有些吃驚;"老回回不是投靠闖王了嗎?難道又投降衡陽永勝王了?這不像他的作風。過去十多年,不管形勢多麽險惡,老回回從來不向朝廷投降,這一次怎麽轉了性子?"
大西軍禮部尚書潘綽搖搖頭:"大王,據前方傳來消息稱,馬回回並沒有背叛闖王,也沒有投降一說。但是他也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進攻澧州、常德,而是嚴守防區,和南麵劃江而治。"
點點頭,張獻忠有些明白了:"闖王動不動就想吞並別人吃現成的,當年差點把本王都給殺了。不過這一次殺掉革裏眼和賽曹操,卻有些得不償失。雖然得到了十餘萬兵馬,但是大家再也不會相信他。潘大人,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和老回回合營?"
潘綽,不過是一個長相俊美的落魄書生,除了能寫一手漂亮字以外,對於軍國大事沒有絲毫見地,張獻忠並不指望從他這裏得到什麽高明見解。
一個時辰之後,馬光義一過來就有了明確態度:"八大王,如果放在半年前,我們合營當然沒問題,而且那一年東進鳳陽,我們也是合營行動。但今時不同往日,我伯父沒有授權我過來談這個問題。"
馬光義還沒說完、張獻忠的臉色就開始陰沉下來。
原來,"合營"是義軍裏麵的一個約定:如果某一營麵臨絕境,就可以向另外一營請求"合營"。
實際上,"合營"是一個體麵的說法,本意是"暫時掛靠"當別人的部下。在掛靠期間,提出"合營"的一方要服從另外一方的指揮,全力參與軍事行動。
但合營並不是兩家合並,隻要渡過難關,條件成熟,合營的兩家隨時都可以分開單獨活動。
現在自己放下架子請求"合營",被馬光義一口拒絕,這是很沒麵子的事情,張獻忠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