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正月,闖王李自成全力經營荊襄之地,兵鋒直指武昌楚王朱華奎,進而窺視江夏,全國為之震動。
但是,就在朝廷敕令各地緊急增援武昌的時候,崇禎十六年三月初,闖王李自成突然放棄南下策略,轉而全力經營河南。
李自成任命吳大雁為南陽防禦使,劉蘇為南陽府尹,黃閣為信陽防禦史,金有章為汝寧防禦使,鄧璉為汝寧府尹,劉懋先為均平府尹。
似乎還嫌不夠,李自成又命令汝寧衛威武將軍韓華美,帶兵八百加強信陽防禦力量;命令原本駐紮均平的果毅將軍周鳳梧帶領所部二千精兵進駐禹州、鄭州。
對於李自成采取“南輕北重”的戰略方針,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當然不包括苗三冠和彭無影。
在這個節骨眼上,左良玉的二十萬大軍一夜之間突然失蹤,竟然沒有人詢問下落。
本來左良玉應該授湖廣巡撫節製,但是現在的湖廣巡撫、總兵、副總兵剛剛從將領前線逃過江,都還沒有回過神來,連自己在什麽地方都還沒有搞清楚,當然來不及過問。
不管怎麽說,按照古人“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教誨,李自成重心北移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好事。至於河南那邊是不是有人要倒黴,暫時也管不了。
首先就是楚王朱華奎鬆了一口氣,副總兵尹先民、何一德等人徹底放心了,甚至苗三冠和彭無影得到消息以後也都鬆了一口氣。
彭無影因為不擔心李自成渡江南下,所以集中全力加強洞庭湖上遊的長江南岸堤防建設,包括關大頭駐守常德城、澧州城的一萬步軍,也調到大堤上參加修建大堤工程。
長江以南的廣大百姓看見“衡陽永勝王”如此體察民情,而且參加修建大堤的百姓,每人每天都可以得到三斤糧食作為工錢,所以每天都有好多人歡呼“永勝王千歲千千歲”。
三斤糧食一天,就表示自己每天可以給家裏帶回去一斤半甚至兩斤糧食,在目前這種天災不斷的日子裏,這些糧食就是可以救命的東西。
江南忙得熱火朝天,而且廣大軍民團結一致,一定要在桃花汛到來之前,把將水徹底擋住,所以長江大堤的修建速度越來越快。
彭無影每天都吃住在大堤上,對外麵的事情幾乎到了漠不關心的程度。
但是在崇禎十六年五月中旬,坐鎮衡陽王府的苗三冠,卻突然接到莫九娘傳回來的暗線消息,衡陽境內的軍隊頓時高速秘密運轉起來。
原來,闖王李自成的主力北移,湖廣長江以北就出現了一瞬間的勢力空隙。
這個空隙好多人都知道,所以彭無影才組織廣大軍民聯手搶修長江南岸大堤。
可還有一個人也抓住了這一瞬間的機會,然後開始了驚天動地的大行動。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過去兩年一直盤踞在大別山的張獻忠。
因為此前在廬州以西連續慘敗,張獻忠始終沒有恢複元氣。本來投靠了李自成,但是李自成要張獻忠做自己的部將,張獻忠當然不同意,所以又跑出來單幹。
後來聽說李自成在荊襄之地大發神威,一口氣弄了好多王爺的財寶,讓張獻忠日夜嫉妒不已。
機會終於來了,李自成放棄渡江南下的大好時機,竟然南轅北轍去爭搶荒無人煙的河南。
李自成一動,人們的目光隨之移動,張獻忠突然從深山裏麵殺了出來,連克黃梅、廣濟、蘄州,蘄州荊王朱慈炤全家被殺。蘄州境內的朱姓血脈、大地主、囤積居奇的不法奸商七百餘人被殺。
這一仗大獲全勝不說,張獻忠繳獲金銀三百多萬兩,糧草不計其數。
開倉放糧三天,張獻忠再一次聚集了二十萬人馬,聲勢複振。
與此同時,麻城流民哄搶囤積居奇的屯糧大戶爆發民變民變,一舉占領了縣城,柄派人來邀張獻忠。
張獻忠大喜之下,急率精騎飛赴麻城,並於四月初六日占領了麻城。麻城一下子就有五六萬人投奔了張獻忠。
崇禎十六年四月十七日,張獻忠揮師攻占東南重鎮黃州城,黃州衛所水師全營三千官兵投降,於是“獻忠據府稱西王”。
張獻忠攻下羅田時,羅田諸生李時榮給張獻忠獻上了一條絕好的計策:建議張獻忠乘勢渡江,直取武昌。
五月初五日,張獻忠隨即征調漁船,並以黃州衛所水師營為前鋒,遣先頭部隊於團鳳洲渡江,攻下武昌縣(今鄂城、黃石)。
莫九娘傳來的消息稱:張獻忠自稱大西王,正在組建先頭部隊,準備西征楚王朱華奎。
城中的官員眼看張獻忠就即將前來,湖廣巡按劉熙祚、參政王揚基、推官傅上瑞這才發現作為依靠的左良玉大軍不翼而飛了。
發現軍隊不見了,這幾個家夥竟然放棄自己的督戰之責,全部帶著自己的親信逃往長沙。
現在已經是大難臨頭,而且群龍無首,湖廣布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的官員們一齊來到楚王府,跪請楚王朱華奎拿出銀兩招募流民防守。
視財如命的楚王朱華奎根本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當地官員的要求。
早就告老還鄉的大學士賀逢聖,認為自己的一張老臉應該值幾兩銀子,所以也去晉見楚王,懇求楚王出餉。
讓賀逢聖義憤填膺的是,楚王竟然拿出一張已經腐爛的椅子,據說是太祖皇帝賜下來的寶貝,還說家裏半文錢都沒有了。
碰到這種寧願把錢財帶進棺材,也不願意拯救自己、自己的兒孫、家人的守財奴,賀逢聖大哭一場掉頭回家安排自己的後事。
苗三冠看著手中的信函,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似乎又驚又怒、又喜又悲,但是對著李定國說出的話來卻極為讓人吃驚:
“定國,從主公那邊增援過來的赤格射聲營、婉瑩和婉青的女兵營,現在到什麽地方了?”
李定國拱手而立:“按照將軍的命令,他們夜行曉宿趕往漢陽對麵,隻要發現張獻忠有渡江作戰的征兆,就對王府采取動作。”
搖搖頭,苗三冠輕聲說道:“情況有變,張獻忠很可能水陸並進。為了以防萬一,你率領中護軍的騎兵營立即晝夜兼程趕往楚王城,讓楚王朱華奎拿出銀兩招募流民組建城防軍。”
“將軍,斥候營傳來的消息不是說楚王朱華奎不拿錢啊,我去了他肯定還是不拿錢。”李定國才不過十六歲,對於苗三冠的命令很是不解。
苗三冠微微一笑:“真要拿出錢來就麻煩了,他不拿錢就對了。他不拿錢的當天晚上,你讓赤格的射聲營化裝成流民義軍攻城,而且聲勢要大。”
“赤格的射聲營和婉瑩的女兵營進城以後,立即查封楚王的府庫,誰也不準亂動。但是要把糧倉打開賑濟災民,他們今後就駐守武昌。”
“你的任務是有兩個:首先是抓捕建議開城投降的人,同時把楚王和他的家人強製帶走,就說是永勝王讓他避難。”
“朱華奎這樣的王爺,今後見一個殺一個,寸草不留。所以你要在半路上找一個秘密的地方,把所有人秘密處理掉,今後也不能讓主公聽到風聲。”
“這件事情辦好之後,立即趕往長沙抓捕湖廣巡按劉熙祚、參政王揚基、推官傅上瑞,然後當眾曆數他們不戰而逃的罪狀,公開斬首。”
李定國這才明白苗三冠是什麽意思,因此歡天喜地而去。
苗三冠隨即草書一封命令:“來人,立即快馬送到洞庭湖水師軍營,命令沈惜月、薑騰蛟的水師立即出動,一旦發現張獻忠的水師抵達漢陽江麵,就趕到黃鶴樓下麵把戰船一線展開。”
“他們的目的不是要和對方開戰,而是要阻止張獻忠進攻武昌,同時把對方嚇退。當然,如果張獻忠一定要打,那就要下狠手,一開戰就把對方徹底打退。”
兩路人馬都派出去了,苗三冠這才把自己的老婆張如蓮、侯老六、平陽四猛叫過來,開始吩咐衡陽王城的防禦問題。
“平陽四猛每個人負責一座城門,侯老六負責城頭的大炮,張如蓮居中協調。接下來這裏就交給你們了,我明天就要帶領中軍大營趕往長沙城主持大局。”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未來的局勢會越來越複雜。我們雖然采用疑兵之計逼退了李自成,這一次也應該能夠打退張獻忠,但是未來的情況可能更艱難,希望你們要引起重視。”
張如蓮突然問了一個題外話:“相公,主公為什麽把四大主力之一的射聲營派過來呀,不是聽說赤格剛娶了婉瑩、薩胡爾剛娶了婉青嗎?人家小兩口都沒有滿月就派出來,主公是不是太過分了?”
“恰恰相反!”苗三冠搖搖頭:“好多事情主公都放在心裏,這一次同樣如此。上一次女真韃子能夠突然打進山東,難保就沒有下一次。”
“萬練曾經說過,主公組建射聲營就是專門要對付女真韃子的。赤格他們突然過來,其實代表著主公的無聲命令:今後隻要聽說女真韃子打進內地,就是赤格他們出擊的時候,不用等待命令,以免貽誤戰機。”
張如蓮擺擺手:“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男人,什麽話都不說明白,還讓別人去猜謎。”
苗三冠嗬嗬一笑,隨即很嚴肅地說道:“你們都要記住:主公是朱家子孫,但是因為曆史的原因,對於主公來說,有的事隻能做不能說,有的事隻能說不能做。”
“就像上一次平定南方叛亂恢複朝廷秩序、打擊西洋人收複國土,那就隻能做不能說。對於國內流民義軍、北方的女真韃子,以前就隻能說不能做。”
“這一次主公把赤格的射聲營派出來,那就表示今後盡管去做,不用請示了。這是一個巨大的轉變,說明主公對未來的局勢憂心如焚,但又不好明說啊。”
張如蓮的神情也凝重起來:“原來赤格的射聲營突然過來,竟然包含了這麽層含義,也不知道主公平時把這些事情壓在心底,受了多少折磨呢。”
苗三冠可以說是熊儲真正的師傅,從問月山莊開始,到後來的黑龍廟,再到九道山莊,苗三冠和熊儲每天都要研究學問,所以熊儲才會快速成長起來。
正因為如此,苗三冠對於熊儲的一些細微之處領悟得很準確,出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苗三冠得心應手了,肯定就有人遇到了麻煩,比如說張獻忠,比如說楚王朱華奎,他們麵臨的麻煩就非同一般,直接涉及到自己的性命安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