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李岩和紅娘子在問月山莊,幾乎每天都和彭無影在一起,當然燒成灰了都能認出來。
關大頭?李岩三次進入袁家寨,當然認識後院巡邏隊的小組長,也知道他是袁鸝卿的保鏢,更知道袁鸝卿是熊儲的未婚妻。
看到這兩個人,李岩的眉頭都快擠到一起了:“娘子,彭無影和關大頭都是鎖喉劍八郎的手下,怎麽現在變成了衡陽桂王朱由榔的人?”
對於李岩的疑問,紅娘子點點頭:“公子,這裏麵肯定有很大的古怪,我們隻怕需要從長計議才行!”
紅娘子也是女中豪傑,對戰場局勢的認識非常人可比。
按照原定作戰計劃,隻要徹底擊潰左良玉的二十萬人,就能夠徹底掌控武昌城、長沙城,進而威脅衡陽王城。
現在突然出現兩個和熊儲有關的人,而且熊儲能夠平定西南各地,還打敗了海上的西洋人,並且已經宣布就位“緬越王”,實際上就是一方霸主,控製了西南沿海地區的廣大地盤,手下精兵不下二十萬。
這樣的人不是一般的流民義軍能夠抗衡的,所以紅娘子認為:“既然熊儲的人在這裏橫插一腳,一切都需要從長計議了。”
彭無影是什麽人?他原來是飛鼠門的門主。
現在雖然解散了飛鼠門,也不過是換了一個麵目,變成了熊家軍的暗線而已。
李岩和紅娘子化裝出來偵查,當然沒有瞞過彭無影。現在兩個人已經退走,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大家都裝著沒有看見對方。
李岩和紅娘子退走了,事情並沒有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左良玉,這已經是苗三冠和彭無影已經下定決心要徹底解決的一股土匪勢力。
此時的左良玉已非昔比,他再也不敢與李自成打硬仗。
去年,也就是崇禎十五年(一六四二年),李自成進攻開封。侯恂為督師發帑銀五十萬犒賞左良玉所屬部下,命令他全力圍剿李自成所部。
左良玉在朱仙鎮一戰大敗,二十多萬人已經不足三萬,最後隻能退至襄陽苟延殘喘。
此後半年時間,他雖然搜羅了部眾二十萬,對外號稱三十萬,但是朝廷隻給兩萬五千人的餉銀,其餘的糧餉隻能靠自籌。
說是自籌,實際上就是讓左良玉搜刮甚至搶劫當地百姓,因此給襄陽、湖廣地區地區造成了極大的災難,比流民義軍更加可惡。
流民義軍雖然搶掠殺人,但都是搶掠王爺、地主、奸商、讀書世家,從來不搶普通老百姓。
左良玉的部隊就不一樣了,所過之處一掃而空,簡直比蝗蟲還厲害。正因為如此,老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李自成的三十萬大軍南下襄陽的時候,左良玉剛剛把準備逃跑的船隻準備好,結果當天晚上就被當地百姓一把大火給燒了。
左良玉從襄陽一路向東逃過來,不僅搶老百姓,竟然公開搶劫承天府(鍾祥)的皇陵,這簡直比流民更可惡百倍。
如果僅僅搶掠江北,苗三冠和彭無影還能夠睜隻眼閉隻眼,得過且過了。
可是左良玉一路南下,現在已經屯兵漢陽奓山、軍山、琴台、龜山一線,正在搜集船隻準備渡江南下進入武昌、江夏等地“就食”。
如果這種比土匪更可惡的軍隊進入江南富裕之地,苗三冠和彭無影所有的謀劃全部付諸東流,江南百姓就遭殃了。
接到苗三冠和彭無影的急報之後,熊儲僅僅批了一句話:“此獠外戰喪師,內戰害民,喪盡天良,那就不用活著了。”
雖然熊儲下達了動手的命令,但是如何才能圓滿完成“此獠不用活著了”的命令,苗三冠和彭無影也是費盡了心機。
如果僅僅殺掉左良玉和他的兒子左夢庚並不難,沈惜月作為當年潛龍殺手集團的第一高手,找機會刺殺這一對狼心狗肺的父子,當然能夠辦到。
苗三冠和彭無影擔心的是二十萬土匪一旦四散奔逃,為禍肯定更加嚴重,散兵遊勇對老百姓的傷害就更大。
還有,江南富庶之地承平日久,幾乎每一城都有一個王爺。既然有王爺,那就有衛軍。
直接擺開陣勢大打一場,這又會驚動很多人,包括朝廷都會被驚動,這肯定不行。
請君入甕,這是唯一的可行之策。
原本苗三冠已經命令薑騰蛟的水師做好了戰鬥準備,就是把四十多艘小船開進長江讓左良玉看見,然後“被征用”。
隻要左良玉的大軍上船,然後弄進了洞庭湖,別說隻有二十萬人,就算他有兩百萬人也是白搭。
就在這個時候,李自成的王耀文部竟然渡江南下攻破了澧州城,直接威脅常德城,差點就讓苗三冠措手不及。
苗三冠並不擔心區區一個王耀文,他嚴重關注的對手是江北的李岩和紅娘子。
這一對夫妻的性格和能力,苗三冠心知肚明。一旦正麵交鋒,那還真是一個好對手。
絕對不能兩線作戰,一定要讓李岩和紅娘子知難而退。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這才有“王耀文武裝遊行”,而且還有常德城、澧州城的五千步軍參加築堤這一出大戲。
彭無影手下本來就有二十萬民夫專門築堤,現在調上來五千步軍“參加勞動”,一方麵吸引江北李岩和紅娘子的注意力,另一方麵就是以防萬一,防備李岩和紅娘子破釜沉舟突然渡江南下。
李岩和紅娘子所部最終沒有選擇過江,因為彭無影和關大頭每天都在大堤上督促,讓他們不敢冒險一擊。
薑騰蛟並不知道上遊的公安、石首一線發生的暗戰,所以洞庭湖水師方麵沒有受到幹擾。
他仍然按照苗三冠的命令采取行動,一定要讓自己的小船和“漁夫”被左良玉發現,然後被征用。
對於這一次的任務,薑騰蛟非常慎重,因為這是他進入熊家軍之後的第一戰,而且使用的部隊都是他原來帶過來的一萬人。
這些人都是黃河排幫的精英弟子,水上功夫出類拔萃,薑騰蛟指揮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為了不引起左良玉的懷疑,薑騰蛟命令兄弟們全部都是漁民打扮,而且把洞庭湖周邊的漁船全部租借過來,在把自己水師的小舢板、鷹嘴船摻雜其中,一次就進入長江九十多艘“漁船”。
這些漁船從洪湖江麵順流而下,在江麵上認認真真打漁,不能漏出絲毫破綻。
左良玉行伍多年,時官時匪混跡多年,屬於狡猾奸詐一類的人物。
根據苗三冠的命令,薑騰蛟主要防備的是左良玉的兒子左夢庚,這是一個野心勃勃,卻又誌大才疏的家夥。
薑騰蛟化裝成一個老漁夫,帶著二十多條漁船打頭陣探路。他的小船上是他的六個親兵兄弟,算是他的晚輩。
一連三天,每次都會有江北過來的平底戰船圍繞漁船觀察很久,但是並沒有發生什麽摩擦。
第四天,還是那一艘平底戰船過來,終於有一個百夫長模樣的家夥按刀問道:“你們是誰的船?”
薑騰蛟從船頭緩緩站起身來,又把手中的旱煙袋磕幹淨別在腰帶上,這才躬身說道:“軍爺,我們就是上遊不遠湘陰王府的漁船。”
“胡說!”百夫長哐啷一聲把腰刀拔了出來:“湘陰王一家在江陵都被闖賊給殺了,怎麽可能還讓你們出來打漁?”
薑騰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軍爺說的是啊,老王爺一家子都遭難了。這不是老家的小王爺要做水陸道場,開辦流水席嗎?據說要開七七四十九天,老王爺才能夠脫離苦海,升天轉世啊。”
“這四裏八鄉的人說起來都有十多萬百姓,四十九天流水席開起來,每天就需要近萬斤魚蝦。老漢我跟了王府一輩子,在這最後關頭也隻能出來盡點兒孝心了。這人呐真是說不好,老王爺眨眼之間就不見了,可惜了那麽大的家業。唉——”
百夫長手搭涼棚往江麵上看了看:“老漢,這江麵上都是給湘陰王府打漁的?”
點點頭,薑騰蛟很認真的說道:“是啊,這年成不好,江裏的魚也少多了。本來洞庭湖裏麵也有大魚,可是現在裏麵要訓練水師,據說要對付江陵那邊的流寇,收複荊州啊,我們隻能到江裏來碰碰運氣。”
百夫長眼睛一亮:“你是說洞庭湖裏麵有水師戰船嗎?有多少?”
“那可多了去了,黑壓壓的看不到邊。”薑騰蛟張開雙臂誇張地說道:“桅杆林立像一大片森林,我們隻能遠遠看一眼,實在是太多了。聽人說,裏麵有水師官軍三千多人呢,了不得!”
百夫長沒有繼續廢話,而是一揮手就回去了。沒想到過了兩個時辰,太陽開始落山的時候,江北一下子出來了二十多艘小戰船。
領頭的還是那個百夫長,而且直衝薑騰蛟過來了:“所有的漁船和裏麵的魚都被左帥征用了,現在跟我們走!”
薑騰蛟雙臂連搖,忙不迭的說道:“軍爺,軍爺,這可使不得啊,王府裏麵還等我們回去才能開席啊。”
百夫長怪眼圓睜:“現在前線吃緊,左帥三十萬大軍抗擊闖賊,連糧草都沒有,你們竟然開流水席暴殄天物,簡直豈有此理。少帥有令:所有漁船一律征用,把我們的大軍送進洞庭湖就沒事了。”
九十艘漁船被征用,四百漁民也被征用作為船夫。
可是要想把二十萬大軍渡過長江,這些小船肯定是不夠的。
還是薑騰蛟有辦法,竟然給少帥左夢庚出了一個主意:“少帥,奓山上麵的大樹、大竹可以砍下來紮木排,然後一次就能夠渡過去。如果動作快的話,明天天亮的時候就可以過江。”
李岩和紅娘子的前鋒部隊就在沔陽,左良玉片刻都不能等。一聽說紮木排也能夠進入洞庭湖,頓時三軍動手,當晚就把奓山上麵砍伐一空,從此變成了光禿禿的一座大山。
需要等到天亮嗎?當然不需要。
浩浩蕩蕩的木排、漁船滿載著左良玉的官兵剛剛渡過江心,就已經有人來接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熊家軍的護國將軍沈惜月,還有洞庭湖裏麵的六千水師,三桅戰船七十二艘。
饒你左良玉、左夢庚奸猾似鬼,但現在形勢不由人。大軍都在江麵上等死,隻能接受全軍被俘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