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固德帶著十人小組一口氣跑出去半裏地,然後又找地方潛伏下來。
整個過程中就隻有他們十一個人在動作,其他的親兵都沒有動靜。
交替設伏,分層後撤。撤退的人隻管撤退,阻擊追兵是別人的事情。
這是熊儲和軍師萬練一再強調的方式,不知道演練過多少次。
布爾固德不讓另外的四百人參加伏擊戰,就是因為那些人剛剛整編過來,一直沒有機會完成戰術訓練。
也就是說,在布爾固德和他的親兵看來,剛剛整編過來的那些人,雖然也打過很多仗,但現在也隻能憑借人多示眾給自己壯膽。要說到配合默契,現在還沒有起步,派不上用場。
“人家的這種簧片彈性更大,可靠性更強。黃銅磨得像鏡子一樣,難怪金光閃閃。還有一點,我們木把上都是用的鉚釘,他們這個十字槽是什麽?難道是擰進去的嗎?”
布爾固德靠在一塊石頭上,仔細推敲剛剛檢來的兩把短銃,頓時就被折服了:“洋人的短銃果然比我們的好,這個不得不服氣。喂,這些短銃不要亂動,一定要送回去交給匠作營。”
布爾固德在這裏歎服別人的東西,前麵又跑回來三個小組:“大人,敵人每一次都是八個人,看來他們的分組就是八個人,和我們不同。”
布爾固德點點頭:“我們一共磨掉了他們三十二個人,這兩具屍體就地隱藏起來,你們這三個小組把這些俘虜送到後麵去,不用再上來了。”
這三個小組每個人押著一個堵上嘴巴的俘虜撤退,轉眼就是一刻鍾,前麵都沒有人撤回來。
布爾固德剛準備派人到前麵去看看,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這不是短銃的聲音,而是敵人的鳥銃開火了,布爾固德就知道大事不好。
呼啦一下子,又有五個小組衝回來,前麵的開火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密。
“敵人發現四個小組不見了,現在全部都上來了。”親兵隊長衝過來叫道:“敵人的鳥銃很厲害,但是在密林中他們看不見人,每次都打在空處,也不過是開火給自己壯膽。”
砰砰砰——
布爾固德剛想問什麽,前麵傳來一陣短銃的開火聲,這是自己人在開火,肯定是短兵相接了。
“跟我來,到前麵看看那幫混蛋究竟怎麽回事!”
不怪布爾固德生氣,他剛才就已經強調過不準戀戰,現在竟然打成了短兵相接,簡直豈有此理。
其實也沒有怎麽回事。
這條山梁前麵不遠剛好有一個馬鞍部,親兵營剩下的十幾個小組,剛好就埋伏在馬鞍部兩側。
一百多敵人蜂擁而來,頓時掉進包圍圈了。
一百多把短銃抵近開火,頓時把敵人全部打趴在地上不敢起來。
鳥銃的毛病在這種場合下就被無限放大了。
因為鳥銃開火之後重新裝填,至少需要成半跪姿勢才行,否則的話,捅條就不能把鐵沙捅到底。
敵人就在附近,誰也不敢站起身來重新裝填火藥,現在雙方形成了僵持。
布爾固德帶領六個小組衝回來的時候,在北麵小山頭上剛好看見馬鞍部趴在地上的敵人。
“一律使用弓箭,跟我來!”
布爾固德從背上摘下大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引而不發,然後慢慢向敵人走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雙方語言不通,就算你喊了“投降不殺”別人也聽不懂。
布爾固德這是一種姿態,用實際行動告訴敵人:隻要你們乖乖的趴著別動,我手裏的箭矢就不會射出去。
六十張硬弓,就是一種巨大的威懾力。
一百多敵人趴在地上無可奈何:弓箭手居高臨下放箭的話,自己後背全部送給人家的弓箭手,中箭的麵積實在是大過頭了。
嘩啦!嘩啦!
荷蘭人沒有繼續糾纏,而是把手裏的鳥銃、戰刀扔到一邊,然後舉著雙手站起身來投降了。
布爾固德收起弓箭,對著一個看起來很不順眼的家夥勾了勾食指:“你?過來!”
其實這是布爾固德少見多怪,因為他看見的那個家夥,戴著一頂鑲白邊的深藍色船形帽,上身穿著一件大紅什麽衣服,身後比前麵長很多,都已經到了膝關節那裏。
大紅上衣胸前竟然有兩排銅扣,深藍色的褲子就不說了,腳上穿著一雙黑色長筒靴。
讓布爾固德看不順眼的是,這家夥的衣服雖然看起來古裏古怪的,但是竟然比自己還神氣,不生氣都不行了。
結果那個家夥並沒有聽話過來,反而從他身後鑽出一個小個子嘰哩哇啦說了一通。
布爾固德一看就是本地土人,可惜本地土話他還是聽不懂。
“去,讓我們的土族兵過來。”布爾固德隻能讓親兵隊長趕緊找人。
那個本地土人原來是一個通譯,有了本地土族兵在中間翻譯,布爾固德終於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他認為自己撿到寶了。
古裏古怪的家夥,居然是一個什麽少校,正是海軍上將號的艦長。
這家夥名字又臭又長,布爾固德就聽清了三個字,叫什麽維爾亞,後麵還有好長一串,根本記不住。
維爾亞還挺神氣:“軍官先生,我們是來貿易的,不是過來打仗的,你們為什麽攻擊我們的戰艦,難道不害怕兩國宣戰嗎?”
“宣戰?”布爾固德感到很新鮮,因此對自己的土族兵說道:“告訴他們,宣戰那是兩個朝廷之間的事情,我管不著。他們都已經打進我們家裏來了,談什麽宣戰?還有,就他們這幾根蔥,竟然也配宣戰?”
沒想到對方的通譯轉譯過來一翻話,讓布爾顧德大吃一驚。
原來,在萬曆三十年(一六零二年),荷蘭國會通過決議,把他們在印度洋、南洋周邊的數十個小公司(殖民地)聯合成一個大公司,取名為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簡稱荷蘭東印度公司。
該公司集合資本二百五十萬荷蘭盾,由國會給予特許證,有權用國會名義組建軍隊、發動戰爭、簽訂條約、占據土地、建築炮壘等。
“一個生意人竟然能夠組建軍隊,還能夠代表自己的朝廷對外發動戰爭、搶奪土地。這還是什麽生意人嗎?簡直是全國一起搶劫,屬於天底下最霸道的強盜。”
發了一通脾氣不能解決問題,布爾固德也覺得這個問題不是自己能夠解決的,所以讓士兵說出自己的觀點:“老子懶得管你宣戰不宣戰,現在你們都是俘虜。如果誰敢亂說亂動,一律殺無赦。”
就這個功夫,四百多已經策馬衝上來,地上的戰刀、鳥銃、短銃,包括俘虜身上的東西全部被收繳一空,僅僅留下衣服而已。
一個金黃色,兩尺來長的千裏眼到了布爾固德手中,另外還有三個一尺多長的千裏眼,已經統一收起來。
維爾亞還很倔強,堅決不跟布爾固德快離開,很有臨死不屈的架勢。
經過通譯介紹,布爾固德才知道緣故。
原來這個維爾亞所屬的艦隊,總部在荷屬東印度的巴達維亞城(印尼雅加達)。因為安東尼·範·迪門海軍上將,前不久剛剛新升任總督,很想大展拳腳。
海軍上將號戰艦,就是這個安東尼·範·迪門駐守巴達維亞時期的旗艦。
海軍上將號戰艦這一次親自出馬,本來是安東尼·範·迪門命令維爾亞護送一批香料、辣椒回國,作為新任總督獻給女王陛下的禮物。
維爾亞返回來的途中在實兌視察自己的公司,宣揚女王陛下的榮光,結果得到了東籲國王他隆請求出兵的邀請函。
維爾亞的確沒有出來打仗的心思,但是心中一直想在緬甸有所作為,這樣才能在新總督麵前有更多的機會。
總之,維爾亞這一次就是過來“考察貿易通道”,爭取弄一批絲織品、瓷器、茶葉、幹鮮水果、花錦、白棉布等物品運到巴達維亞,順便搞清楚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看看自己的東印度公司有沒有渾水摸魚的可能性。
結果什麽事情都沒有搞清楚,唯一比較清楚的是,就是自己竟然變成了別人的俘虜,而且還是“勤勉”、“愛好和平”、“生性懦弱”的大明朝(China)俘虜。
維爾亞誓死不走,其實就一個擔心:眼前這些人都像野蠻人,和自己在廣州、澳門、澎湖列島那邊看見的大明朝“China人”不一樣,說不定沒走多遠就把自己給哢嚓了。
這件事情弄大了,布爾固德覺得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這麽都殺了似乎不合適,就這麽放了那更不合適。
沒辦法,現在隻能就地紮營,然後命令兩個十人小組立即快馬出去報信,一方麵給主將霍連山報信,另一方麵給蠻莫城的主公熊儲報信。
在沒有得到最高授權之前,布爾固德暫時拿不出很妥善的處理辦法。
沒想到霍連山這麽近都還沒有趕到,蠻莫城那邊在三天後的一封急信已經到了布爾固德手中。
“命令:你部送回來的槍械、千裏眼已經收到,說明荷蘭人在這方麵有特殊的工具,才能做得如此精巧。霍連山所部不惜一切代價,俘獲敵人此行的所有船隻和人員,增加交涉的籌碼。這些俘虜要妥善看管,但不能打罵虐待。”
“此次不以殺人為目的,應該立即和對方展開交涉,讓他們付出酬金把俘虜贖回去。具體的贖金內容是:我們需要製造火炮、槍械、千裏鏡、火藥的製造工具。如果不滿足條件,一切後果自負。對於所有戰俘沒有必要繼續養活,一律殺無赦。”
“此次作戰,布爾固德所部出奇製勝,立下大功,特晉升布爾固德為征緬校尉。希望你們能夠充分利用這次機會,獲得更大的利益。交涉過程中雖然不是攻城略地,但對於熊家軍未來的發展之關重要,不可大意疏忽。切切此令,熊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