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固德,二十五歲,當初在烏珠穆沁部參軍的蒙古少年,現在是西路軍後軍楊虎的騎兵營騎尉統領。
騎兵營八百人馬離開大部隊單獨行動,已經三天三夜,仿佛從人間消失了一樣。
其實他們並沒有消失,而是按照驍騎校尉楊虎的命令,在三天前由明轉暗了。
布爾固德帶領騎兵營並沒有閑著,而是吃盡了苦頭,比正麵迎敵的步軍營辛苦多了,也危險多了。
離開天馬關之後晝伏夜出,向南穿插出去一百二十裏,然後掉頭沿著伊洛瓦底江北上,現在八百人就埋伏在蠻莫鎮南麵十裏的一片密林之中。
隻有一個五人小組摸出去靠近蠻莫鎮,潛伏在蠻莫鎮東門的三裏之外。
這個五人小組,其中三個人是從俘虜兵裏麵轉化過來的。
因為天馬關俘虜的守備軍八百多人,就是孟養偏將吳波剛的部隊,他們當然對這一帶非常熟悉。
蠻莫鎮第一次出去兩千多人的時候,騎兵營的將士認為自己出去打個伏擊的話,肯定不會吃虧。
“敵人不動,你就不能動,哪怕過一萬年你也不能動。如果敵人全部出動,你就要依計行事。這涉及到我們全軍的死活,而且成敗在此一舉,你可別給我出亂子。”
布爾固德帶兵出發之前,楊虎在私底下就交待了這麽兩句話。
經過詢問俘虜新兵,布爾固德知道蠻莫鎮還有接近兩千人的部隊,而且主將吳波剛還沒出來,布爾固德頓時放棄了主動出擊的想法,命令部隊繼續隱蔽。
軍令裏麵所說的“一萬年”還早著呢,等吧。
沒想到這麽一等就是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淩晨,吳波剛率領部隊出城,布爾固德才開始緊張起來。
這種緊張並不是心裏害怕,而是一種血脈膨脹而造成的強烈興奮,所以他全身都繃緊了。
經過了三天時間的磨難,現在到了最後關頭,也就到了成敗在此一舉的最後時刻。
依計行事,就是按照楊虎的既定方針行事,說明楊虎老早預計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至於敵人為什麽會按照楊虎的設計步驟行動,這不是布爾固德需要考慮的。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依計行事”。
“整理馬鞍肚帶,檢查隨身兵器,隨時聽命出擊。”
大戰一觸即發,布爾固德壓低嗓子吩咐了一聲,同時也開始檢查自己的一切。
布爾固德的兵器,是一杆镔鐵長槍,四十八斤,這還是驍騎營統領劉國誌當年傳授的。
劉國誌、甘長吉和七百多兄弟在劍閣誤中埋伏身亡,但是驍騎營全部都是镔鐵長槍的傳統仍然保留下來。
一個時辰之後,吳波剛帶領第二批敵人離開蠻莫鎮的距離,應該有了十五裏左右。
“全體肅靜,貼著密林向東門移動,斥候兵負責賺開東門!”
斥候兵,就是兩個老兵帶著三個俘虜轉化而來的新兵。
原來,楊虎給布爾固德騎兵營的“依計行事”命令,並不是要參加殲敵戰鬥,而是要在敵人的主力部隊離開之後奪取蠻莫鎮,控製伊洛瓦底江的渡口。
對於整個戰役來說,占領蠻莫鎮僅僅是一個小環節,但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因為必須實現楊虎製定的三個目標。
攔腰切斷伊洛瓦底江上下之間的聯係,控製蠻莫鎮渡口,這是第一個目的。
蠻莫鎮北麵是密支那孟養宣慰使司,南麵是阿瓦宣慰使司,把他們一刀兩段,從而喪失彼此策應的可能性,這是第二個目的。
騎兵營雀占鳩巢,讓吳波剛的部隊因為丟了老巢而變成“喪家之犬”,然後在曠野地帶一舉殲滅之,這是第三個目的。
楊虎當初所說的“成敗在此一舉”,就是要求布爾固德騎兵營必須奪取蠻莫鎮,而且在大部隊趕到之前,要像一根釘子釘在這裏堅守住。
蠻莫鎮裏麵隻有三百守軍,而且還是老弱病殘。加上主將吳波剛前腳離開,整個蠻莫鎮都沒有想到會出現敵人。
自己的主力部隊在外麵打仗,家裏突然出現敵人,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殘酷現實。
三百守軍也不能接受,所以就要反抗。
可是反抗也沒用,因為將軍剛出城,城門都還沒有關閉。等到三百守軍想起來關閉城門的時候,騎兵營的兩個百人隊就已經像一道狂飆衝到城裏麵。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布爾固德騎兵營說了算,其他的人要麽聽話,要麽丟了腦袋。
蠻莫鎮是一座小城,布爾固德覺得應該叫“四裏城”更合適,因為城牆的邊長都是一裏。
“按照原定計劃一分為二,四百人對全城進行大清洗,收集可以用於防禦的物資。另外四百人關閉城門,然後上城牆準備防禦作戰!”
布爾固德的戰馬停留在唯一的十字街上,他右手提著長槍放眼四望,口中冷冷的下達了命令。
三百守軍因為頑抗而被殺光了,剩下的就是清除那些蠢蠢欲動的刁民。
現在是一記黑虎掏心打進了敵人的心髒部位,絕對不能留下半點隱患。
四麵皆敵的情況下,進行全城大清洗是必然的動作,是不得已而為之。
戰爭,就是血腥的代名詞,和仁慈沒有半點瓜葛。
戰爭的目的就是攻城略地,火中取栗是最佳手段。
火中取栗的結果,就是自己身邊全部都是敵人。
殺光敵人確保自身安全,這是唯一可以選擇的,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展現自己的仁慈,那是戰爭結束之後才會出現的。
毫無疑問,戰爭前期就是會出現大屠殺,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改的現實。
布爾固德是奴隸出身,見識過太多的血腥大屠殺,他不想殺太多的人。
但是現在聽說小小的蠻莫鎮裏麵,竟然有一萬九千多人,比自己騎兵營的二十倍還多,布爾固德後背上全是冷汗。
渾身都是冷汗,布爾古德下達的命令自然是冷冷的,不帶絲毫熱氣。
其實熱氣還是有的,就是那些麵對騎兵營將士,竟然唧唧歪歪的人。
當他們的腦袋掉到地上的時候,脖腔子裏噴出的鮮血,就帶著熱氣。
殺該殺的人,做該做的事,這就是軍令。
布爾固德在這裏整頓蠻莫鎮,另外一邊已經出現了更加殘酷的戲劇性變化。
楊虎用一座沒有修建完成的營寨迷惑敵人,就是想通過“聰明人辦傻事”給敵人製造更大的困惑。
製造困惑不是目的,讓敵人無法做出準確判斷,才是楊虎的手段。
戰爭不是一個人的遊戲。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此前在天馬關以北發生的種種事情,現在應該已經傳遍了。
三路大軍南下的消息,肯定不再是秘密。
當秘密變成公開事件的時候,戰役的突然性就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戰役的突然性,接下來隻能是陰謀詭計大行其道,正麵交鋒反而退居次要地位。
熊儲是一個殺手,殺手在最後刺出一劍之前,所有的動作都是陰謀詭計。
楊虎作為熊儲的入室弟子,當然學會了師傅的很多東西。
現在,楊虎就接到了吳波剛率領大軍來援,而且帶著大型弩箭架子。
大型弩箭是作為攻城利器存在的,射程超過六百步,自己的孔明弩箭車就相形見拙了。
和大型弩箭正麵對決,那屬於活得不耐煩了自己找死。
作為一個殺手的徒弟,楊虎當然不會這麽幹,他的計劃之中就沒有想過要和敵人正麵對決。
第二天正午時分,敵人兩路大軍會合的一瞬間,攻擊就開始了。
敵人的進攻隊形一展開,還沒有發起衝鋒,楊虎就已經一聲令下,新編步兵營根本沒有絲毫抵抗的意思,而是轉身撒腿就跑。
敵我雙方僵持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準備大戰一場,結果對方不戰而逃,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產生“一拳打在棉花堆裏無處著力”的感覺。
如果這一拳用力過度,很可能還把自己的腰閃了,落下一個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
剛剛趕過來的吳波剛非常生氣,真的非常生氣。
既然敵人如此膽小怕事,自己的增援就是畫蛇添足,純粹白費力氣。
既然已經來了,而且也做好了攻城的準備,吳波剛當然不會這麽算了。
壓上去,直逼城下發起攻城作戰,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五裏路並不遠,拐過一個山口就已經看見了天馬關。
其實不用拐彎,吳波剛也知道前麵就是天馬關,因為三天前還在自己手裏。
一報還一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吳波剛心裏還算比較平衡。
想當初決定造反的時候,自己是趁虛而入拿下了天馬關,把十幾個漢人全部斬首了。
這一次漢人殺過來,同樣是一鼓而下,自己的一個守備營全軍覆沒。
雙方第一輪爭奪天馬關,都是采用突然襲擊,大家一比一,現在終於到了正麵較量的時候。
天馬關建在山上,兩座山頭之間的驛道就從關下穿過。
正因為如此,從西麵來看天馬關,那才真是一座雄關,給人一種高聳入雲的感覺。
吳波剛再一次看見天馬關的時候,頓時產生了一種眩暈症。
不僅僅是頭暈的感覺,而且有吐血的衝動。
僅僅半個月沒見天馬關,現在竟然完全不同了。
雁翎陣!
原來孤零零的天馬關,現在已經沿著南北兩翼出現了一道城牆,仿佛一個人張開雙臂向前擁抱的模樣。
吳波剛想吐血,並不僅僅是天馬關突然多了一道城牆,最關鍵的是城牆上麵全部都是弩箭車嚴陣以待。
自己雖然帶了大型弩箭過來,但現在是仰攻。
如果要進攻天馬關,就要逼近六百步以內。
可是,如果自己逼近六百步以內,距離兩側城牆就不到四百步,上麵的孔明弩箭車剛好發揮作用。
吳波剛重新看見天馬關的一瞬間就知道大勢已去,所以他才有吐血的衝動。
既然敢造反,吳波剛當然不會輕易吐血。
真正讓他想吐血的問題,是在孔明弩箭車旁邊,突然發現了一百多門火炮!
吳波剛也是一代梟雄,他親自帶兵過來當然是有準備的。
這裏是他自己的地盤,即便是天上飛過的一隻鳥也是他的,所以暗中傳遞消息的大有人在。
根據探子傳回去的消息,天馬關的敵人原本沒有火炮。
今天突然出現這麽多火炮,這究竟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