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順寧城、右甸城黃妍瑩都沒有進去,因為裏麵充滿了血腥氣。
黃妍瑩帶領西路大軍的中軍,第二天下午趕到雲州城西門外,結果發現北門和西門的城牆上掛滿了人頭,濃烈的血腥氣讓她直打噴嚏。
黃妍瑩不喜歡打噴嚏,所以把部隊停留在雲州城西門外十裏,因為她要等自己的開路先鋒過來,才能繼續執行下麵的戰役計劃。
安民校尉阿措日則、蕩寇校尉威史俄裏,帶領部隊從順寧城趕過來匯合,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攻打三座城池用了半個時辰,其實沒有攻打就進城了。但是清理孟蛟、孟烈、左豹的餘孽,卻用了一夜半天。這三個家族的人並不多,大大小小頭人倒有七百多個,所以我們這一夜殺了一千六百多人。”
阿錯日則很簡單匯報了一下作戰經過,再也沒有多話。
“兄弟們辛苦了,今天休整一天,明天一大早出發。”黃妍瑩一臉心事,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似乎不想說太多話。
黃妍瑩的確有心事,不然的話,她也不可能吃過晚飯以後,一個人來到中軍帳後麵的小山上。
曹翠雲親自帶著三十多名女兵守在山下,開始進入自己這個護軍營主將的角色。
之所以守在小山下,而不是近身護衛,就是因為曹翠雲發現黃妍瑩已經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托腮呆呆的望著東北方向。
“黃將軍這是怎麽啦,也不像思考戰局的意思。”
因為未來的敵人在西南麵,可是眼前的黃將軍去呆呆地看著東北方向,簡直南轅北轍。
曹翠雲雖然已經十六歲了,可是過去的日子裏一直在和不同的敵人作戰,心裏想的就是如何生存下去,所以從來沒有什麽兒女情長的心思,當然不明白自己的統帥究竟在想什麽。
即便如此,曹翠雲畢竟也是女孩兒家,對於女孩子的神情儀態當然有獨到的認識。
黃妍瑩現在的行為,絕對不像思考正事兒的模樣,這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那也隻能在心裏納悶,曹翠雲可不敢當麵問出來。
黃妍瑩這段時間想了很多,同樣想了很多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東路大軍的主將:夏芸。
其實也想得不多,因為目標就在一個人身上:熊儲。
黃妍瑩想得很多的並不是人,而是很多事情。
當萬練軍師從衡陽王城返回鎮南州,然後介紹了那邊的基本情況之後,黃妍瑩心裏就像開了鍋一樣。
雖然在別人麵前沒有表現出來,實際上她心裏已經背上了一個巨大的包袱。
萬練軍師雖然有七竅玲瓏心,但是他一心想著南征戰役,也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妥。
知道黃妍瑩心思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夏芸,因為她們有相同的病:心病。
心病隻能心藥醫,解鈴還得係鈴人。
可惜解鈴的人遠在萬裏之遙,所以黃妍瑩隻能一個人在這裏發呆。
當聽說老夫子苗三冠被提拔為定國將軍、左軍師,沈惜月被提拔為護國將軍之後,黃妍瑩當時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如果不是從小就開始經曆江湖上的各種磨練,說不定萬練回來的那一天,黃妍瑩就會當眾哭出聲來。
“師兄故意疏遠我,也故意疏遠夏芸,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雖然想極力忍住,但眼淚還是不聽話流了出來,順著黃妍瑩的雙頰滾落。
“嵐兒、嚴二娘、袁鸝卿她們雖然都很好,可我哪裏趕不上她們了?”
這是一個無解的話題,沒有人能夠回答黃妍瑩心中的疑問。
原來,聽說衡陽王城那邊統一設定了軍隊管理體製,而且嵐兒、嚴二娘、袁鸝卿三個人都沒有進入軍隊,黃妍瑩頓時就傻眼了。
在雲南的時候,嵐兒、嚴二娘兩個人沒有軍職,黃妍瑩認為那是因為要回到永州大觀堡整合其他的人,所以留待下一步。
這一次衡陽王府已經完成部隊整編,嵐兒、嚴二娘、袁鸝卿這三個人還是沒有軍職。
這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她們是和熊儲有婚約在身,或者是有夫妻之實的人。
現在這三個人都沒有在軍隊掛職,黃妍瑩頓時明白了熊儲的心思:自己的女人今後不插手軍隊裏麵的事情。
換句話說,護軍將軍黃妍瑩、鎮軍將軍夏芸,都已經被排斥在“熊儲女人”的範疇之外。
不管熊儲事實上竟究如何考慮,但是黃妍瑩和夏芸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樣子。
其實,黃妍瑩糾結的問題根本不在本質上,熊儲故意疏遠黃妍瑩是因為另外的原因。
黃妍瑩因為家仇,對於打擊燕王朱棣血統非常激進,和熊儲“韜光養晦,平靜一生”的思想觀念格格不入。
黃妍瑩痛恨燕王朱棣一脈當然也情有可言。
她的祖上黃子澄向建文帝進言削藩,完成真正的大明一統。後來燕王朱棣造反攻破南京城,建文帝不知所蹤。
但是黃子澄並沒有放棄,而是秘密籌建軍隊,準備繼續討伐逆賊朱棣,最後被燕王朱棣殘忍的全身肢解而死。
建文帝朱允文不知所蹤,但是齊泰和黃子澄剛好就知道。
燕王朱棣勸降沒有絲毫結果,黃子澄反而咬破舌頭,破口大罵燕王朱棣是不忠不孝的國賊,完全就是隻求速死的模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事實上已經驗證了黃子澄當年的斷言是對的,燕王朱棣就是大明朝的國賊。
“片帆不得出海”的閉關鎖國政策、“不得更改祖宗成法”的禍國政策,這都是燕王朱棣留下的遺命。
大明朝兩百多年來,屬於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這是沒有爭議的。
但是大明朝的所有財富,都集中在藩王手中。所以藩王一個個富得流油,看看那些大肆營造的王宮就明白了。
軍餉可以不發,王宮不能不修,這就是朱棣留下的政治遺產。
因此,明朝國庫是最窮的,這也被無數事實證明,同樣沒有爭議。
要說因為拖欠軍餉而發動兵變的次數,大明朝那是開了曆史先河。而且從朱棣開始就已經有所顯露,後來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沒有錢發軍餉,所以大明軍隊隻能逐年縮減,結果就是放棄了長城之外的所有主權。不僅放棄了,朝廷每年還需要補貼白銀給那些割據一方的逆賊。
可是無論如何裁減軍隊,因為大片的國土都是那些藩王的,而且根本沒有人給朝廷納稅,所以朝廷仍然沒有錢養少得可憐的軍隊。
到神宗皇帝時期,除開所謂“半農半軍”的衛軍,堂堂大明朝的常備軍隊竟然隻有區區十六萬人。
如果這十六萬人能夠打仗也行,問題是這十六萬人還是個虛數。能夠集中起來的僅僅五萬於人,其中都是老弱病殘。
由此可見,無論什麽王朝,搞成國中之國的結局誰都明白,削藩是事在必行的強國之路。
黃妍瑩雖然年輕,但是她的祖宗一生都在追求大明一統,恢複大明朝往日的榮光,這是根深蒂固的觀念,或者是遺傳因子,誰也無法改變。
正因為如此,黃妍瑩看見大明朝越來越亂,局勢一天不如一天,當然憂心如焚,所以在熊儲麵前說話就更加急切。
剛好碰到熊儲同樣繼承了祖宗的血統,從來都是不溫不火,更不想走極端,兩個人之間的性格差異就越來越突出。
其實,黃妍瑩和熊儲兩個人都是為了顧全大局,根本說不上誰對誰錯。
黃妍瑩顧全的大局,是把禍國殃民的朱棣血統徹底鏟除掉,推翻那些禍國政策,對全國來一個大整頓。
熊儲顧全的大局,卻是因為大明朝四麵皆敵,局勢已經岌岌可危,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添亂。
兩個人都不是神仙,站在自己的觀念上都有道理,最後誰也沒有說服誰,隱患就埋下了。
黃妍瑩畢竟是一個有擔當的女孩子,一個人枯坐大半個時辰,自以為想明白一些問題,所以思路很快就轉到了另外一個方麵。
夏芸,東路大軍的統帥,現在已經拿下了臨安府、交關、馬關,吸引了南方各部落的注意力,立了一大功。
“師兄對我本來就有意見,而且慢慢不喜歡我了。這一次南征戰役我一定要有所作為,絕對不能被夏芸搶走了風頭,到時候我就真的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黃妍瑩也無法擺脫這個毛病,考慮問題又變成了一根筋。
剛才是在心裏和那個“不識好歹的師兄較勁”,現在才多大一會兒,黃妍瑩較勁的對象又轉到夏芸身上去了。
一旦找到了心靈寄托的對象,黃妍瑩仿佛渾身充滿了無窮的鬥誌,很幹脆的抹了一把雙眼就像換了一個人,又變得英姿颯爽起來:
“曹翠雲,傳達我的命令,阿錯日則和威史俄裏的蕩寇營,明天四更吃飯,五更天出發!”
可是,作為一個方麵軍的統帥,黃妍瑩就沒有想過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把先頭部隊的將領找到一起,仔細謀劃一下戰鬥展開的細節問題。
要知道,軍師萬練專門強調過:阿錯日則、威史俄裏這兩個家夥雖然不怕死,但都是有勇無謀之輩。亡命的衝殺是沒有問題的,要說到使用計謀那就別提了。
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熊家軍都是一幫子少年男女組織起來,根本沒有單獨帶兵作戰的經驗,更沒有經曆過大戰的洗禮,所以處理事情起來自然丟三落四。
可是,或者是黃妍瑩實在是太想有所建樹,或者是她真的疏忽了很多事情,反正就留下了致命的隱患。
正是因為致命隱患事先就留下了,所以阿錯日則、威史俄裏的蕩寇營這一去,就出現了不可挽回的巨大問題,留下了讓人痛不欲生的遺憾。